作者:南浦云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42
|本章字节:8984字
自从离开安庆回师攻打“多隆阿防线”,陈玉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万两千精兵覆没,眼看着安庆陷入绝境,现在又眼看着一起出生入死的“铁哥们儿”李秀成弃他而去,这头猛虎已经快要疯了!
这时候,太平天国辅王杨辅清带着一支人马赶来了。于是陈玉成决定孤注一掷,集结所有兵马再援安庆!
以陈玉成的本事和威望,他的意见,不可能有人提出异议。为了统一调动部队,在安徽的太平天国几个王商量决定:把所有部队的指挥权都交给陈玉成。
咸丰十一年(1861)七月二日,陈玉成率领大军再一次对多隆阿所部发起进攻。
结果攻势仍未奏效。
于是陈玉成再出奇谋,留少量部队拖住多隆阿,大队放弃正面进攻,绕道湖北蕲州,经宿松、石牌,开进集贤关。
这一招确实出乎所有人意料!尤其是正在围攻安庆的曾国荃简直傻了眼了。
然而凡是奇计,同时也肯定是“险招儿”。
陈玉成这次带着五万精兵绕过多隆阿直扑安庆,其实等于把自己的部队夹在了多隆阿和曾国荃两军之间。同时,由于李秀成退出湖北,曾经一度回防湖北的李续宜也率军赶来增援,又和多隆阿合兵一处,正从陈玉成背后猛压过来。
眼下陈玉成必须一鼓作气击败曾国荃的吉字营,冲进安庆,否则他的部队将被湘军两面夹击,压成粉末儿。
七月二十日,得到消息的安庆守将叶芸来首先率部从安庆城里发起了反击。太平军不惜性命扑过外壕,直冲到湘军营垒之外,和吉字营展开面对面的肉搏,整整砍杀了几个时辰,阵地前沿尸横遍地,血肉狼藉,直杀到半夜,曾国荃预感到不能把叶芸来击退,明天陈玉成再发起进攻,他就很难应付了,只好把吉字营的预备队全调了上来,太平军这才退回城里。
第二天一早,陈玉成所部五万大军一齐列阵,城里叶芸来、吴定彩也率军齐聚西门,准备里应外合,决一死战。
面对这样的场面,曾国荃也已经无路可退。只得把自己围城一年来所聚攒的大炮火枪、火药铅子全部搬了出来,并且严令部下,不准出营和陈玉成的部队肉搏,只准用火器轰击。同时召集了一帮子老兵,让他们什么也别管,趁着太平军全都把注意力放在冲杀上的时候,赶紧挖掘地道,一直挖到城根儿底下,然后用炸药炸塌城墙,把安庆攻下来!
在这种时候,曾国荃居然还想着攻城,这老小子也实在是够狠的。
这时,陈玉成登上高坡亲自擂响了战鼓。顿时安庆城内城外鼓声如雷,几万太平军齐声呐喊,黑压压的人潮直扑湘军营垒。
这一次突击真是太可怕了。
太平军的精兵悍将们这一次彻头彻尾地使用了“人海战术”,上万人推着挤着拼命往安庆城下冲撞过来!所有人都不顾生死前仆后继,眨眼工夫就用草捆、麻袋和自己人的尸体填平了湘军布设的外壕,一路向前冲锋。
可湘军也真有绝的。他们这些年一直“结硬寨,打呆仗”,挖壕筑垒的本事练得极熟,而且曾国荃手下的兵力也不少,足足有一万人。所以太平军在前面填平壕沟,他们就在营垒下添挖新壕,前边攻破一条,后边新挖一条,连筑垒的石墙也可以不断后退,不断重筑。太平军用人海战术往上冲,湘军却不出来反击,只管用火器远射,用数不清的战壕、壁垒、竹尖桩、铁蒺藜迟滞太平军的攻势。
结果陈玉成整整攻击了一天一夜,只是把吉字营向安庆方向击退了一段儿,连一座壁垒也没夺下,而太平军却已经伤亡了一万多人!吉字营却只战死一百多人,倒用掉了十七万斤火药和五十多万斤铅子儿……自从率两万人马孤军深入集贤关以来,猛虎一样的陈玉成犯了一个错又一个错。现在他的“人海战术”,是英王殿下在安庆城下所犯的最可怕的错误。
随着安庆城下“绞肉机式”的恐怖战斗没头没尾地继续着,太平军的精兵勇将们开始胆战心惊了。
陈玉成到底在干什么?难道英王殿下已经失去理智了吗?
此时多隆阿、李续宜所部已经逼近太平军的后路,情况越来越危急了,而陈玉成还在不顾一切地猛攻安庆。可面前的湘军壁垒却丝毫没有崩溃的迹象。看着这个情景,所有人都开始灰心了——可能连陈玉成自己都有些灰心,可他还是决定不放弃希望。
八月一日,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黑烟冲天而起,紧接着,无数烟柱在安庆城里升腾起来。
安庆城破了。
就在两军舍生忘死作最后一搏的时候,曾国荃居然还不忘了挖掘地道,埋炸药炸城墙。这一招大大出乎安庆太平军的意料,结果湘军很顺利地挖好地道,埋下火药,炸塌了安庆北门的城墙,湘军一拥而入!
这时安庆城里的精兵已经消耗光了,剩下的都是些受伤带病、几个月没吃过饱饭的残兵,根本无力和湘军作战。不大工夫,叶芸来、吴定彩先后战死,湘军当着陈玉成的面儿攻下了安庆城。
这一下陈玉成没有指望了。
可陈玉成并没退走。就在安庆城破的第二天,他犯了自己在安庆破围战中所犯的最后一个错误:召集所有能凑到手的人马,对安庆做了最后一搏。
但这一仗已经打不出威风来了。
太平军将士已经无心作战,事实上他们都认为英王殿下这是在“瞎指挥”。而吉字营在破了安庆之后士气大振,凭借壕墙死守不退。同时,多隆阿、李续宜的部队也已经赶到集贤关外了……结果,已经打了败仗却不肯认输的陈玉成遭到了湘军的两面夹击!乱了阵脚的太平军大败而去。多隆阿、李续宜死死咬住败兵穷追猛打,桐城、宿松、黄梅、蕲州、广济、无为州、东关都被湘军一一夺占……陈玉成率军退出安庆后,本想去湖北境内招兵买马,以图东山再起,可他手下的部将都不愿意跟随前往——因为英王殿下已经失去威信了。
眼看部队已经打散了,陈玉成无计可施,只好退往庐州。紧接着湘军又打到庐州,陈玉成无兵无将,只好弃城而走。此时寿州太平军守将苗沛霖请他去寿州。
苗沛霖是安徽凤台人,秀才出身,教书为业。后来太平天国起义爆发,苗沛霖在家乡办团练,和捻军作战,渐渐坐大,手下兵多将广,就闹起“独立”割据一方。清廷来打,他又归顺清廷,接着打捻军,不久又投靠太平天国,和捻军联手回过头来打清军,之后又和清廷和解回过头来打太平军和捻军,之后又和清廷翻脸,联合捻军攻克寿州,围攻颖州,清廷又来打他,他又归顺朝廷,回过头来攻打曾经跟自己联手的捻军……苗沛霖这人实在太无耻了,提起他的名字都让人觉得恶心。
苗沛霖这次攻打捻军没能得手,捻军首领张乐行率兵突围而去,朝廷立刻疑心苗沛霖暗中“通敌”,而苗沛霖为了向朝廷表示忠心,就打起了陈玉成的主意,派人来请陈玉成,提出只要陈玉成肯来,苗沛霖就愿意追随陈玉成,率领部队去攻打河南。
其实苗沛霖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此时已经投降了清廷,而陈玉成也知道他投降了,可是正因为苗沛霖极度“反复无常”,不断地叛变又叛变,所以陈玉成觉得以自己的名望,完全可以感化苗沛霖,让他再投靠到自己这边来。
于是陈玉成就这么去了……结果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苗沛霖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手里。
6湘军的疯狂
安庆攻下来了,陈玉成也被打退了,湘军吉字营占领安庆之后,立刻开始了一件令人发指的恐怖行动——屠城。
早在湘军破城之前,安庆城里的守军就已经被饿垮了,所以上万人被湘军俘获。面对这么多俘虏,吉字营的指挥官曾国荃不知如何处置,和部将商量,他手下的大将朱洪章提出全部杀掉!
眼看要杀害上万人,曾国荃居然“不忍心”下手,就把这事全交托给了朱洪章。于是朱洪章谎称要发给路费,叫太平军战俘十个人一组进屋领钱,一进来就立刻绑了,拖到后面去杀掉。结果从当天早上七点直杀到天黑,才把一万多太平军全部杀光。
这件事不要说亲临其境,单是想一想都叫人毛骨悚然。曾国荃心里不安,疑神疑鬼起来,曾国藩知道此事后不但没有责备之意,反而非常高兴,回信告诉弟弟:既然出来带兵,就应该以“杀贼”为志向,何必以多杀为悔?此“贼”掳人杀人之多,流毒南方。所称的“天父天兄”之教,“天燕天豫”之官,就算周王孔圣生在今天,也绝没有不力谋诛灭的道理!既然下决心诛灭,绝没有以多杀为悔之理!
也就是说,安庆杀人,其实是曾国藩在幕后指使的。
不但安庆,早年湘军攻克武昌时就曾经疯狂杀过人,那一次就是曾国藩在幕后指使;后来湘军攻克九江,又一次疯狂屠城,当时曾国藩正在老家闲待着,听到消息也是大为赞许;这次攻打安庆,从前面攻克赤冈岭时骗杀投降的太平军,到后来安庆大屠杀,全是曾国藩在幕后指使!
事实上早在曾国藩刚到长沙维持治安的时候,他就已经胡乱杀人,毫不手软,对他这种几乎近于疯狂的残暴行径,实在让后人觉得难以接受。
前面说过,曾国藩乱杀人,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是“大儒”,他自以为占领着当时社会的“道德制高点”,他觉得太平天国的很多思想、立场触动了自己推崇的所谓“理学思想”的根本核心,而在曾国藩这个倔老头子看来,这种触动和损害是不能原谅的,于是他对太平天国的仇恨上升到了“毁灭对方”(而不仅是“击败对方”)的程度。曾国藩就像一个上古时代的疯狂祭司,把湘军砍下的每一颗人头作为祭品献给了他无比崇尚的儒家思想。
甚至也不管人家“儒家思想”本身想不想要这些丑恶血腥的祭品。
在“立场”这两个字上,曾国藩太自信了。对他脚下所站的就是当时那个社会的“道德制高点”这一点,他太自信了……道德制高点,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在这么多人对你虔诚膜拜的同时,你的脚下又总是堆积着这么多无辜者的尸骸,流淌着这么多刺眼的鲜血?
曾国藩是个“卫道士”,可他手下那帮当兵的不管这一套。既然上头让他们杀人,那就杀吧。
安庆城里的太平军被杀绝了,普通老百姓能杀的当然也都“顺手”杀了。把男人杀光之后,城里的年轻妇女却留了下来,因为当兵的觉得,这些女人可以抢回家去当老婆,或者弄到外地去,卖个好价钱。
于是安庆城里上万妇女被吉字营抢掠走了。而吉字营正好也是万把号人……也就是说,吉字营里几乎每个当兵的都抢了一个女人。
既然杀人不是罪(甚至还是功劳),抢女人也不是罪,那抢钱就更不是罪了。这帮湘军在安庆城里把所有能抢的都抢了,抢不走的,就“顺手”都毁了。
这还是一支“军队”吗?
当年创建湘军时,曾国藩曾经搞过一个“天天大讲堂”,给当兵的讲怎么爱民,怎么守纪律……可现在他不再讲这一套了。
没法讲了。
湘军“吉字营”已经腐烂了。因为曾国藩这个大帅鼓励当兵的杀人!而屠杀,是人类所有罪恶中最疯狂的一种。既然杀人都被认可了,那么烧、抢、奸、掠,还有什么不能干呢?
“道德制高点”,这个东西可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