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01
|本章字节:2097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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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容小古嘴张得老大:“停职?”
艾雨希点着头:“就是停职反省,已经4个多月了,他老婆在超市,一个月600多块,外带4位老家儿,一个孩子,本来就紧巴巴的,这一下,还不知道处理结果呢。”
“不就是喝酒吗?至于吗?”
“那是触犯禁令,顶风。”
“顶风,扯,风里来雨里去,拼死拼活地干,案子上来了,把什么都得搁在一边。”
“你是警察,你不上谁上。”景连出现。
容小古真正地发泄出来:“您在这儿最好,问您,案子破不了,是您无能?还是我们无能?给句实心话?”
艾雨希刚要阻止,被景连挡住:“这个职业,注定你要承受一切。”
“当然,凶杀、枪击、伤害、丑恶这些场面是我们应该承受的,每一个案件所产生的罪恶,警察都必须应对和接受挑战,灭罪,是警察的天职,但您别忘了,警察也是人,血肉之躯。”容小古口气相当强硬。
景连反问:“打击敌人,保护人民,你在学校没学习过吗?穿上警服的时候,你没宣过誓吗?小题大做。”
“您讲理吗?”
“讲,不但讲理,而且公正。”
“甭劈头盖脸的,我敢说出来,就不怕。”
景连点上烟:“说,敞开地说。”说实话,他的的确确喜欢这个孩子。
“您得承认,在所有应急性的职业当中,警察所承受的心理压力,应该高居首位。”
这一点,景连无可非议,坚定地点点头。
“还算明白。”
“小东西,你说谁呢?”景连瞪着他。
“同样是人,作为执法者,他必须忠实地不折不扣地去缉捕犯罪嫌疑人,他所面对的,不是柔顺的羔羊,而是触犯刑律,甚至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危害社会的歹徒,需要攻击,需要捕获,必要的,需要击毙,也就是说,在法律赋予的职责内,去剥夺对方的生命。”
“到了你嘴里,全成了名词。”
“照行话,我的确很毛嫩,进入警察行列,是我人生的选择,无怨无悔,跟前辈们谈不上浴血奋战,但忠于职守,时代不同,社会发展,科技进步,我们的队伍素质正在提升,成为一员,是我的无上光荣。”
“行,以后局里有讲演,你是头分儿。”嘴上这样说,心里着实喜欢他。
“景支,我发现一个怪圈儿。”
“你讲。”
“长期以来,警察圈儿子里有一句话,叫作警察伤亡不可避免,这句话真站不住脚,一味地追求不怕牺牲,努力奉献,并不科学。”
“哦,新鲜。”
“它造成了对警察合法权益的侵害。”
“应该怎么做?人不抓?听之任之?可能吗?”
“执法没错,从严治警也是必然,但是,我们的决策人,我们的高层领导,是否在树立科学用警的理念,是否在制定科技强警的方针,是否强调和贯彻向管理要警力,向科技要警力、要战斗力,这样,才能在最大限度上减少无谓的牺牲,减轻我们那些优秀人民警察的劳动强度,让他们敬业,安享家庭温暖。”
景连为之感动。
容小古还在讲,周围已经聚了不少人,他丝毫没有察觉:“过节,万家欢乐,警察在哪儿?在岗位上。保一方平安,是应当应分,你拿了这份钱,就得说这份话,干这份活儿,而警察的家属呢,就该着,就得守着这份孤独,就得耐住分离,就得忍受无助?为什么?因为他(她)们的家人——警察,正在维护着社会安宁,得盯着,得面对罪恶,甚至流血牺牲。”
景连听得很专注。
“我敢说,在全世界所有的职业当中,警察的危险性排第一,工作负担重、时间长,高度的责任感,角色冲突、遭遇危险程度相当高,并非危言耸听,这是全世界警察都面临的问题。首先,我们的工作性质造成全天候的工作,没有一个警察执行着国家标准的工作时间,全部超时。人的正常休息得不到保障,心理压力就会增加。”
容小古润润嗓子:“很多不需要负高度责任的工作,其心理状态是轻松和愉快的,而我们的职业则需要相当强的责任,而复杂的工作性质,加之工作的危险性极强,会使我们的心理状态经常处在紧张和不安中。”
卓义插话:“小家伙,你是说我们这些人,都有心理缺陷?”
容小古反问:“您从警多少年?”
“不多,23年。”
“医学上说,由于警察工作上自我要求高,而又备受破案紧迫的压力,长期处于紧张疲劳状态,会导致肌体功能紊乱,营养结构失衡。”
卓义推了他一下:“唬人是吧?”
容小古一点都不含糊:“无知,就得受教育。权威部门对警察健康状况调查后,因此得出的结论并不乐观。”
卓义问:“小孩,你们家有搞医的?”
容小古不理会:“可以负责地说,警察身心疾病的发病率处于逐年上升的趋势,除意外伤亡外,呼吸系统、消化系统、心脑血管系统、精神和神经系统、骨骼运动系统疾患的发病率分别处于前五位,亚健康的问题,更不容忽视。”
景连宣布:“全体到会议室,马上。”
警察有严格的纪律,很快,所有应到的人员全部到位。
景连命令:“容小古,继续。”
容小古明显更不客气:“各位,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意你的身体,在意你的心理健康至关重要。也许在座的,全都会说我犯神经,胡说八道,正常,不知者不为罪。”
匆匆赶到的周玉:“小家伙,挤兑谁呢?”
景连制止:“打住,今天容小古的讲谈就是我们会议的内容,都要认真听,不允许说笑。容小古,正题。”
“是。其实,警方的心理问题早在1959年就被发现而受到重视,美国洛杉矶警察局发生命案,两个白人警察无缘无故地打死一名黑人,调查的结论是,这两名警察有严重的心理缺陷,至此,警察心理健康问题,引起关注和研究,据最新研究,世界上有近15的警察,存在心理健康问题。”
15,这个庞大的数字,让景连也不禁提出疑问:“确切吗?这个数字?”
回答是坚定的:“千真万确,我国部分地区的调查显示,有心理健康问题的警察的数量,是高于西方国家的。”
甄莹提问:“要知道,各国的国情是不一样的,社会制度也不同。”
容小古回答:“甄姐,问得好,正是因为国情不同,因而才各不相同,举个实例。”他转向景连:“领导,我去拿资料。”
飞奔而去,飞跑而归,他左手里拎着笔记本电脑,右手拿着打印机。
“各位,数据我先宣读,想仔细深入研究的,会后,打印发给大家。这是某城市860名交通警察的检测结果:13的人血压异常,55%的人痰落细胞中,检出不同程度的炎性改变,超过80%的人,患有急、慢性咽炎,45岁以上的老同志中有50%的人,出现心电图异常改变,超过58%的人,患有各种胃病、腰腿病,注意,患有多种疾病的人数高达50%以上。”
全场寂静,无人说话。
“在两个不同的城市,对同等人数的外勤警察进行检查,前者是听力损伤者占到近40%,后者是精神及神经行为功能阳性检出率近37%。从医学角度上讲,饮食不规律,睡眠不规律,休息无定时等不正常的生活因素,是造成职业警察胃炎、结肠炎、胃溃疡、烦躁、神经衰弱、失眠、记忆力减退、高血压病、高脂血症等疾患高发的重要原因。
“大家工作都很忙,无暇顾及周围的人和事儿,对一些形势走向都没有机会了解,景支给这个机会难得,我多啰嗦几句。再举例,重庆市现在是直辖市,它的刑警总队杜成华副总队长,这位当年震惊全国的张君案主要侦办者,劳累过度,英年早逝,49岁。
“保康县公安局马良镇派出所周友国同志,突发脑溢血,倒在工作岗位上,47岁。各位。”容小古已然激动,声音有些哽咽:“一位片警,周友国,我们从未谋面的战友,一个人,担负着1个警务区、12个行政村、1个社区总共18628人的社会治安管理任务。”容小古淌泪:“18628个人。”他泪流满面:“这个数字,这是公安部规定的6名警察的工作量。他是怎么死的?不用我说。”
艾雨希递过纸巾,她自己也是眼泪汪汪。
容小古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各位,我不是懦弱,而是为我们的战友惋惜,不应该呀!勇于奉献,忠于职守,应该,但也要相信科学,尊重科学,提高生活和身体质量,才会让我们的工作发光。”
他狠狠地喝了一大缸子水:“景连,说深点行吗?不是胡来。”
景连非常支持,点点头。
容小古说:“80年代,一个《追捕》,一个《人证》,把在座35岁以上的弄得神魂颠倒的吧?说实话,千万别害羞。”他也想借着话题放松一下气氛。
景连明白用意,跟着打镲:“那时候还没设计你呢。”
卓义道:“人家片子确实拍得好,还有一部挺棒,叫《砂器》,日本警察素质很高。”
甄莹:“歌好听,演员也厉害,真由美多漂亮呀。小古,你问问卓队,肯定买过她的照片。”
看着容小古挑着眉毛,卓义瞪着他:“小孩,一个时代,自有它的背景和特色。”
容小古说:“电影终归是电影,它需要夸张和渲染,警察形象是人为塑造的。”
周玉道:“它毕竟有原型的。”
甄莹接上:“算是一种警察文化。”
容小古赞许:“对,过去的警察文化确实是误导,它认为,警察就是铜墙铁壁,不管受到任何精神创伤,仍旧坚强,仍能忍受肉体和精神上的压力,不惧危险,勇于与罪恶斗争。这种认识,这种警察文化,正在被打破,即,强调要正视警察的健康问题。
“不同性格特征的人,对压力的感觉各不相同,具有焦虑倾向,强烈责任感的人,比较容易感受到压力。人格的因素,决定着个人的忍受程度。
“美国警界传播着一起广为人知的警察自杀案件。阿拉斯加州的诺福克银行发生抢劫案,4个人被枪杀,警员马克·扎克在这起案件发生的一周前,曾处理过其中一个抢劫嫌疑人,而且缴获一支私藏的枪支,枪被没收,嫌犯保释。银行抢劫案后,马克查验档案,发现他当时上网核对枪支及这名疑犯案底时,操作错误,在警局计算机输入数字时,将其中的两个数字颠倒位置,如果当时输入正确的信息,这名疑犯就会因偷枪而被捕,之后,就不会发生抢劫案,更不会让3名银行职员和一名公民死亡。警员马克不能忍受由于他的失误而造成的后果,他选择了自杀。”
底下议论纷纷。
容小古说:“我所强调的是,这位美国同行并不是一个特例加以渲染,事实上,全世界许许多多的警察同行,他们都有着极强的理想主义和责任感,当执行公务未达到预期的效果时,他们会深深自责,长期持续的自责,会使他们不断否定自我。在座的各位前辈和同事,在我们日常工作当中,是否有此现象?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有,确实存在。
“作为警察,职责特殊而又重大。我们是什么?是执法者,普通大众一次工作上的失误,造成的影响和损失,也许就是经济上的,而对于执法者来说,哪怕最最普通的警察,一次失误,则可能意味着犯罪嫌疑人的漏网,战友的鲜血,甚至个人警察职业生涯的结束,也许……”容小古停顿了一下:“还要面临法律的制裁。
“警察在工作中,常常要面对社会中的各类危机事件,尤其是暴力冲突事件,它的发生不但给社会安定带来压力,而且直接地给警察带来相应的压力。为什么?没商量,必须处置好,容不得半点含糊,更没有如果二字。
“警察的特性,注定要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与社会的黑暗面打交道,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案件,全部充斥着罪恶,在这环境中,与之抗衡,予以打击,心态自然会偏离。
“在座的各位,随便拉出一个,警龄都比我长,大家都知道,作为执法部门的半军事化的性质,我们必须服从指挥,案件发生,接到报警需要做出第一反应,并且近距离接触现场,而一些暴力案件涉及凶杀、谋杀、恐怖、入室抢劫等,长期介入,势必严重影响警察的心理健康。
“经过研究与调查,位于警察压力榜的依次是:1杀人和警察同事伤亡;2遭受暴力侵犯;3被害儿童的惨景;4高速度追击。
“我讲的并非危言耸听,应该引起重视的是,所侦破的案件,真正的受害者还应包括参与侦破案件的警察。为什么?他们在处理完一些恶性犯罪之后,若干年后心里仍有阴影。”
景连破天荒地给容小古递过一根已点燃的香烟。
容小古没说谢:“前面我讲到阴暗面,从数据上和心理学研究结果表明,警察在任职期间3年内耳闻目睹的丑恶、邪恶面,比普通人一生见过的还要多得多,感受的更是无法计算。这个职业必然要大量接触社会另类群体和阴暗面,长此以往,势必会使警察的思维、性格、情绪出现不正常的波动。
“另外,面对罪恶,执法者完全有必要配备武器,警察合法持有武器,依法使用武器,当与犯罪分子对峙之时,内心就会产生压力和矛盾。举一个最实际的例子,犯罪嫌疑人劫持人质,紧急时刻,能否将歹徒直接击毙以拯救人质,警察就会面对人权保障和人质安全的双重压力,这种内心矛盾和冲突,明显激烈。
“因为国度不同,社会制度各异,所以,层出不穷的另类,它的畸形也困惑着警察。
“美国的蓝色自杀现象,引起了全世界警方的注意。”容小古感觉有些饥饿,一看手表已经中午12点半:“领导,先吃饭吧。”
艾雨希喊:“不用,接着讲。”
“对,不饿。”
“讲得挺棒,爱听。”
容小古一瞧景连在点头,继续陈述:“这个蓝色自杀着实可恨,其手段是借警察之手实施的自杀,它已成为那些没有勇气自己下手的自杀者巧妙的新招术,很实用,目前极其盛行。
“举例说明,纽约市一名年仅19岁的大学生,因欠下赌债而想一死了之,为达到目的,他公然在白天拦下警车,手持一把仿真玩具冲锋枪向警察瞄准,警察并不知内情,纷纷拔枪自卫反击,终将其击毙。
“在清理和搜寻现场时,竟然找到一张事先打印好的纸张,上面写道:开枪射杀我的警察先生,请多多包涵,本人是出于无奈,才出此下策,真抱歉,给先生您添了麻烦。
“仅在今年头4个月,就发生了80多起蓝色自杀事件,很明显,警察在执行公务的同时,无辜地沦为自杀工具,这种压力,难以想象,更难以接受。”
整个会议室,哗然一片,景连咳嗽一声,全场又立即安静下来。
容小古说:“凡是完成重大任务或活动,处于特殊状态下的警察,像在执法中受到重大刺激,具体的讲开枪击伤击毙拒捕的人犯,以及发生对个人有负面影响的工作生活重大变故后,就必须得接受心理咨询。
“各国相应的措施有所不同,但大部分国家采取与民间心理机构或心理医生合作的方式进行,需要心理辅导的警察,可自行上门,也可在重大事件发生后,由警察专门机构安排咨询和辅导。
“警察处置突发事件后,4时内接受心理专家强制性的心理支援服务,在经济发达的国家和地区,这很常见,成立了紧急事件减压咨询单位,主要针对一些经历过危急事件的人员,比如异常残忍、变态的暴力案件,自然灾害造成大量人员的伤亡,在侦破和处置完毕后,参与人员统一安排接受心理辅导。
“在西方发达国家,把心理健康状况列为入警的一项重要的考核内容。”
容小古提高声调:“各位同事,警察是一种特殊的职业,我们是中国社会的一个特殊群体,同所有的中国人一样,正在经历着时代急剧改革而带来的心理影响,改革开放经济发展,如此诱人的机遇,在当今社会普遍存在的,以自我实现、自我发展欲望强烈,内心压力过大,人际关系紧张为基本特征的心理问题,要注意的是,在一些公安干警的身上,也不同程度地存在着。
“我们的职业,承担着维护政治稳定和治安稳定的神圣使命,职业的性质、特点和所担负的职责、任务决定了工作与艰苦、紧张、困难、危险等紧密相连。
“在完成侦破案件的过程中,要承受从事一般职业的人难以想象的心理负荷,要付出巨大的心理能量。”容小古的眼睛扫视着,发现局领导已然在干警中间,其神态非常关注,自己索性快速结束。
“各位同事,在经济转轨、社会转型这一特殊的历史时期,有的民警还面临着家属下岗、子女就学、家庭生活水平下降等生活问题。贫困地区的战友们,处在恶劣的工作环境中,装备落后,这些问题的困扰,使他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不管如何,作为人民警察要圆满地完成各项公安保卫工作,不辜负党和人民群体的重托,不仅需要具备良好的政治业务素质,而且还必须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一个没有健康的心理状态,没有良好心理素质的警察,不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也正因为如此,关注、关心我们各位警察战友的心理健康问题,极为重要,至关重要。本人知识浅薄,有不对的地方,请指正,谢谢大家。”
底下掌声雷动。
局领导和景连走出会议室:“景连呀,我们都得重新认识我们的小干警,年轻,富于激情,更重要的,他们的文化层次,要比我们高呀!这一点得认识、接纳和扶持,甚至重点培养。他提出的观点和问题,很尖锐呀,不容忽视,工作得做,关爱他们更应该。”
宫五一喊着:“景支。”
景连跟局领导打了个招呼停下:“什么事儿?”
“那个百家乐局,是瓜子和迷糊开的,还有麻皮。”
“结果?”
“让治安给打掉了。”
“审讯反映出什么?”
“确实拿着一把冲锋枪,抢的现金,瓜子当了把英雄,拦了一道,成了靶子,中了一枪,打在膝盖上。”
“线索没有?”
“有,老特务来过这个赌场。”
“什么情况?”
“只是转转,没有参与赌博。”
“没玩儿?”
“没有。”
“他们之间认识吗?”
“天堂河一个队的,能不熟?”
“你去治安,把卷宗借过来。”
“是。”
景连陷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