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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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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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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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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965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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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西山某饭店。


整整三十桌,四百多人,黑鸦鸦的一片。


只要稍微靠近这些人,片刻的言谈话语,就让人心里发怵,不敢驻足,少惹是非。


明眼的都清楚,没有一个善茬子,全是道上折腾混的,三句话不离本行:


“哎,趴虎你丫还活着呢?”


“给我贴墙上(注:贴墙上——行话,被枪毙的意思。),有你丫什么好处?给打幡儿呀?”


“四逼,够火,跟东北的搭上帮了?吃上女人的饭了?无本生意,水。”


“瞧你那个德性,吸粉吸得快瓢了吧?”


“放心,要饭从你家门口绕过去。”


“收了吧。”


“我们家不缺大爷。”


“胡子,你丫眼里没谁吧?混壮了?”


“大哥,有事儿您言语,保证上。”


“去你大爷的,害我呀?就你这号的,折(注:折——行话,被公安人员抓住的意思。)进去,竹筒倒豆子,谁他妈的跟你共事儿谁倒霉,早死几天。”


“老皇历,人都有个长进。”


“哼,狗改得了吃屎?”


“怎么跟我大哥说话呢?”


“小崽儿,轮不到你说话,叫你大哥教你怎么做人?”


“破破你,信吗?”要站起来,后面有十几个。


“坐下,臭傻x,把嘴闭了。大哥,小崽儿,不开面,您多担当。”


“够生,我喜欢,算了。”两边都给台阶。


其实呀,都不服,但没人敢在这场合翻车(注:翻车——黑话,翻脸的意思。),这个局是吧秃设的,为的是给老特务接风洗尘。


吧秃折腾的不早不晚,70年代中期,老炮儿只沾个边儿,圈儿里也只滚了三年,还是教养圈儿,不是大刑,名号并不响。


俗话说得好,先胖不叫胖,后胖压塌炕,自有后来人。


人,不怕折,就怕悟不出道理,整不出名堂,到最后还是臭鼠辈一个,越活越抽抽儿,到头来,白混。


吧秃行,脑子活份,出来后,苦了两年,有了资本,干上了最时兴最赚钱的娱乐行业,左右逢源。官道上的该打点的打点,该吐血的吐血;黑道上的,横的不怕,软的也不欺负,一视同仁,全都给面,赶上事了,能帮的绝不含糊,鼎力相助。


道上混的,都讲义气,危难之中伸把手,缓过劲来,必然回报,以死答谢,不少人都欠吧秃的情。


里外都玩儿得转,自然结下众多玩主。


这帮子人,图的就是吃喝玩乐。反正钱也来得容易,反过手过来捧场消费,哪儿都是玩儿,都是扔钱,吧秃又是有求必应,训教的小姐们,大把的银子入腰包,自然卖力气,伺候得舒舒服服。


吧秃由此猛然发达。


尤其是现如今的年头,一切以钱来说话,凭的是真正的经济实力,打打杀杀的背后,还有用钱砸的效用。


钱好使,钱管用。


没有人能摆脱钱的诱惑。


钱,可以指哪儿打哪儿。


很多人,认钱不认人。


谁都醒攒儿。


谁也不是傻子,谁也不是二百五。


傻的人当不了流氓。


傻的人当不了玩儿主。


圈儿里滚过的人,都精过了头儿。


道儿上混的人,个个是人精。


吧秃设的局,面子大家都认,都给,更何况老特务,正儿八经儿的是老炮儿,从哪方面,两个人加起来,本身就是一个大面子。


面子,对于玩儿闹们比什么都重要。


本性的暴露还在继续:


“蓝瞎子,酒吧做得够大的。”


“混口饭吃。”


“妈的,那,哥儿几个还不得喝西北风去。”


“磁器,有要债的活儿,吱声儿。”


“老歪,有家伙吗?”


“谁要?”


“反正是铁把子。”


“跑路的可没戏,外地的想都甭想。”


“歇菜吧你,干你这行的,还有讲究?捌腾出去就是好样的。”


“打住,免谈国事。”


“得,改日细聊。”


“大哥,老特务得五张儿了吧?”


“别他妈费话,老特务那是你叫的吗?都听好,低头喝酒,死撮一个点。懂点事儿,天大的事儿,都得忍,没什么新鲜的,当孙子,谁要是跳出来,别怪我手黑,不让兄弟。”


“明白了您呐。”


“大哥,听喝儿(注:听喝——北京话,没有主动性,听凭别人指挥。)。”


“哎,老特务多少年?”


“无期,在一监改十五,减了四下,统共也得呆十三四年。”


“从新疆活着回来算不错。”


“嗨,都一样,到什么时候,人都经活,走哪儿说哪儿的话。”


“听说,临解除,还磕呢。”


“改不了,暴脾气,见火就着。”


“吧秃怎么那么给他面儿?八竿子打不着,差着不是一星半点儿。”


“你不知道,老特务当年给吧秃挡了一件事,交情到这份儿上了,算得上生死朋友。”


“我说呢,不过,老特务份儿挺大的。”


“当然,名号挺响。”


正侃着,吧秃领着老特务进来,所有的人都站起来,算是迎接。


老特务一身新行头,中式棉袄,竟然穿着一双布鞋,手一抱:“多谢。”随着吧秃坐到最前排的正座上。


吧秃站着举起酒杯:“人也不用介绍,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俗和客套全免,该吃吃,该喝喝,全凭心气,敞开的撮。酒随便,尽兴儿喝,别灌大哥,意思意思就得,来日方长。”


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吧秃这桌有点不寻常,陪座的都让老特务吃惊:哪一个提溜出来,全是响当当的人物,而且份儿拔到头了。


北城五虎聚齐。


南城的老战犯、电驴子、颠虎子、老八坐得稳稳当当。


东城的小混蛋。


西城的九龙一凤硕果仅存的一龙一凤,依然光彩照人。


再加上一位大佛爷三碰子。


多年未见,免不了多说几句,而且说话都不忌讳,直截了当。


“老特务,气色不错,这回又悟出点儿什么?”二虎对他很了解。


“你丫戳我?”老特务问。


“深造得有个了结,老这么扑,代价太大。”二虎讲得挺实际。


老特务:“你能收?”


颠虎子接过来:“现在呀,跟你说什么都没用,憋了十多年,心气儿肯定高,挡你也听不进去,只说一句,最好多看看,多听听。”


老特务自有高论:“全都活得挺留神,吧秃有心,是他的情分,这帮子不是给我面儿,是人家吧秃自己撑的面儿,十几年,谁还拿我当个事儿。更何况,今儿,这么大的动静,全是炸子儿,万一有个点火的,啊……”


佛爷三碰子:“不知道什么原因,是日子好了,还是吃得好,这些小崽儿,聪明,贼,你老东西别担心,他们早就防范了,所有的人都集中,谁也不知道聚会的地点,然后,统一到这儿,这顿酒,踏实喝吧。”


老八慢条斯理儿不紧不慢:“至于犯葛叫板,还不敢。”


九龙中的得龙开言:“特务,你回来得呆得住,现在的外面很花,很诱惑人,但一切得钱开道。虽然以前的折腾还讲究,但绝对不是长久之计,都得改。既要保持咱们的份儿,还得干出点门道儿来,什么都耍得开,不折,才叫玩儿得好。”


他一开口,老特务从内心服气,甭管对不对,都尊敬:“您这么一说,我还真得琢磨琢磨,我清楚,不给我瞎码棋的,您算一个。”


一凤秋燕美艳依旧,说跟实际年龄相差小二十岁,一点儿都不过分。她的辣手与九龙齐名,不是吹出来的,毒狠俱全:“特务,你也号称老谋深算,可怎么每次到关键时刻,都跟不上趟儿呢?要我说呀,你交的人、用的人,都不灵,更要命的是人有几个十几年,赔不起呀!姐姐说句狂话,不怕得罪你,换个道儿行。”


老特务自己感觉,这次回来,众多哥们儿的口儿都有所改变。再看看各个都人五人六儿的,坐着吧秃的大奔,一问心还真动,要一百多万,看来这世界真是变了。别人都劝自己,自然有底气儿,先看一阵子,也未尝不可,“得,听人劝吃饱饭,你们给点个道儿。”


吧秃:“不急,大哥,您缓缓劲儿,好好保养保养,不在乎一时半会儿。跟您撂个实底,如今的节气,跟以前差着不是一星半点儿,人都在变,都讲究实际。”


老特务反应奇快:“醒攒儿,人民币好使。”


吧秃:“全一样,没人躲得过它的诱惑。”


“都混得不错。”


“没辙,大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哥们儿仗义有,还存在。弟兄们得搂钱,凭实力,没有钱寸步难行。况且,这个社会有很多机会等着你去捞,胆量是一方面,最为关键的,得凭脑子,玩儿攒儿。”吧秃很诚恳地劝说。


看着老特务专注的样子,他知道管用,继续加以开导:“大哥,别看您折的次数多,败的也不少,除了运气以外,周围的人败类太多。其实,您的算计,在这帮人当中,是顶尖的,兄弟我一直这么认为,您也知道,我吧秃很少犯狂,让我佩服的人不多,您算一个,换个活法。”


老特务很感慨:“老了,跟不了形势,如果算不上糊涂的话,大言不惭,学问换学问。”


吧秃竖起大拇指:“老炮儿呀,就是老炮儿,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怎么样?指点江山吧。”


“我?笑话,上不了台面儿,尤其现在这个惨样,自愧不如。”


佛爷三碰子乐着说:“老东西,圈儿里能教人谦虚谨慎呀。”


老特务:“老贼,哥们儿给关傻了。”


三碰子:“喝一个。”一饮而尽,“少玩儿这套,一点儿都不打折扣,本佛爷不是随随便便是个人就叫得动的,也就是你。”


“得,知情。”老特务也痛快地干了一杯,心里别提多舒服,抹了一下嘴,“难得老哥们儿弟兄给面儿,有事儿,打个招呼。”


小混蛋一挥手:“免,这话打住,即使有事儿,不会害你,更不会让你知道,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现在这帮孙子,不可人疼,那个仗义劲,全他妈的给狗吃了,个顶个的认钱不认人,你呀,省省。”


电驴子:“哎,告诉你一个准信儿,米心,还单耍呢!怎么回事?你清楚。不过,咱哥们儿敢说这话,这十几年,没人敢动她。”


这帮人眼都尖,老特务的脸上抽动了一下,而且,大家伙儿心里都明镜一样:轰天轰地的二十多年,没人有这艳福分,他独享。


秋燕打圆场:“特务,当务之急,静心为上,人得先立住脚,其他,都好说。这一次,该出点儿彩,不然,在圈儿里白呆。先干正事儿,女人,都是水做的,姐儿们奉赠一句: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上赶着也没用。”


老八粗得没边:“得,得,得,换个话题。电驴子,你丫没事找事儿,填堵玩儿,挡心气儿,哪儿跟哪儿呀。喝酒,喝酒,特务,行不行?喝个大酒,今儿撂平。”


老特务不含糊:“怕你呀,你划道儿,横着喝竖着喝怎么都成。”


酒能闹性,更能壮胆。


“尤三,你臭丫挺的,活得够滋润。”


“瓦刀,有气没用,有本事自己玩儿命搂。”


“说得好听,办起事儿来不地道。”


“本哥们儿向来不做理亏的事儿。”


“你他妈的得了吧你,西四把角的歌厅,是不是你丫霸的?”


“这跟你有关系吗?”


“你把吗字去了。本想过两天找你去,今儿赶上了,怎么着?四九城搁不下你了?”


“瓦刀,你想拔这个闯是怎么着?”


“孙子你不服?”


这边一叫份儿,底下的兄弟早就压不住火:“不服,怎么着?连你都干。”


一瞧有人跳出来,更有人来疯儿:“老皇历别翻,老了就是老了,年头都跨世纪了,你们不在了。”


瓦刀的兄弟们哪怵这个,直接叫板:


“傻逼,怎么给你们漏出来了?你们家大人没教怎么说话?”


“你们丫什么东西啊,吃错了药了吧?”


“是战士,咱们外边。”


尤三的人也不是吃素长大的:“谁不出去,就是蹲着的。”


性急的,已有人将酒瓶子打碎,抄在手中,手快的,早就将菜盘子飞了出去。


没控制的盘子连带着菜落在旁边的桌子上,顺便招上了另一拨人。


这么一闹,立马儿炸了窝,场面极乱,呼啦啦地全站了起来,都防着随时应付突发。


这一下,全搅。


“谁呀?”吧秃的声音响起,“站出来跟我磕。不想踏实,活得腻歪,我接着,成全。”


传闻中的八个贴身冒了出来,懂活儿的能识出货,个顶个的身手够使,随时准备扑上去。


吧秃音量不大:“耍大可以,但,不是时候,挑的地方也不对。给面儿的,都坐下,懂事儿的,闪一边去,忍着,想跳的,出来跟我走。”底气十足的语气。


心眼儿活,是所有玩儿闹们的通性。


闹事儿的和在场的,都在心动:拔份的机会不多,尤其是各路诸侯聚齐儿更难得,不鸣则已,出个彩儿,一鸣惊人,但得付出代价,而且,得舍得豁出小命来,大家都穿着鞋,还不至于到光脚的地步。


全场沉默,静止。


吧秃带着坏笑:“既然玩儿不起,那就盘着,把这顿饭对付过去,谢谢捧场。哦,对了,千万别给我省钱,可着劲儿造。”说得轻描淡写,转身一挥手,八个贴身退了出去。


等他回到桌上,老特务昂着头:“兄弟,今非昔比,哥哥长见识。”


吧秃依然恭敬:“您烧我。人都有缺点,而且相当自私,时时刻刻在算计、衡量,在比,尤其是社会上滚过的,野心和狠都比常人多出许多,不管你对他构不构成威胁,只要牵扯到他的自身利益。同时,你比他差着级别,那么,你就是绝对的菜,但有一种除外。”


老特务接上:“除非,玩儿命。”


吧秃:“当我大哥,不虚。”


“不敢当,该闪到一边去,立不住脚。”


“可别,您得调整自己的心态,错其(注:错其——北京土语,其实的意思。),您有优势,这么多人能认,足矣。”


“迎头赶上并不晚,关键是选择自己适合的,必须迎合形势,适应社会。”


“反叛的骨子里不是正色,上不了台面儿。”


“不对,大哥,反骨的人天生有灵性,敢作敢当,聪明无比,标新立异,只要有个好的引导,加以精心,定有重量。”


“每个人各不相同,不见得都能玩儿的转,而且,运气挺重要,多数走的是背字,甚至一背到底。”


“得,话太重,赖我,您得喝大酒,尽兴,晚上还有节目。”


“让我解气?”


“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