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浦云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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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经过整整两年的来回折腾,曾国藩总算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一个运筹帷幄的湘军大帅正式诞生,而那个左手高擎军旗右手挥舞宝剑冲湘勇们大叫“不准跑不准跑……”的伟岸身影,再也没在历史舞台上出现过。
湘军,是曾大帅的湘军。大帅成熟了,湘军也就成熟了。
这时候,湖南省外的局势又发生了剧变,继黄州大破清军,干掉了湖广总督吴文镕后,太平军经过六个月的围困,终于再一次攻克了湖北省府武昌城。
武昌一直是清军和太平军拉锯的核心,至今已多次易手。但总的来看,在武昌争夺战中清军处于劣势。这次太平军再攻武昌,清军已经无力救援,湖北巡抚青麟独困孤城死守了几个月,弹尽粮绝,外无援兵,绝望之下带着几千残兵弃城突围,又因为沿途各城镇全在战火中化为废墟,无处可以立足,只好一路退到长沙。
消息传到北京,暴脾气的咸丰皇帝大怒,立刻下旨把青麟给宰了,杀鸡吓猴,做个样子给湖南湖北两省的文武官员看看。
这时曾国藩的湘军已经缓过劲来了。兵员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数量,战船也都补充齐备,同时,湘军还多了两员大将,一个是胡林翼,一个是李续宾。
胡林翼是湖南益阳人,年轻时是曾国藩在涟滨学院的同学,后来也和曾国藩一样中进士,入翰林院,两人在北京互相提携,是绝对的铁哥们儿。这胡林翼是个天生的军事家,战略战术都有一套,在军事指挥方面貌似比曾国藩更全能一些,但在制订战略、培植势力、发现人才、政治眼光这些方面则略有不及。
道光二十六年(1846)胡林翼被外放到贵州去做知府,后来升了道台。自从外放为官这几年,胡林翼在贵州到处打仗,又“征”又“剿”,基本上战无不胜,渐渐声名鹊起。这一次太平军进攻武昌,清廷无兵可调,把远在贵州的胡林翼调了过来,可胡林翼带着两千贵州兵赶到时,武昌已失,他只好来到长沙,跟曾国藩合兵一处。
从这时起,曾、胡两人时合时分,但一直守望相助,休戚与共,互为羽翼,胡林翼的道德品行和治军才干都和曾国藩齐肩,一直是湘军中的第二号人物,到死为止。
李续宾是湖南湘乡人,和曾国藩、罗泽南都是同乡。这小伙子自幼身强体壮,臂力过人,打起架来一个顶仨。因为家里太穷读不起书,很小就出来贩煤为生,挤出钱来让弟弟李续宜上学。后来这事被罗泽南知道了,很喜欢李续宾懂事,就把他和弟弟弄到自己的私塾上学,不但不收学费,还常给李续宾几个钱补贴家用,所以李续宾是罗泽南身边头一号的“死忠”。罗泽南出来办团练,李续宾马上带着弟弟加入进来,先是在谢邦翰手底下当哨官(连长),后来谢邦翰在江西战死,李续宾接了管带(营长)一职,其后每有战斗无不舍命争先。在湘潭这一仗中,李续宾又是处处玩命在前,勇冠三军,一战成名。
咸丰四年(1854)六月,湘军再次从长沙出发,逼近岳州。
这时湘军已有两万兵力,另有胡林翼带来贵州兵两千,广东和广西调来的水师近两千人由登州镇总兵陈辉龙率领。
这时太平军在湘潭战败之后也已经缓过劲来,各部集结一处,退守岳州,统帅是太平军的名将曾天养。
曾天养是广西桂平人,也是拜上帝会最早的组织者之一,金田起义的时候他已经六十一岁,现在则已六十四岁了。这员老将在太平军中资历高,威望重,骁勇善战无往不胜,而且他和曾国藩还特别“有缘”。因为庐州是他攻下来的,黄州也是他打下来的,曾国藩的学生江忠源和老师吴文镕都是被他搞死的,现在太平军在湘潭战败,曾天养闻讯亲赴岳州,准备亲自会一会“曾妖头”和他的湘军。
这时候曾国藩已经学会了打仗,那就是他在后头开会,出主意,拍板订计划,让塔齐布罗泽南彭玉麟杨载福“这一帮”在前头冲杀,结果一切顺利,先拿下常德,又攻下澧州(这两处并不是太平军的防御重点)。二十二日,塔齐布率湘军主力七千人一场血战攻下新墙,不久君山、雷公湖也被湘军夺占,岳州暴露在曾国藩的面前。
然而岳州却没有发生想象中那昏天黑地的恶战,太平军在这里和湘军打了一场,很快就弃城而去了。
对太平军的动向曾国藩也有点纳闷,但很快就探知,原来太平军全军退到了岳州东北三十里的城陵矶。
城陵矶是湖南水路第一门户,南握三湘、北持荆汉,是长江进入洞庭湖的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矶上有城陵山,山上有前人所建的土城可据,正是驻军的好地方,城陵矶前是三江口,有一高地名为擂鼓台,相传春秋时楚庄王在此与叛将激战,亲自登台擂鼓以助军威。现在擂鼓台成了太平军对抗清军的前哨阵地,曾天养亲自坐镇台顶,指挥全局。
太平军退出岳州,坚守城陵矶,这一手儿做得很高明。因为曾天养和湘军交战时,已经感觉到这股敌人非同一般,凶恶异常,火器威猛,岳州不过一座土城,除了城墙无险可守,可城陵矶背山面水,地势险要,在这里太平军可以集中兵力攥成一个拳头,进则入江破敌,退则凭险据守。而湘军沿江开来,水陆军马的一切行动都被坐在擂鼓台高地上的曾天养看在眼里。
七月初六,湘军水师率先开到城陵矶前,远远看到太平军战船在擂鼓台附近集结,立刻冲上去交战,双方各有伤亡,一直战到黄昏,杨载福水军忽然发起狠来,直冲进太平军战船群里大炮火箭一通乱放,把太平军的六百多艘战船点着了一半儿,其他船只急忙趁夜色仓皇遁去。
湘军水师初战告捷,曾国藩十分满意,可跟着他一起作战的水师总兵陈辉龙不太高兴了。
陈辉龙刚从广东调来,并不了解湘军,只知道这是一支“团练”,所以有些看不起他们。现在见湘军水师得了头功,他心里有点不舒服,就上前向曾国藩请战,愿以他手中的两千水师为前锋,直捣城陵矶。
陈辉龙要当先锋,曾国藩当然愿意。反正这支部队不是他的人,就算打光了他也不心疼,于是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4血搏城陵矶
六月十六日,广东水师总兵陈辉龙率军出战。
陈辉龙所部是一支精锐之师,战船高大坚固,火炮犀利,士卒久经战阵,能打硬仗,所以他自视甚高,觉得太平军连湘军这种“业余”军队都打不过,一定不是什么硬碴儿,现在船队驶出江面,远远看到城陵矶附近仅有几十条小船来回游弋,那些小破船别说打,让他的大船撞一下就散架了。于是毫不犹豫,率领船队扯起满帆,一股劲地往城陵矶方向冲撞过来。
想不到这么一来,正好重蹈了曾国藩靖港之败的覆辙。
此时陈辉龙的战船也是顺风顺水,挂起满帆后船行如箭,眼看快到城陵矶前,忽然船身剧震,搁浅了!
原来陈辉龙从广东远道而来,不了解当地的水文情况,加上船行过快,一家伙把一半的船只扔在了浅滩上,想退都退不回来了。偏偏他的部下水师游击沙镇邦还不知死活,带着自己的手下接着往前冲杀,陈辉龙赶紧挂起号旗让他后退。
不等沙镇邦退下来,擂鼓台上号炮连连,一面大旗竖了起来。
顿时,隐伏四周的太平军大小战船一拥而上,四面夹攻,弩箭横飞,火瓶乱掷,广东水师那些已经动弹不得的战船立刻被烧成了一个个火球,陈辉龙、沙镇邦先后送命。
眼见前方危急,湘军水师部将褚汝航、夏銮赶紧各率本部战船赶来援救,想不到同样因为船大帆满,纷纷搁浅,顿时也遭到围攻,和陈辉龙所部一样,转眼全被击毁,褚汝航和夏銮也死在了乱军之中。
想不到这一场水战竟会先胜后败!曾国藩气得牛皮癣都犯了,手伸到袍子里一通乱抓,挠得身上直流血。可眼下水师损失惨重,难以接战,只好命他们后撤休整,由塔齐布率兵从陆路先攻擂鼓台。
十七日,塔齐布率湘军大队赶到擂鼓台,和曾天养指挥的太平军核心精锐碰撞在一起,双方爆发了一场残酷的肉搏战。
这还是湘军成军以来头一次碰到如此强硬的对手,对太平军来说情况也是一样。
双方发疯一样在丘陵间血肉死拼,兵员死伤之多直如割蒿垒草。战到后来,塔齐布和太平军主将曾天养都被刺激得再也坐不住了,不约而同地跨上战马,各自率兵杀入了战场。
就在曾天养冲下擂鼓台的一瞬间,太平军已经吃了大亏。
因为曾天养是太平军的主帅,他的一动一静关乎全局,塔齐布却只是一员大将,就算战死了也不会对湘军造成多大影响。可现在的曾天养就像早前的曾国藩一样不理智,放着大帅不做偏要做“大酱”,硬要来冒这个毫无必要的危险。
血肉横飞之中,两员大将远远互相望见,立刻拍马挺枪向对手冲击,但只交手一合就又被乱战的士卒冲开。混战中,曾天养的战马忽然被湘军的长矛刺中肚腹,马翻人倒,立刻被湘军围住,乱刃齐施,断送了性命。
与时同时,塔齐布也被太平军刺伤落马。好在亲兵拼死救护,把他扶上马背送回大营。
这一场血战直杀到天黑才罢手。当然,湘军占了便宜。
塔齐布虽然受伤,并不影响他指挥作战,他背后还有曾国藩在统筹全局。可太平军折了大帅曾天养,顿时士气大挫,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急忙调遣重兵赶来增援。
好在太平军的运气也还不错,第二天一早,城陵矶一带风雨大作,战场上满地泥泞,火器全被打湿无法使用,双方只好暂时罢兵。一连熬了四天,到二十一日天气放晴,湘军立刻从陆路猛扑城陵矶。
这一战,湘军和太平军方面作出了一个相同的决定,那就是预设伏兵。
太平军已经体会到湘军如狼似虎的凶悍,知道他们个个都是亡命之徒(那当然,命都卖掉了嘛,一条命六十两银子),而且器械精良,拥有强大的突击力,与之对攻占不到便宜,死守也不是办法,所以将数万精锐伏在土城之侧,专等湘军攻进土城后以伏兵袭击,力求四面合围,短兵相接,一下子把湘军打垮。
而湘军也感觉到太平军的凶猛顽强,加之对手兵员是湘军的几倍,实在不敢保证获胜。于是命罗泽南所部伏于退路的侧后,准备万一攻击不利,大队后撤时以之接应。
果然,湘军猛攻城陵矶土城时,太平军故意卖个破绽,让湘军攻克土城,正志得意满时,忽然伏兵四起,杀了湘军一个措手不及,将领禇殿元、刘士宜双双阵亡,大队只得仓皇后退,太平军随后掩杀过来。不想罗泽南所部突然从路边杀出,顿时把太平军的队形冲乱,湘军见势立刻回身冲杀,双方又是一场血战,直打到筋疲力尽才各自收兵而去。
第二天风雨又至,两军只得再次休战,直到二十五日,太平军的两万援兵已经赶到,立刻集中兵力向湘军大营猛扑。这一下湘军异常吃紧,几乎支持不住,忽然李续宾率领两千人马赶到,眼看情况不妙,李续宾立刻杀入战阵,亲自舞刀死战,营垒后面的湘军也倾巢而出,又是一场疯狂的肉搏,好不容易将太平军击退。
有了这支增援,湘军士气大振,又向城陵矶方向猛扑,一日之间三进三退,始终不能得手。第二天,太平军倾力反扑,分路包抄,想挫动湘军的阵脚,而湘军拼死守住阵营,一步也不退却,终于再次将太平军击退。
正在城陵矶血战方酣之际,早先被打跑了的湘军水师又悄悄摸了上来。随着曾国藩一声令下,杨载福、彭玉麟二将率水师从侧背猛攻擂鼓台。这一下大出太平军意料,顿时遭到湘军水陆夹击,前边是湘勇冲击,后面的战船上的大炮猛轰,太平军一下子被打乱了阵脚,不得不从城陵矶退却下来。
至少,湘军总算在这场血战中占了上风。略做休整,立刻直扑太平军设在高桥的营垒。这一次太平军坚守不出,只用营垒上的火炮和湘军互射,猛烈的炮战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太平军的旧式火炮终于抵不住湘军的洋炮,渐落下风。
眼看太平军已经支持不住,湘军众将发起狠来,在炮火的掩护下一拥而起,顿时冲进太平军营垒,连毁屯营十三座,水师趁势包抄,击破太平军水军,烧毁战船无数,江岸一带火光冲天,浓烟蔽日,尸积如山。
这一仗,彻底挫动了太平军的士气。第二天,湘军水陆两军分头进攻,又攻克城陵矶后方太平军的最后一处据点螺山。至此,太平军已经气力难支,再也无力和湘军血战。
闰七月初四,湘军发起了最后的突击,太平军放弃阵地营垒,全军败退回湖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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