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1:01
|本章字节:20736字
6
“北京的治安非同小可,它的稳定直接影响着全国。当警察难,当北京的警察更难上加难,责任重大。
“任何一件刑事案件的发生,都不可预见,按常规来讲,警察上案子正当,职责范围之内,破案子更是理所当然,全力以赴。
“北京了不得,恶性及重大案件一经发生,它的负作用极大,产生的后果极其恶劣,必须以高度的警觉和超凡的侦破能力,将犯罪消灭在最低范围内,北京的警号沉呀。”
景连又在打预防针:“别嫌我啰嗦,也别皱眉头,糊弄混日子就别当警察。这身衣服挺招人,也挺精神,跟人一说‘我是警察’,招牌挺亮,也唬人,可这行当,容不得半点儿虚的,干起活儿来,得吃苦,得耐心,得细致,赶上事儿了,没二话,甭管是谁,得往上冲。
“你们应当为自己感到自豪,我这儿是全北京警界中的精英,最难最大的案子,得往咱们这儿撂,这是一种荣誉。”
警花甄莹提醒他:“景支,还有20分钟。”
景连领会:“不是我贫,也不是闲着扯片儿、耍官腔,我们的这个职业是和平年代最最危险的,紧张而又艰苦,要面对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穷凶极恶的亡命徒,你们是我生死与共的战友,面对你们的家人,我得承担责任。”
谁都看得出,他有些激动,极为少见的情感,让所有的刑警们震动,底下小小的哗然:
“嘿,新鲜,景支动感情了。”
“歇吧你,老实呆着,找收拾呢。”
“今天有点不对呀。”
“跟了他这么多年,头一次往回抽抽儿。”
景连立马恢复原状,对甄莹:“念吧。”
甄莹拿起文件夹,语调很低:“今天上午,公安部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了一年以来打击犯罪、民警伤亡和整肃警风警纪等情况。
“全年,全国公安机关通过开展指纹破案会战,破获了两万多起往年未破的重特大流窜犯罪疑难案件,抓获15万名长期潜逃在外的犯罪嫌疑人,其中,抓获公安部督捕逃犯59名。通过深入开展‘抓黑除恶’斗争,摧毁了116个黑社会性质组织。
“一年中,全国公安机关又有6552名民警因公伤亡,其中,牺牲476人。”
念到这儿,吸烟的掐灭了,跷腿的坐正了姿式,每个人的脸色都相当沉重。
宣读在继续:“有63人被批准为革命烈士,负伤6076人,平均每天就有1名多民警牺牲,每天近17名民警受伤。
“在打击犯罪,擒凶追逃的第一线,共有31名民警英勇牺牲,1078名民警光荣负伤。
“据统计,全国共有318名民警因积劳成疾牺牲在工作岗位上,占全年牺牲民警总数的近半数,其中:派出所民警77人,交警20人,戒毒所、看守所、拘留所民警17人,刑警18人,治安民警28人,巡警、防暴警5人;因脑血栓牺牲的11人,因心脏病牺牲的49人,因其他突发性疾病牺牲的93人。
“仅今年元旦、春节期间,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全国又有二十多名民警牺牲,一百五十多名民警负伤,多名干警因劳累过度突然发病,长眠在工作岗位上。”她的声音逐渐减弱。
场上气氛凝重。
景连站了起来:“我景连天天事儿妈(注:事儿妈——北京话,爱多管闲事,爱唠叨。),天天给你们强行灌输,任务上不近人情,为什么?因为,我们正在履行神圣的法律所赋予的权力,打击罪犯,保护人民,不折不扣地捍卫法律的尊严。同时,我们是好儿女,是好父母,是好兄妹,尊老敬幼,我们警察,也是人。”
底下掌声如潮。
景连摆着手:“省省吧,别捅娄子就算对我最大的支持。潘可,你小子再跟你媳妇叫板,我关你的禁闭。多大能耐呀,啊?”
潘可感到委屈:“赖我呀?您要是不点将,我能一百多天不回家吗?哼,一家一本难念的经,换上您,不定怎么着。”
周玉帮腔:“景支,这后院起火都是不正常惹的祸。您说句公道话,弟兄们有几个能当大爷的,全都绷得弦特紧,上足了发条死跟您磕,哪还有夫妻生活呀,时间长了,您不信,查查,保证得有几个得病的,老不用,肯定出事儿。”
他的话,满堂哄笑,甄莹脸憋得通红。
景连没有指责,说的都是实情,发泄一下是正常,也没出什么圈儿,自然随其尽情发挥。
大家一看支队长保持沉默,话题便多了起来:
“流氓涮夜,咱们夜不归宿。”
“你小子,怎么比喻呢?犯傻是不是?”
“哎,甄姐板着脸,更有味道。”
“吃错了药了吧,找揳了是不是?那可是我大姐。”
“得了吧,开个玩笑。哥儿们烦,咱们这儿,男女比例失调,一帮大老爷们儿,换了秃头还是秃头,领导也不照顾照顾单身汉的情绪。”
“你们案子还没下?”
“锁定目标了,费劲儿,缺少证据。”
“全跑这儿来了?”
“这倒提醒了我,怎么全过来,莫非……?”
“嘘,不可言传。”
这边容小古正在大摆龙门阵,唾沫星子乱溅:“婚外情是一种非常危险非常自私的情感,基础根基不牢靠,很容易倒塌。”
容小古站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发布:“本市首例注射毒品杀人案,怎么样?各位精英有所不知吧?”
当警察的比常人见识事物有着更加强烈的机敏性,警觉是第一位的。这就是警察与众不同的地方。
容小古得意洋洋地看着众人安静下去,缓缓道出:“可悲的婚外恋,又发生裂变,但有一方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咽不下这口气,决定想个办法教训一下水性杨花的女人,让她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玩儿了个愚蠢的‘花活儿’。”
周玉打断他:“打住,老套路子,用毒品控制对方,还京城首例呢?费唾沫星子。”
容小古大声地说:“性质,后果,危害。”
甄莹急于想知道详情:“别乱,听他说。”
容小古:“这小子趁对方不备,猛将注射器扎入她的左臀部,并将海洛因注入她的体内,突如其来的疼痛使她下意识地躲闪,坏小子一慌急忙拔针头,仓惶跑掉,注意,他手上的注射器中还有一小半的毒品没有来得及注射进对方的体内。”
“人呀,命大就是天给的。”容小古猛喝水。
“小小年纪,迷信。”有人说他。
“事实说话,该着人家活着,只十几分钟,昏迷过去的那位被人发现。到医院时,已经出现呼吸困难、昏迷和瞳孔缩小的症状,尿样检查,每毫升含312微克吗啡,38微克单乙酰吗啡,89克可待因和葡萄糖醛酸可待因,故意杀人,十年。”
卓义发表见解:“现在的人有点儿疯,不知道自己多少钱一斤,光图一时快乐,不明深浅,大祸临头还觉得挺美。”
柏力说:“叫我说呀,这是好日子不得好过。”
甄莹道:“就这个案子,你们谁敢说男人不负主要责任,而实施暴力犯罪的也是男人。”
容小古:“不同意见。本身两个人干的都见不得阳光,在这基础之上,不光彩加上不忠实,全都视感情为儿戏,终将报应。”
卓义:“唉,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真挺不公平的,有罪该万死的人,一天到晚活得还挺滋润。”
甄莹说:“发感慨呀?”
卓义说:“去贵州又不是不知道?装傻呀?当了五个星期的和尚,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姑娘就是变态,提前进入更年期。”
甄莹走过来不客气地捶了他一拳:“找抽呀你,就你这号的,白给我也不要。”
卓义乐着:“合适的你找得着吗?”
景连咳嗽了一声。
甄莹吐了一下舌头,低头看表:“时间到。”全场鸦雀无声。
景连仍旧绷着脸:“任务,缉捕越狱潜逃犯蒋力勇,卓义介绍情况。”
卓义开始介绍缉捕对象的基本情况:“1981年,蒋力勇因盗窃罪被西城法院判刑三年。1983年严打,犯抢劫罪被市中院判无期。1991年越狱又盗窃抓获后加刑八年。1995年又逃跑再次加刑。1996年从新疆农六师一支队的严管队砸开镣铐,再次得逞,新疆的同行曾经追捕到京,无功而返。
“据可靠情报,蒋力勇出现在花市社区医院,与一个叫韩美的女人姘居。通过我们进一步的调查和访问,市局户口卡科查户口卡,全市叫韩美的妇女有四百多名,而住在花市社区内,符合年龄条件的只此一人。
“经过群众照片辨认,已确定。一位细心的大爷反映,他的腰间鼓鼓的,像是藏有枪支。我们分析:蒋力勇三次越狱潜逃,危害极大,若抓回去性命难保,抓捕时他必然会拼死抵抗,反映他藏有枪支的情况可信。”
“目前,已经对韩美的居所进行蹲守监控。”卓义抬抬头:“景支。”
景连干脆得很:“这个逃犯身藏枪支,抓捕时要注意方法,决不允许误伤群众。防暴出人,协助抓捕。行动方案已拟定,人手一份。15分钟后,出发。女同志保护好,不许出岔子,卓义,你看着办。”
容小古提问题:“景支,请教。”
“讲。”
“这新疆回来的,怎么老犯事儿?那个老特务就让您特关注,眼下的这个蒋力勇危害又极大,不思悔改,犯的都是重罪。”
景连点上一支烟:“卓义。”挥挥手。
卓义道:“严打期间,中央统一部署,将一些反改造尖子和刑期在十年以上的罪犯,遣送到新疆劳动改造,那个环境。是要付出劳动汗水的,这帮子人,全都是好逸恶劳的主儿,老是抱着幻想,逃避打击和刑惩,铤而走险。”
“蒋力勇这么容易得逞?”
“监狱和劳改队,完完全全是不相同的监管环境。新疆的同行,在恶劣的环境中改造罪犯,创造价值,本身就是一种奇迹。现在看来,当时的决策相当英明,这种模式,切实有效。在边疆改造十几年,社会在进步和发展,他们在倒退,一出来想法多,也是正常,平衡与不平衡,是人自身的问题,没必要一棒子打死。犯罪,并不是一成不变,任何时代,社会存在,就必然存在犯罪,你这个高材生,辩证法应该通。”
凌晨4点钟,韩美所居住的3号楼前。
卓义已经带人蹲守了一天一夜,为了不打草惊蛇,所有的车辆都不许发动,在冰冷的冬夜中执行着铁的纪律。
干警察这行,没的商量,必须不折不扣地适应特定的环境,点滴的失误,就会错失最佳时机。
缉捕队的,干蹲守那是正差,家常便饭不说,只要是人能踏着的地儿,都得到位,甭管你是什么脾气,耐心、忍、等待,没得说。
容小古嘴里正数着数,卓义的台子响了:“1号,1号。”
卓义一机灵:“收到,请讲。”
“目标已走出。”
“几个人?”
“只有韩美单个,上了出租。”
“留下一组,防止回马枪,其他的分开,距离拉大,交叉跟车,小心惊了。”
“明白。”
卓义瞧容小古死死地紧攥着枪:“兄弟,手里汗多吗?”
容小古当然明白什么意思,硬挺着:“谁都有第一次,当年,你比我强不了多少。”
卓义点点头:“嘴硬是好事情,但是得在关键时刻使上真本事。你给我听着,待会儿上,跟在我后边。”
容小古不服气:“凭什么?”
“我看过你的档案,门门优秀。但这节骨眼上,没商量,这是规矩,懂不懂?”
“太武断吧?”
“别人面前矫情可以,我这儿,没戏。”说得斩钉截铁不容商量,“不听话处分你。”
容小古有点生气:“毛病。”
卓义根本不理他。
台子又响:“报告,目标已下车,正在打公用电话。打完了。一个人在马路上单独行走。”
卓义:“蒋力勇反侦察能力非同一般。把人打散,随意组合,前后左右保持距离,形成夹围。”
容小古试探着:“我能不能去练练?给个机会。”
“你?缺练,老实呆着吧,就你那个眼神,早就被蒋力勇一眼看穿。”
“没那么严重吧?他是神仙呀?我脸上也没有刻字。”
“蒋力勇是什么人物?三次越狱潜逃,最后一次从茫茫戈壁过了道鬼门关,极度危险的人;他对这个社会、对咱们,百分百的刻骨仇恨;多年的关押,积累了相当丰富的对抗经验,像他这样的,永远保持着高度的警觉,随时随地顽固抵抗,垂死挣扎。”
“有点儿灭咱们的威风。”容小古不服。
“大错特错。一行儿说一行儿的话,这些渣子,咱们认他一绝,他认咱们也一门灵。什么叫作贼心虚,有个风吹草动,就要望风而逃,躲闪我们的打击,逃脱惩罚。”
“道理,是不是讲得太多?”
“不是压你,讲理论,你是警校的高材生,可真到了基层,全是真刀真枪地干,跟看电影是两码事。”
“觉得就你们行?”
“争强好胜,只能吃亏。”台子又叫:“1号。”
“请讲。”
“目标保持原状态,目标保持原状态。”
“估计是直线,从时间上判断,要出城了。”
“应该是这样。我们商量了一下,截了一辆空的小公共,装作路边揽客的样子,不会引起怀疑,能否,请指示。”
“可以,随时保持联系,我距离你们3公里。”
“明白。”
容小古不由自主:“真够聪明的。”
卓义:“临场发挥,机动灵活,必须如此,我们负不起失误的责任。”
眼尖的容小古:“头儿,看后面。”
反光镜中:一个穿皮袄的男子骑着辆自行车飞快地急驶,很快超过四十迈的车。
卓义眼睛有些闪光,问他:“说说看?”
容小古:“车子与衣着不符,太不正常。开快点,别放跑了。”
“跑?插上翅膀也跑不了。”
容小古极度兴奋:“瞧,头儿,转回来了。”
卓义一手把方向盘,一手打开枪的保险:“咱们截住他,准备铐子。”车速提起,斜刺里插了过去。
车滑行,还没停稳,人已经窜了出去,身体跃出,扑在骑车人身上,用枪顶着他的脑袋:“别动!警察。动,打死你。”
容小古扑过来,也死命地砸在骑车人身上。
卓义:“扳过来。”
底下的正在全力反抗,容小古使出全力往后撅。卓义一看骑车人的手正在努力移动到腰间,赶紧采取紧急措施,用枪柄狠砸他的头部。重击之下,骑车人力量泄下,容小古利落地将手反背过来,卓义闪电般从骑车人腰间抽出一把54手枪。
骑车人还在挣扎:“抓错人啦,干嘛?”
卓义喘着粗气:“蒋力勇,你给我歇着!老二处的,还抗呀?”
一听这口儿,蒋力勇彻底放弃挣蹦(注:挣蹦——北京土语,为了摆脱危困或束缚,手脚奋力挣扎。)。
卓义死死地脚踩着他的脖子,命令容小古“搜身”。
仔细地翻找,没有危险物品。
“小古,拿台子。”
容小古迟疑地愣了一下。
“去呀。”卓义吼着,“没事儿,能行,快。”
瞬间他飞奔而回:“给。”
卓义叫着:“蒋力勇已抓获,收韩美,向我靠拢,集结,完毕。”冲容小古说:“给我点支烟。真笨,我兜里。”
容小古费劲地点着,好不容易点着了烟,递了过去。
卓义的枪口始终顶着蒋力勇的后脑勺,深吸口烟,看着容小古:“怎么?又冒汗呀?”
容小古拿着缴获的手枪:“七发子弹,顶着呢,真悬。”
“这回知道怎么回事儿啦?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不过,表现正经不错。”低头说,“蒋力勇,跑得出天去吗?”
蒋力勇嘶哑地说:“别着急,还有机会,咱们走着瞧。”
卓义哈哈笑:“做梦吧,在圈儿里滚了这么多年,怎么镀的金?你一点机会都没了。”
“只要我没杀人,能把我怎么样?二十年?无期,到头了吧?”
“你现在的罪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脱逃,就冲这把制式枪械,罪过大了,你应该非常清楚自己做的事儿。”
“算我点儿不好。”
“不是你点儿不好,而是只要你活着一天,永远追捕,直至归案,明白吗?”
正说着,众多警察押着韩美聚齐。
两个人一对视,满脸的无奈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