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者:宋学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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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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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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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938字

钟子路坐在广场的长凳上,感觉有些空虚和失落。雨停了,还吹着不小的风。余露轻轻地靠在钟子路身边,耳朵紧贴在他肩上,像在用力听着什么。


“你为什么喜欢跟我在一起?”钟子路忽然问。


“没有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跟你在一起就让我觉得舒服,快乐。”余露嘴角泛起淡淡的、甜甜的笑。


“你信不信任我?”


余露“呼”地一下坐直身子,紧盯着钟子路说:


“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卖了你呢?”钟子路转过身来看着余露。


余露一听,顿时努起了一张嘴,把那脸朝向一边,一副很是生气的样子。钟子路见状,忙赔个笑脸,搂住余露说:


“我的小公主怎么这么喜欢生气啊?我说这些话你也生气?你倒真是太信任我了。别生气了啊,今天咱们已经憋了够多气的了,不能再生气了,是吧?”


“你说毕业以后我们还能在一起吗?”余露放下脸说。


“当然会啦。”


“你要读大学吗?”


这个问题倒难住了钟子路,他思考了一会儿,说:


“十有八九不会了。除非有特大意外发生在我身上——我这次高考考得特别好——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我不会读大学了,读书是没用的!我还不如早些出去闯,说不定还能更早闯出一片天地。”


“那我呢?你让我跟你去受苦,跟你去闯?我还想读大学,还想学音乐呢。”余露又努起一张嘴来。


“我是说可能嘛,可能不读大学嘛。再说你去学音乐我又不学音乐,我们怎么能够在一起呢?”


“你,我们两个可以选两所靠得很近的学校嘛。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也不学音乐了,跟你在一起。”余露激动地说。


钟子路用心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一点不像她着装所表现的那样复杂。他将目光架在她的头顶,望着广场上来往的行人。一股淡淡的百合的香味飘进鼻孔,输送到每一滴血液,每一个细胞,让他无法从被催眠的状态苏醒过来。他便只好沉醉,沉醉……


刘泽的电话打破了这份宁静,钟子路茫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得聚一下啊。高考已经完了。”


“恩,”钟子路应了一下,“当然啦。”他猛地醒过来。


“那去哪儿?酒吧?还是……”


“我想宁静一点,也许是我们这班人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了。并且,我感觉——”钟子路略思考一下,又换过话头,“我们这班人可以好好聊聊天。”


“疯妹妹?”


“好,不过这次我们改吃砂锅,我不想把气氛搞得那么热烈。”


“ok。那我就通知他们吧。”


“行。”钟子路淡淡地说,“哎——”他忽然拉高声音,“我们老一班子就行了。”


二十分钟过后,钟子路、刘泽、向齐雨、周斌、黄凤、余露六个人聚到疯妹妹火锅店,各自落座,女老板上前来:


“好久没见你们咯。”是个二十一二的女子,有些胖,着装很朴素。


“忙着高考啊,不过今天总算完了。”周斌说。


“那得好好慰劳慰劳你们自己哟。”


“那当然,不过,‘疯妹妹’你总得优惠一下我们啊。你看我们高中几年只到你这儿吃饭,几乎一聚会就到你这边来。现在我们就要散了……”


“哎,别说得那么伤感嘛。”疯妹妹接过话来,“会优惠你们的。今晚你们的酒水一律免费,你们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好不好?”


“ok。”“疯妹妹真好。”“我们好爱你。”


他们兴奋了一遭,然后各自点了菜,女老板拿着菜单进去工作间。他们坐在街道边的一棵树下,没多少行人。偶尔吹过一阵风,叫人感觉到丝丝凉意。


“今晚过后,我们就要散伙了。”钟子路说。


“不是散伙,是暂时的分别好不好?”刘泽大声说。


周斌掏出红塔山来,给另外三个男生各发一支,自己燃起一支。


“对,只是离别。”向齐雨小声说。


“我感觉好不现实!”钟子路叹道,“进学校的一幕幕,还有我们一起过来的一幕幕,似乎就发生在昨天。但是今天,现在,那些都早已不在。”他声音有些低沉。


“是啊,”黄凤应和道,“昨天还在为高考焦虑,现在就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不需要再担心什么。再不用为什么狗屁高考、狗屁大学而亡命地奔波。”她停了一会儿,“可是当真正卸下这个很重很重的担子的时候,又发现自己一下子变得那么空虚。”


女老板过来,端了两碟炒豌豆放到桌上,为他们掺了茶水后说:


“菜就快来了。”然后又去了房里。


“他们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感叹啊?”余露盯着钟子路问。


“你不懂。我们这班人在一起发生了太多事。好的,坏的,平淡的,出奇的。你没有真正介入我们的生活,所以你就无法了解。”钟子路说。


女老板抱着一箱啤酒过来,放在地上:


“别喝到回不了家就行了。”


女老板又回去厨房,周斌望着她的背影,吐一缕青烟。


“我发觉我们就是太多愁善感,不然我们一定会过得比谁都幸福。”刘泽说,“你看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有时候都被一些人或事感动得泪流满面。真叫人想不透。有时候我自己都无法理解我自己。”


“所以像我们这种人就成不了枭雄。”周斌说。


“不谈这些了,说点开心的,免得等会搞得大家哭成一团。”钟子路喝一口水说。


“对,我赞同。”向齐雨说完开了几瓶啤酒,给每个人的杯子满上,“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我看你醉了还怎么归。”周斌说。


黄凤听了“咯咯咯”笑个不停:


“你们真坏,弄得人家哭笑不得。”


“来,大家都说一下在考场——不,应该是神圣、庄严的考场上都遇到了哪些什么奇闻轶事吧。”刘泽提议。


“我旁边的女生向我要数学答案算不算啊?”周斌说。


“当然算啦。”刘泽笑着说,“你毕生都没有享受过如此高的待遇吧?”


“幸亏我见她还长得挺不顺眼的,否则我真要写答案给她。”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端着菜过来,放到桌上,又转身离去。向齐雨起身把桌上的几小锅菜摆好。黄凤捏起筷子:


“我先吃了。”


“今晚咱们先说些开心的事,等会儿大家喝酒喝到兴头上后想哭的就好好哭一场。好聚好散。”钟子路说,然后又捏起杯子提高嗓门,“来,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


大家喝完第一杯酒,各自吃了些菜。气氛显得颇有些宁静。街道上的行人三五成群,三轮车、摩托车或者自行车在人群中间穿梭。


“对了,周斌,你有什么打算?”刘泽问。


“随波逐流。”他干脆地答道,“我有没有打算有时候几乎是没用的。”


“命运在那儿,也没办法。”钟子路说。


“是啊!”周斌叹一口气,“不过也不能怪命运,路是自己走弯的,责任得由自己负。不过我并不后悔,我从来就不希望读什么大学。我相信我自己的能力。”


“有志气。”钟子路赞道,“有点像我。大学读与不读也就那么回事。我反正铁了心不再读书。”


“真的啊?”余露皱着眉头道。


钟子路拧过头去看她一眼,微微一笑。


“哎,这次考试真他妈的霉。”刘泽大声说,“我们那个考室的两个监考员太可恶了。其中有一个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监我了。”


“为什么?”黄凤问。


“我坐的那个位置也真他妈的绝了。在最后一排,从里面往外数的第二个。”刘泽边比画边说,“那些老师不知道怎么了,他们老喜欢站在我的座位旁边,搞得我总觉得他们在盯着我的试卷。有时候我真想站起来跟他们说:‘老师,请你换个位置站一会儿好不好?’哎,这些东西。”


“你人长得帅嘛。对了,是不全都是女老师啊?”黄凤玩笑道。


“你还说对了。不过全是五十左右的……哎!”


“这些老牛还想吃嫩草啊。”向齐雨笑道。


“不怕我撑死这些老牛。”


“大家都各自说一下今后有什么打算?”钟子路提议,“谁要再来一年?”他补充道。


“我。”向齐雨举起手来,“其实我很早就已经做好决定,这次如果考不好,我会再来一年。”


“一个。”钟子路说。


“我去闯荡江湖。”黄凤豪气地说。


“别还没走出县城就被人家卖了。”周斌说。


“笑话。我是谁!”


“黄凤闯荡江湖,向齐雨复读。我呢?”刘泽说,“坚决,坚决不会再来了。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对,有什么用?你们看看当今中国那些最有钱的人,有几个不是很早就出来闯荡,然后搞出一片天下的?”钟子路激动地说,“别把光阴都浪费在读书上。从穿开裆裤就开始读书了,读到现在胡子都一大把了还在读书,还不知道读完之后又是一个什么状况。”


“你那只是片面地在看待这个问题而已。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并且……”向齐雨驳道。


“去!”刘泽打断他的话,“你个破书呆子,不,书呆子都够不上。”


“我认识一个人,是我的同乡。他初中的时候成绩很好,”钟子路喝一口酒,“真的很好,全校前列。可是上了高中他就慢慢松懈下来,禁不住外面花花世界的诱惑,便也经常逃课,上网,成天泡在网吧里,学人家当小混混,跟一班所谓的兄弟来来往往。他家是农村的。到高二快完的时候,他的成绩基本就已经一塌糊涂了。他高我两届,我是在高一下学期认识他的,那时候的他似乎已经有痛改前非之决心,整天泡在书里面。他还总是自责,后悔,又说什么后果要由自己来承担。


“当时我还在读高一,成绩不好不坏,当时我就很不理解这个人。他还总喜欢跟我谈心,大谈什么高考有用,很有用。可是他一方面很自责,痛下决心考大学,一方面又静不下心来。他读书很没效率。就好像,怎么说呢?就好像他只要表现得很认真,上天就会垂怜他。其实不是这样,上天不会垂怜谁,它只会偏爱谁或戏弄谁。”


“那后来呢?”余露问。


“你认为呢?”钟子路继续说,“不会有什么好的、出人意料的结果。那一年他考得很差。第二年他又来复读——”钟子路想了一会儿,“其实高二没完他就出去打工,打一年工觉得还是要读书,没文化不行,便回来继续读高三,所以他应该是高我们三届——复读那年,我上高二。他自己租了一间房子搞。他们家里是不支持他复读的。一个二十多岁的人,你想想看?他还总是边照镜子边说自己老了。我有时候看到他便问他学得怎么样,一个人在出租屋里,他说有进步,说自己可以感觉到。但结果是,复读那年,也就是去年。”钟子路酌一小口酒,“他考得依旧很差,与他毕业那年几乎没多大变化。


“但事情还没结束,今年我们高三的时候,他又来补习,依旧一个人搞,有时候也去教室。我感觉他就快疯掉了,一言一行变得那么怪异。他还总说他对生活失去信心。我觉得他的生活中似乎已经失去了光明。他一方面想要发奋,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一方面又难以发奋。你说我贪玩吧,却不追求什么大学,不做什么大学梦。可他是一方面做着大学梦,一方面又不肯去努力。”钟子路停了下来,望着大家。


“那你讲这些是要说明什么呢?”余露问道。


“我并没说想要说明什么啊?”钟子路调侃地说。


“哼。”余露娇柔地一叹。


其他几个人淡淡地笑了一会儿。


“其实,”钟子路正色道,“我只想说人生的路千千万万条,不一定非要在这条独木桥上挤。过桥的人很多,桥又这么小,肯定会有人要摔下去的,到时候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我赞同。”刘泽接过话题,“我们真的应该尽早规划好自己的人生,别再在这条桥上硬碰了。其实我相信每个人都具有做某一种事的天赋。有的人他天生就适合读书,看那些历史呀、政治什么的看一两遍就有很深的印象,就可以运用,可以答好题,而你看十遍八遍说不定就只明白个意思,甚至连意思都还不明白。”


“生不逢时。”周斌说。


向齐雨只顾自己倒酒喝,一口气连喝了好几杯,脖子便涨得像香肠一样。他握着酒瓶,喘了一会儿气。


“你好像有很多心事哦,那么压抑。”黄凤盯着向齐雨。


“没有。”他又喝掉一杯,“别人说借酒消愁。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愁,现在我只想喝酒,就想喝酒!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大人们的安排下前进着,成长着。好多时候我自己都害怕——我这些年来得到了什么?我该往哪一条路上走,或许现在我还知道,我还有机会考大学——我父母跟我说,我如果考不上本科就复读,再考不上再复,再考不上再考,直到考上为止!对,我现在或许有那么一个简单的目标,有奋斗的方向。可是等到我以后考上大学呢?等到我大学毕业呢?其实有时候我真挺羡慕你们。至少你们敢于叛逆,敢于朝自己心中的目标奋进。而我呢?我只有随波逐流,被别人夹着前进。”他停下来,双眼泛起一些红晕。“从小到大我都不敢反叛。我爸爸把我从小打到大。以前只要我违背他的意愿,他就用皮带抽我,甚至把我绑起来。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他拉大嗓子,几颗泪珠同时从眼眶中挤出来,干脆地掉落,“可是我哪里像个成年人?”


“他怎么了?”余露将嘴凑到钟子路的耳边问。


钟子路盯了她一会儿,欲言又止。


“原来我以为我爸妈把我一个人扔到家里,他们出去赚钱是多么不幸的一件事,是多么孤独的一件事,没想到有爸妈管着也这么无助。”黄凤喝一小口酒说。


“也许我们的生活都会变好起来的!”周斌说,“也许我们都处在人生的低迷阶段,也许过了这一段大家就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钟子路轻轻地笑一下,“到时候什么事都由我们自己做主,不用听别人的,也不用看别人脸色。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圈子。比如说我是开工厂的,刘泽是做房地产的,身价十几亿那种。黄凤呢?”


“我是做服装的,拥有全世界最大的服装公司,并且具垄断性那种,”黄凤兴奋得像只小鸟,“公司里拥有全世界最顶尖的服装设计师,还有模特。”


“你美吧,”周斌打断黄凤的幻想,“我的想法就很简单——拥有全世界最大的黑社会,一天没事就组织一群人炸炸摩天大楼,搞搞人体炸弹什么的。累了就找拉登、萨达姆斗地主,要是人不够就下棋,要是布什也在就打麻将。”


“有志向!”钟子路说,“那到时候我们再聚在一起的话……天啦,那就又是一次雅尔塔会议啊。”他有意地看一下向齐雨,又急匆匆收回目光。


“那你呢?你想要做什么?”余露问向齐雨。


“我想把上海市中心买下来,种几亩白菜,养几头猪。”他用拇指划一下右脸的泪痕。


其他人都“嗡”地笑作一团。


几个人喝了几回酒,各自都有些飘飘然。街道也变得陌生,行人们也变得寂静,房屋也变得遥远。几个人的心中,不用去计较他人的言语,也无暇顾及。他们只想在这个中心拼命地找到自己,触及自己。可是忽远忽近,令人捉摸不透。


“好不现实。”钟子路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