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斌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右脚肿得跟气球一样。他盯一下医生，又盯下脚。脚还时时作痛，止痛药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医生是个五十上下的男人，很壮，一脸的胡楂。

“没有太大的问题，骨头没事。”

“嗯。”周斌看着医生。

“但也不轻，没动骨却伤到筋了。”

“嗯。”

“好了，就这么回事。我给你开几天消炎止痛的药，过些日子你再去拔个火罐，嗯，就会没事了。”

“噢。那什么时候可以再运动啊？比较剧烈的那种？”

“哼……”医生看了他一眼，笑了，“你要赶在2008年参加奥运会应该没问题。但近两三个月是没希望的，不过走路完全可以。轻微的运动也行，但你必须加倍小心，如果再一扭伤就真不好办了。”

“噢。”

周斌提着一只鞋和一瓶药从医院出来。右脚是光着的，因为太大，穿不进去鞋。他拨了钟子路的电话。几秒后接通了，钟子路声音很小，显然是在课堂上。

“有什么事你不能等会儿再说啊？或者发短信也可以，你不知道我在睡觉？”声音不大，但十分有力。

“我知道，你上课就没多少时间不睡觉的。但我真有急事。”

“说。”

“你帮我给班主任请个假，你说我脚在下午训练时扭伤了，并且伤得不轻，今天不能来上课。”

“你重新编个谎话好不好，你不知道你这种谎话都已经被人家用臭了？等一下，老师过来了……”十几秒钟过后，钟子路又说，“你今晚又上哪玩去？”

“这回是真的，兄弟不骗你，我的脚真的伤得不轻。”

“你把这口气留着去骗班主任吧。”

“你个烂番薯！”周斌挂了电话，拨了班主任老师的号。

“喂。”

“你好高老师，我是周斌。”

“啊，嗯。”

“是这么的，我得给你请个假。”

“请假？你怎么了？”

“我下午训练的时候扭伤了脚，伤得不轻，今天可能不能来上课了。”

“噢，那看医生没有？”老师并不相信他的话，却又觉得他这次的口气有些不同于以前。

“看了，医生说伤到了筋，要疗养一段时间。”

“噢，好，那你要是能坚持着来上课就还是来吧，眼看着就要高考了，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

“我估计是没法了，真有些疼。”周斌想，这真是个老妖婆。

“好，嗯，那你自己看着办嘛。”

周斌在路上拐着，少有的几个行人总很关注他的举止。快四月的天，依然有些冷，一股寒风吹过，周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天空的云疾疾地行走着，没有太阳。周斌看着路面，想着自己以前谎撒得多了，现在真要请病假，反倒十分困难起来。

他朝着自己的小出租屋行去。脚又剧痛起来，他不得不停下来，坐到旁边的台阶上，伸着右腿。眼看着就要去省城参加体育考试，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可是脚偏偏在这个时候扭伤，到时候能好吗？即便好了，也必定会影响考试的。要是体育考砸了，自己还能期盼什么呢？自己在高考这条路上还能有什么路走呢？靠文化科？简直是痴人说梦。看看这些年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抽烟、喝酒、逃课、打架，甚至吸毒、嫖妓。天呐，这么一盘算还真令人不敢回首，竟然真的干出了这些事？在学生时代，在十八岁之前！自己是富家子弟吗？母亲没有工作，父亲靠在家具厂干些木工活，每月也只不过一千多块钱的工资。

这些，自己是知道的，父亲也总是用这些来教育自己，但自己似乎从未听进去过。一千多块钱，这一千多块钱的工资还得供一个学生和一个家庭的开支。自己死一千次都不为过了。为什么不能做一个一心向上的孩子，却在学生时代就沉迷于酒色财气。

这么一想，周斌不由得有些伤感和悔恨，便站起来朝学校的方向去了。

到了校门口，被门卫截住了，门卫是个三十上下的胖子。

“哎，你干什么的？”

“我是这里面的学生，下午训练时弄伤了脚，去医院刚刚回来。”

“什么时候出校的？有没有假条？”

“下午五点半左右。没有假条，好像以前也不用假条啊？”

“谁说以前不用现在就不用了？以前就因为不用假条，有很多社会上的人混进学校，弄得我们也受了处罚。”

“那让我进吧？”

“不行。”

“我得去上课啊。”

“你说你几班的？班主任叫什么？”

“高三（三）班，班主任是个女的，叫高庆，长得高高壮壮的。她有一个女儿刚刚上小学一年级。我可以进了吧？”

“少嬉皮笑脸的。”胖子吼道，“那也不能进，除非你把你的学生证给我看。”

“真不巧，我放教室里了。”

“不巧？那就不能进！”胖子态度十分坚决地说。

“那你就是死活不让进是不是？”

两个女生从门口溜了进来，门卫刚要开口，但没来得及张嘴，两女孩子已走远了。胖子一愣。

“那你也没看她们两个的学生证啊，怎么就让她们进？”周斌抓住这个把柄。

“她们，她们溜得快。”

“溜得快？”周斌苦笑一下，“溜得快就可以进啊？”

“再说人家长得也像学生，你看看你，怎么看也不像个学生，叫我怎么放你进去啊？”

周斌哭笑不得，又气又急：

“你这个人简直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不讲道理！那这个门我就不让你进，现在你说什么我也不让你进，你就是有学生证了也照样不让你进。”胖子说完叉开两条腿，摆在周斌面前。

“你……”周斌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人生吞活剥，“你不让我从这儿进，我翻围墙去！”

“去翻！”

周斌又跛着脚，一拐一拐朝住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