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学镰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23
|本章字节:15044字
周斌开始慢慢从痛苦中走出来,重新回到大学,回到那个自己还有些迷茫的地方。生活还得继续,他还得为自己一步步走下去。虽然他也老是觉得大学其实并不像自己以前向往的那样,但他依旧很努力,很认真地去面对大学的一切。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过高地估量了自己,高傲着自己的未来,等到跌倒的次数多了,他才开始慢慢认识到自己无非就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中的一个,甚至还不如许多人。家境不富裕,父亲没权势,自己也不聪明,这样的人,就注定只能过普通人的生活。注定只能在普通人的道路上去追求幸福,寻找幸福并默默过完一生。
于是他认定了执着。快二十岁了,却依旧得靠家里人养活,得家里人供着才能读书,他感到很恐惧。那些发光的人总是早早的就发了光,而大器晚成毕竟是极少数。
周斌开始执着地追求一种平淡而稳定的进步。他强迫自己学习专业知识,他坚信,文凭不是问题,但务必要有真才实干。他开始明白,兴趣是一回事,而生活往往又是一回事。生活是容不得那些肤浅而美妙的东西的。生活就是生活,它必须很严肃。
他开始触及到新的矛盾,开始努力去解决那些自己未曾顾及的问题。这些新的普普通通的矛盾令他没有时间去顾及那些关于生活的问题。
周斌坐在电脑前,一杯水就放在上面,烟灰缸里已塞满烟头,也该清理了,但他并不想动,他又燃起一支烟。抽烟最香的时候还是高中时代跟兄弟们一起在厕所或是后阳台。
那时候刘泽常说:
“上大学就好了,不知道上大学了老师还管不管抽烟。”
真是蠢,周斌想,大学就如同半个社会,有谁关心你抽不抽烟。可是真到这开放的时候,他却发觉,这烟再没以前那种味道了。
电脑是关上的,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电脑就不应该存在。它教人方便的同时也教人变得懒散,也教人生活糜烂。大学第二学期也过去一大半了,可这台电脑真正给自己带来了什么?除了上百部电影在显示屏上展现过,还有那些歌曲和色情图片。
三个室友一个在睡觉,一个在玩游戏,一个聊qq,这么简单的几件事,几乎成了大学生活的大部分。他感到恐惧,日子在变,可自己的心灵却并没多大改变。二十岁的人了,马上就要面临着工作、结婚、生子这些问题,这些是无法逃避的。周斌想到这些不禁竖起几根汗毛。
大学很快就会过去了,大一不很快就接近尾声了吗?天气很热,风扇不停地转动着,发出“呼呼”的声响。
桌上堆了厚厚一摞书——已经很久没用心看过书了,一本《朱自清散文》被压在书堆下面。现在自己变得越来越浮躁,越来越静不下心了。他翻开扉页,歪歪扭扭几个字映入眼帘:愿你爱好文学,钟子路送。下面还用另一种笔迹加了一行:黄凤也投资了两元。
他淡淡一笑,好久没跟这些朋友联系了,似乎已经久到渐渐将他们忘却,渐渐令他们淡出自己的生活。周斌开始一个一个回想他们的面容,怎么老是笑脸?或者有点模糊。
日子就这么不近人情地一点点溜走,二十岁的青春,似乎还一无所有。整日整夜地忙着在人海中奔走,却忘记来瞧一下前面的路。每天都有事做,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他得意于这种忙碌,可现在迟疑了,他看着这些印迹,却似乎一无所获。
为什么在大学这块肥沃的土壤里,自己却未能开出美丽的花朵呢?
自己时常从梦中惊醒,看到堂弟妹们那一张张熟悉并且天真的脸时,他整夜都无法睡觉。生命有时候卑微得多么不足挂齿。眼看着那些胖小子抽条子,然后牙牙学话,然后一叉一叉地行走,又看到他们背着大大的书包跟大一点的孩子们去学校,尽管他们还不知何谓读书。而今,只有老家相框中的几张照片并脑海里美丽却忧伤的记忆了。尸首都没了去向。大人们总是悲悯道:
“这些小蛋子,牙都没齐,真可惜了。你说把我们这些人留到干嘛,该干的都干过了,该吃的也吃过了嘛。”
向齐雨刚刚与周斌通了电话,卧薪尝胆一年,向齐雨提前祝福着自己的美丽前程。
“好好报所大学,你一定没问题的,那么踏实的一个人。到了大学好好创造,等有一天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兄弟们。”周斌程式般地祝福,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差距,尽管他开始容纳大学时代的意识形态,但他依然不能为前程下定论。
“以后你便是我的师长了,还得多多指教哦。”
“可别抬举我了。”
“可别忘了我们是兄弟哦。记得以前你都那么喜欢体育,到了大学,可以更好地展示自己了吧?”
“当然。”周斌说着努力一笑,“大学可是个好地方。”
“凭你的性格,我相信你到哪儿都会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谢谢抬举了,可我这是在爬啊,爬!顶多也就在这泥地里爬出条印子来。”
“说笑了,”向齐雨停顿几秒,“跟钟子路他们联系还多不?”
“还成吧,时不时发个短信。”
“哎,这一散开就各做各的事了。”
“是啊,都挺忙的。你不也一样嘛,最开始每次打你电话都关机。”
“先前不是想关上门来,破釜沉舟嘛,所以经常没用电话,一心一意搞学习。”
“皇天不负有心人哦。”
“谢谢,谢谢。对了,黄蜂子跟你们联系没?”
“先前还有,后来她老是换电话,又东跑西跑,渐渐就几乎失去了联系。”
“我也是啊,我从一开始就没跟她联系过了。”
“那的确有点意外。”
“要不放假了我们几个聚聚?”
“这个没问题。”
“或者有空了,我来你们学校提早感受一下大学。”
“这个也没问题。”
都五十二章
复课的日子是一段艰难的岁月。在这段岁月里,有很多传说,有很多故事。
白色帐篷内剧烈的阳光刺痛着每一个人的眼睛。老师们提高嗓门讲课,同学们努力地坐着听讲。记者们像到动物园参观的游客一般,走走停停,并不断地用相机拍摄着所见的一切。同学们认真做题的时候,猛一抬头兴许就会发现一台摄像机正对着自己。要不定一下神,没准还以为在拍电视剧。
许多地方的教师团队闻名而来,于是一个又一个陌生的身影***到白色帐篷里面。
特殊群体将会受到特别关注。
各种各样的志愿者闻风而来,不过,他们可并不都为了奉献,其中也有一部分人为名,一部分人为利,还有一部分人根本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对于这一部分人也可以用形形色色来总结一下。但那些真正为别人付出的人们,是值得尊敬的,可能他们会在某个暗处,而并非老是在人们的视线中蹦来蹦去。
经历过地震的学生们,还恐慌着。可能晚饭后篮球场上的汗水会令他们暂时忘掉这份恐慌。
有传闻说教育部会照顾受灾地区的考生,而且教育部的某个部长也真的来给同学们打气了,尽管站在队伍后面的同学没能听到他讲话。于是有些人在这份美好中期待着,有些人却更加拼命地奋斗着。文补班的人们用努力和坚持来表达着自己班级的精神和内涵。他们的存在,让这个班富有了新的意义。那种一群人共同努力,为同一个目标不懈奋斗的场面怎么不令人感动?那种共同怀着心中的同一个梦,在灯光下默默地流着汗水,对屋外的喧哗与嘈杂浑然不顾,对扑打帐篷和灯管的蚊虫全然不顾的场面怎么不鼓舞人心,怎么不令人佩服?也只有这一群被高考和灾难左右了命运,却不肯低头的人们才会有如此大的魅力。
有一天下午,同学们正在教室内学习,忽然一团又低又浓的乌云从远山压过来,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蓝天被一点点吞噬,乌云近了,地面起了风,风越来越大,偶尔来一两颗雨。地面的纸片和塑料袋子被卷到空中。忽然一阵强风穿过帐篷,同学们的试卷、薄的书本等一齐被卷走,大家顾此失彼,只好眼看着那些白花花的试卷纸张被吹到附近空空的足球场,然后被卷到空中。刹那间,足球场上空布满了各式各样的纸张,就像成千上万的鸽子起飞一般,好不壮观。
“要下暴雨了。”
不知谁叫了一声。于是马上躁动起来。
“要下暴雨了。”
“回宿舍收衣服。”
于是有三三两两的人往宿舍奔去,接着是一簇,接着是一队,接着就乱了,大家全都往那边冲。没人上课了,惊叫躁动充斥每一个角落。风越来越大,连同书本也一齐吹走。于是有人将重要的书本塞进口袋抱去宿舍。雨越来越大,可以听到雨打帐篷的越发急促的声音。
乌云早从头顶盖过,天很低很低,似乎触手可及。开始闪电了,震耳的雷声似乎就在身边响起。哭叫,奔走,恐慌,同学们乱了阵脚。
后来风大到能抛走白色帐篷。那些平日里上课的教室此时就如同纸糊的灯笼一样被拔起卷走。帐篷砸到了学生,直到某个角落被卡住,才被迫停下。同学们立刻加固帐篷,旁边有树的便拴在树上,没树便加桩,并将桩打得很深。更有甚者干脆几个人抱住一口脚,压住帐篷。尽管如此,教室依旧被吹得摇摇欲坠。
不远处的移动厕所被抛了几个跟头,直接撞向围墙,撞毁了围墙才停下来。
被吹走帐篷的教室只剩下几排桌椅和零零碎碎的书,附近贮存室里的物品也都暴露无遗。
在十秒钟之内,雨变成了瓢泼,那雨就如同受了惊的羊群一般,左奔右闪,乱成一团。
风急,雨大,人乱。
然后不知是谁撤向附近的建筑物下遮蔽,其他人见状也陆续撤走,于是刹那间,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暴风雨当中零乱的场景,只有雨水着地溅起的一片水花。
很快,雨便停下来,是蓦地停下来的。远处已经可见蔚蓝的天空。每一个人,都如同落汤鸡,狼狈不堪。书是湿了,帐篷也翻了,可高考还等在前面。那些杂乱的无法寻觅的纸张,只好作垃圾吧。教室得重新竖起来,重新加固。
寝室内的泥水漫了足有半尺,深处甚至有一尺之多。垃圾篓子、拖鞋、脸盆之类的物品浮在上面荡来荡去。大家挽起裤脚涉足进去,在泥浆里努力地迈步着。
“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休。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一个同学在帐篷内叫着。
“我何洗此脚?”另一个笑着。
八个人都在帐篷内一起整理着物品。
“兄弟们,是不是天要灭我们?”一个矮但壮的人叫着。
“不是说天要灭我们,我们就让它灭。”钟子路应着,“天灭不了我们,只会令我们更加强大。”
“说得好。”忽然帐篷外一个声音应着。
里面的八个人顿时“咯咯”笑着。
“敢问来者何人?”一个叫崔生的大声问。
“中国特种部队2008文补连战士韩智勇前来报到。”
韩智勇掀开帐篷,探进脑袋。
“韩智勇,经过又一次灾难,你都还在啊?”崔生说。
“废话。兄弟们,”韩智勇边说边比画着,“咱们到底是生错了时间还是生错了地方?上天要如此折杀我们。”
“同志,请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所吓倒,痛苦只是暂时的。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我们要敢于面对一切困难。要有战胜一切的信心和勇气。因为在我们的身后,是强大的中华民族,是十三万万华夏同胞。有这么大的靠山,你还怕什么?”钟子路抑扬顿挫地讲着。
“精彩!”又一个身影探进帐篷,是王奇弦,一个很活泼的学生,“我是ccv记者奇弦——”
“ccv记者是吧?”
“对。”
“我们这里不欢迎记者。”
“不欢迎记者欢迎我不?”欧锋掀开帐篷,只放进一颗脑袋来。
“欢迎欢迎。”
帐篷内立刻静下来不少。
“接着说笑。刚刚在老远就听到你们帐篷里分外引人的笑声和叫声了。好,好!心态不错。多难兴班,困难越多,以后咱们班的人就将会越有成就。”
“那是必须的。”钟子路应着。
“好!就冲这‘必须的’三个字,今晚咱们不学习了。待会儿你们全都去给我打篮球,爆发一下,不去不行。”
“yes,sir!”
暴风雨过后的宁静是一种美妙绝伦的高贵景致,就如同沉睡过后清新的早晨。那种由心而生的快感,可以美到令人哑口无言。沉寂过后,世界好像初生的婴儿,那种柔情和温顺,甚至足以令人忘却先前恐慌所带来的痛苦。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漫着树叶的味道。
如同战争过后,同学们收拾着残局,然后吃饭,然后继续奋斗。两边舒缓的山头还留有半个太阳,金灿灿的光透过水汽铺落到大地。
然后是文科补习班十几个男生奔跑在带着水汽的篮球场,并不平整的球场上有许多坑,他们却似乎浑然不觉。光着脚、光着膀子,穿长裤的就挽起裤筒,泥巴沾了一身,背后也尽都带着不同大小的手掌印,汗水成注流下,冲毁那些手印,一种被压迫许久才发泄的吼声充斥其中,大家尽情地狂叫着,怒吼着,猛烈地奔跑着,蹦跳着,似乎只有这样,那些痛苦跟一切不美好的记忆才会暂时消去。
志愿者们的歌声混合着木吉他美妙的音律从午后燥热的白色帐篷中传出,一群学生围在附近。
天气太热了,帐篷内的气温高达40度,根本无法留下。但是要午休,同学们于是各自拎着床单跟枕头到附近的楼房的走廊上休息。受地震影响,这些楼房也略有损伤。老师们也倚在走廊的柱子上,早不去计较什么形象。于是三三两两的人将床单铺在走廊或是楼道上,脸上遮一本书,就地午睡起来。
此时此地,是没人有心情去顾及形象的。
刘泽跟钟子路并肩睡在床单上,旁边放着两瓶纯净水。手机摆在中间,正放着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两个人眯着眼睛。
“兄弟,毕业了有什么打算?”钟子路问。
“毕业了出去闯荡了,再也不去想那些虚幻的东西了。”
“这回地震让你凝重了。”
“不是凝重,是脚踏实地。以前光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都很少过问现实——现实可并不美好。”
“还没从阴影中走出来吧?”钟子路扭头去看他一眼。
“是吗?”刘泽勉强一笑,停了一会儿他又开口,“知道吗?我以前打算跟袁紫谈恋爱,我还行动了。”
“你喜欢她?”
“那你说我能不能把她搞到手?”
钟子路思考了一下:
“也许,可以吧。”
“不是也许,是肯定。知道吗,袁紫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纯的女孩。”
“这个毋庸置疑。我跟她认识的时间可不比你短。”
“我真要追她肯定要不了多久。但是我很犹豫,知道我为什么会犹豫吗?”
“因为你自己知道对她目的不纯。”
刘泽睁开眼,扭过头来盯着钟子路,十分吃惊: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对袁紫有一种很特殊很特殊的情怀,一种叫人说不清的感情,就好像介于爱情和亲情之间的那种。总之我很关注她,也很关心她。我对她周围的一切都很关心。”
“是,”刘泽将头扭回去,“最初我是想利用她帮我高考,但是我一直犹豫着,是因为我根本就过不了我自己这一关。但是我又不肯放弃,于是一直拖拖拉拉。直到地震,我们家发生了那事,我算彻底明白。从那时候我开始相信命运,我相信其实人生真就如一场戏,你的始始末末,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戏文里早写得清清楚楚。无论你怎么挣扎,都是徒劳。因此,与其做一个坏人还不如顺其自然,做好自己。”
“有点颓废人生观的意思啊!不过你的想法真没什么问题,兄弟我永远支持你。”
“你支持我?你支持我什么,你支持我天天睡走廊,卧过道,支持我每天热到要喝六七瓶纯净水来解暑啊?”
“这不都是暂时的嘛,相信我们,前途是美好的,未来是光明的。”
“废话,”刘泽淡淡一笑,“应该说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不可预知的。”
两个人各自静默着,只有手机发出的美妙的音乐。
“那你呢,”刘泽又开口。“毕业有什么打算?”
“我?”
“瞧我问的,你肯定是读大学了。”
“也不能这么早下定论了,就像你说的,人生就如同一场戏,戏文其实早已定得清清楚楚。”
“别那么谦虚啊,我想吐。你这一年这么拼命,这么努力,这么认真,要是都读不上好大学,便是戏文也得给他改了。”
“承蒙刘泽兄弟抬举,兄弟我一定尽力而为。”
“等有一天,你开个公司,我来做个清洁工啥的混口饭吃。”
“瞧你说的,我开公司你最起码也得是个总经理啊,要不喜欢的话直接把董事长的位置给你得了。”
“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
“别到时候联系都联系不上了。”刘泽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钟子路,“有时候我是真怕,怕散了以后各搞各的,天长日久失去联系都有可能。远的不说,就说去年毕业吧,咱们一伙人散了以后除了我跟你还保持着十分友好的关系之外——跟你也是因为天天和你在一起,迫于无奈。其他人真的是联系越来越少,关系就越显得淡了。”
“是啊,就说向齐雨吧,你说他去外面复读怎么就跟隐居似的,一年了,前几天才联系上他。黄蜂子也是。哎,听说黄蜂子要结婚了。”
“嗯?”齐泽转过身来,十分吃惊。
“我也是听人说的。”
“要么就联系不上,一联系上就用这种新闻轰炸,太不人道了吧。对了,她可是还没够年龄呢。”
“先摆席嘛,晚一点再去领结婚证。”
“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领张结婚证哟。”
“我估计我得实行双证制——毕业证跟结婚证一起拿,等大学一毕业就带露露回家。”
“我也得实行双证制——结婚证跟死亡证一起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