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帕特里克·拉佩尔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45
|本章字节:6882字
第二天早上,他从房子里出来又走到门外那条里拉镇的小路。他的感觉由于劳累而变得异常敏感,一点噪音都会让他受不了。白天的日光很刺眼,让他一时难以适应。
为了放松心情,他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ipod,一边调低声音听马斯奈的《哀歌》,一边向环城大道方向走去。
穿过两三条街后,他遇到了几辆洒水车。它们正在广场上洒水,之后就开往一条下坡路。环卫工人穿着靴子正在拿水枪清洁柏油路。他们过去之后,人行道就像沙滩一样湿漉漉的。天空很蓝。
他时不时地感到身体有点失衡,还觉得应该是很晚了。但是他看了看表,只不过才十点。下坡的时候,他发现路上竟然空空如也,这在周日的早上是很罕见的。
从路边一扇半开的窗户里,他看到一个男人正躺在床上睡觉。男人身边有一个小女孩,一边吮着拇指,一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听广播。
在拨打了娜拉的号码后,他走进了一家小餐馆,点了一杯咖啡和两个羊角面包,坐在了临窗的一个靠背椅上。突然,他有了一种复杂感觉:为自己单独待在一个几乎没人的空间里而快乐,同时也为必须回家这个念头而灰心丧气。
布莱里奥是相信报应的,有时会想他要为这种谎言生活付出多大的代价。会得肺癌吗?会遭车祸吗?还是会患严重的抑郁症?
不管怎样,他知道自己迟早会付出代价的。
他的自我保护的本能提醒他:也许是该告诉自己的妻子,通过离婚来获得自由,好挽救他的自我。
但是他也非常清楚——自己是不会那样做的,至少现在不会。因为他知道自己墨守成规的性格,办事拖拖拉拉的习惯,还有他那带有孩子气的对过去的留恋。此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内心其实希望萨碧尼会早他一步提出分手。
也许有一天他会按响内视电话,而电话中就可以听到:“一切都结束了,你可以走了,没有什么需要过来看的。“为了使心里更清楚,他还会再按一次。然后会再次听到萨碧尼的喊声:“我跟你说过已经结束了!现在,我需要安静。“
如果是那样,他就会走开,会离开自己的生活,就像离开一个房间——自己给自己解释只是进错了门。
由于光照太强,天气突然闷热起来,一丝风都没有。他放弃了步行,打了辆出租车驶向里拉门。出租车里有空调,司机是个越南人,带着白手套。布莱里奥又重新戴上耳机听音乐,在一段时间中他甚至感到自己很幸福,似乎什么也不缺。
从出租车里下来,走到他家那栋楼前时,他小心翼翼地收好耳机和墨镜,就像是那些犯完罪赶紧到花园深处扔掉假鼻子和假胡子的坏蛋一样。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推开大门。
但是在楼梯上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喉咙发干,耳朵也嗡嗡作响。
他看到妻子正坐在客厅中的电脑前。当他过去亲吻她时,她只是并不在意地将面颊向他伸了伸,手还继续在键盘上打字,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只是显得更苍白,更冷漠,也许比平时更易怒而已。
而布莱里奥一直是有点怯懦不安,在客厅里转来转去,也不说话。他尽量的小心谨慎,不碰到任何家具,最后在墙角的沙发上悄无声息地坐了下来,内心希望自己的这种可怜的举动和沮丧的神情能够给妻子带来一点安慰。
“我原以为你会想到给我打电话的。“她说,手还是不停地打字,以至于在接下来的几秒的沉默中,布莱里奥觉得她正在起草起诉书。
这多少更让他感到难受。
“我想到了,不过我还以为可以赶得回来。“他比较肯定地说。同时自己也在暗自揣摩这个说法会不会被接受。
“我想你是在朋友家里吧,玩得太开心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转过头看着他,“实际上,你跟他们都一样。有些日子我觉得你跟其他人一样虚伪。“
布莱里奥不知道她影射的是谁,但是他不想让别人背上这么个骂名。所以他尽力纠正她的判断,并向她保证说她完全错了——他只是在雷欧纳家加班过夜。
“我们两个都忙得不可开交,“他说,“因为至少有二十多页的东西要翻译。“
但是她的目光中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这时她走到他跟前,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他看。目光里闪烁着智慧,也带着哀怨,是那么复杂,以至于他觉得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目光。于是他低下头,抱住了妻子,心中充满悔恨。
尽管他知道谁都没有错。
因为爱是没有办法阻止的。
下午三点。房间里一直是那么热,尽管还开着电扇。他们在厨房里坐在一起吃饭。每个人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他,是一个老犯错的孩子;她,则是一个慈爱的母亲,无限宽容,每次都原谅他犯错误,出于疲惫,也可能是认命。
布莱里奥很想抓着她的手,跟她说一些温情的话,一些真心话,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可惜什么话都找不到。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感到自己的四肢由于一直不动而有点发麻。空气的凝重和沉默带来的尴尬让他头痛,以至于他预感到将来会得偏头痛。
他们的一切以及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不动了。外面也没有任何响声。
除了洗涤槽里的水滴声,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显示出时间还在流动。
手掌摊开向下放在餐桌上,手指分开不知道该干什么……布莱里奥似乎在一秒秒地计算时间。他甚至观察到了木材的纹理,不锈钢厨具的阴影……就像一个正在被施催眠术的冥想者。
然而这一令人窒息的画面持续了那么长的时间,以至于他觉得她已经石化了——变成了大理石雕像。
“路易,你能陪我去米兰吗?“她突然问他,将他从恍惚中拉了出来。
“只是两三天而已。我在工作的时候,你可以参观下那个城市。顺便可以透透风,还可以到附近的贝加莫和维罗纳去玩。这样挺方便的。“
“我真的很喜欢再去维罗纳呢,但是现在手头上的事情太多,去不成啊。“他言不由衷地撒谎说。
然而这些话终于还是结束了尴尬的气氛,他可以站起来了。之后,由于没办法继续聊下去,他就去书房了。妻子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似乎感觉到她的眼睛像x光一样一直射在他身上。
这天他时不时地感到一阵阵焦虑。在埋头翻词典的时候,偶然发现“性(sexe)“和“修剪(sécaeur)“竟然来源于同一词根——secare。然后,在给父亲打电话之前他又翻译了几行有关淋巴紊乱的文章。
父亲跟他聊的依然是些老话题:母亲的性格依然是那么古怪烦人,家里的气氛依然是令人压抑。父亲总结着家里的生活,声音中可能由于电话的原因老是有噪音,就像父亲是在跟他聊一个热带国家,而那里一直在下雨一样。
“这几天你能抽空过来吗?“
“现在我还不知道行不行。“他回避着答案。
在这个问题上,两三分钟后专家们就能在布莱里奥身上发现人格分裂的迹象——他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跟娜拉打电话,想去她那套小房子了。
而且,这个想法是那么的迫切而强烈。
很久以来就知道“化学“没有“心理学“代价大,所以布莱里奥最后吃了片安定,并躺在床上,在昏暗的光线中睁着眼睛等着睡觉。
他蜷成一团,像个胎儿那样。此刻的他已经在精神上处于快要崩溃的地步了。家里的问题,翻译上的困惑,还有作为一个跟别的女人通奸的丈夫……心中的焦虑和紧张让他精神上疲惫不堪。
傍晚时分,为了讨好萨碧尼,他陪她在客厅里看电视。她看的是一个老节目《星际迷航》。他故意将头靠在她肩膀上,还拿了个靠垫放肚子上——就像是害怕失重而引起呕吐一样。
“我们遭遇重大损失,舰长,不过我们的星舰还在掌控中。“斯伯克向舰长科可汇报。
“各就各位。“舰长科可下命令,眼睛紧盯着炽热的天空。
“多亏了斯伯克,一切又完好如初。“医生麦考说。
剧中人物各说各的话,然而布莱里奥却什么都不说。即使是有关他们之间的问题,关于萨碧尼,关于他自己。他真希望自己能够像剧中人物那样说话干脆。
“现在,向坦塔拉斯出发!“科可舰长下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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