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阮沅馨！你何必给我强加罪名，我何曾下毒害过皇上！”赵小菁迷茫地看我一眼，却转瞬间变作怨毒的神情，咬牙切齿道。

“你都是将死之人了，我又何必再给你罗织罪名？就让你死个明白。当日的符水里含有慢性毒药，这也是皇上卧床不起的原因。先朝许多皇帝就因服用金丹符水而驾崩，你如此无知，妄图凭借它获得皇上的宠爱，可惜天意弄人，正是你亲手害了皇上。”我字字铿锵，看着赵小菁的眼神一点点涣散下去，不再理她，转身出了冷宫门。

“我要去见皇上，我要找出那几个道士为皇上解毒！我要戴罪立功！皇上会宽恕我的，他会封我为贵妃的！我是贵妃啊……皇上……”赵小菁突然疯了一般喊道，尖锐的喊声似一把利刃，直直向我袭来。

我转过身，看着她披头散发，形似疯癫，想要冲出来拉我的模样。早有侍卫上前按住了她，让她不得靠近我。

她用双手死死抓住门框，十指深陷在门缝里，鲜红的丹蔻指甲仿佛要滴出血来，还是不断喊着：“我要救皇上……皇上会封我为贵妃的……”

“把这个神志不清的疯子拉下去，别污了辰贵人的眼。”暗香上前一步，拦在我身前，指挥侍卫道。又有两个侍卫上前，又拖又拉，其中一个侍卫用手捂着她的嘴，让她不能发声。

“小姐，我们回去吧，何必跟疯子计较。”暗香颇嫌弃地看一眼动惮不得亦口不能言的赵小菁，对我道。

我点点头，不再言语，那三个道士早就被皇后凌迟处死，符水的配方只有我才有，而我定然不会给慕容倾雪，他身体里的三分毒恐怕要残留终身了。我转过身，看日已西斜。短短几日之间，贤妃已然伏法，夏珊珊产后猝死，赵小菁又即将被诛，似乎所有害我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还有两个人，我对着夕阳自言自语道，那是全天下，地位最高的两个人，也是这个世界上害我最深的两个人。

才回了宫里，就见门外小太监来报，说是慕容倾雪因为身体内毒素未彻底清除而昏倒，此刻太医正全力救治。

我赶忙赶去承烟阁，因是天子昏厥，宫里上下都忙乱了起来，众妃只是默然，有几个胆小的妃嫔已然捂着帕子抽泣起来，却被皇后呵斥责罚，警告众妃不可有悲戚之态，皇上乃天之子，定然洪福齐天，是以众妃心内虽然惴惴，但面上尽是平静之色。

晚间，皇上终于苏醒，皇后亲手喂了一些汤粥，令各妃回宫，明日早晨再来看。我推却了轿辇，步行回宫，疏影和暗香提了宫灯，走在我身前。

路过御花园之时，隐隐听到假山后面有哭声，我看一眼暗香，暗香会意，走到假山边怒斥道：“深更半夜，何人在此哭泣，惊了辰贵人的驾，如何担当得起？”

哭声渐渐止住，传来一个小丫鬟的惊慌地低语：“奴婢学宁宫韶儿……不知辰贵人驾到……奴婢该死……”

我闻言，亦走到假山后头，对地上跪着的身影说道：“今日皇上昏厥，皇后下令宫中众人不得作哀声，你既然是雪宁宫之人，就更应知道皇后懿旨如山，如今在此哭泣，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看到，恐怕要多受责罚……”我的话还未说完，疏影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提高了宫灯，照着那丫鬟身侧的东西。

我顺着灯光看过去，只见那丫鬟身边放着一壶酒和几小碟子点心，点心一口未动，旁边亦烧着三只香，像是在祭拜什么人。

我叹了口气，语气更是森然，道：“你是刚进宫吗？难道不知道宫中不许私自祭拜，否则就是死罪。”我只是好心提醒她，并我不想置她于死地，想着趁皇后不曾注意就饶她一命，却不料她闻言大惊，磕头如捣蒜，道：“娘娘饶命，奴婢是夏御女身边的婢女，随着夏御女一同入宫的。只是想到夏御女之死，曾经在行宫内姐妹异常，为她祭拜而已。”

我一惊，却仍然没有察觉到不对，只是淡淡说道：“夏御女产后大出血而死，实在悲凉，本宫看你也算是个衷心的，今日之事本宫就当不曾撞见过，你好自为之，再让别人看到你私自祭拜，被处死了也是你的命。”说罢不欲再纠缠，示意暗香疏影前面照路，抽身离去。

方才转身，却觉得脚下一紧，心中一慌，步子就停了下来。

“娘娘！娘娘如此宽容为怀！求娘娘为夏御女做主啊！”原来是那宫女趴在地上，用双手抱住我的双脚，使我不能迈步。

“大胆奴婢，还不放手！”暗香见此情景，扔掉手里的宫灯，和疏影一起把韶儿从我脚边拉开。

我倒是来了兴致，停下脚步，转身诧异地问道：“你说的什么做主？莫非夏御女有何冤情？她的死……”

“娘娘有所不知。夏御女诞下皇子那夜，先是服了一碗安胎药，然后就腹痛如绞，早产诞下皇子，那晚平安无事，怎知过了几天就突然大出血而死。”韶儿见我问她，忙抬头快速说道：“夏御女殁的那日，御女之前还好好的，吩咐奴婢去精修坊挑新的衣料，奴婢回来之时在长廊见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入了御女的寝宫，不久便出来了，再后来，御女就大出血而死。”

我犹自不信，怀疑道：“你如此胡言乱语，不怕被治死罪吗？”

那韶儿听我言语，脸色一变，然后极郑重地说道：“夏御女在行馆之时与奴婢姐妹相称，奴婢又受了御女的大恩，就算拼得一死，也要让御女沉冤得雪，断不能教害她之人逍遥法外。”

我见她言语坚定，心中赞许，蓦地眉心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压下声音道：“你说得话本宫都记下了，本宫定会帮你，不过切记谨言慎行，不要把今日之语再告诉旁人。”说罢转身而走。

“小姐，您觉得韶儿说得可是事情，难道夏御女之死另有蹊跷？”疏影一向沉着，也忍不住问道。

“我相信是实情。”我迎着夜风，忧然叹息道，“皇后从来最重视女子身份血统，我一直想不通皇上带夏珊珊回宫之时，熙嫔和锦嫔尚且反对，皇后为何答应将她留在宫中产自。现下终于想通了。”

“皇后与皇上夫妻多年，却从未诞下一子，恐怕是生育不了，宫中又无皇子，若是让妃嫔生下皇子，恐怕皇上百年之后，她可当不成太后。夏姗姗身份低贱，若留她在宫中，待她产子之后再顺手将她除去，亦不会有人多想，皇后就可以抚养太子，稳稳坐上太后之位。”我语调平和，缓缓诉说道。

疏影和暗香尽是倒抽了一口气，疏影亦不禁叹道：“皇后果然手段老辣，众妃有所不及。从前看她一派温婉贤淑的模样，还以为真是仁德贤淑之人。”

“若是仁德贤淑，如何稳坐中宫那么多年，又如何下得了毒手除去尔岚，现在那么连着一想，说不定去皇上面前高发尔岚和彻辰的就是她，甚至提议赐死他们的多半也是她。隐忍那么多年却好不露破绽，这倒真是个难对付的人。”我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夜风变得越发寒冷，冷得我的身体都险些要颤抖起来。这深深宫墙之中，一年三百六十天，刀剑风霜严相逼，什么时候才是结束，我突然发现我已有些累了，对这个冷漠的宫廷，只有深深地厌倦，然而再累我也要争斗下去，为了彻辰和尔岚的枉死，也为了我父亲的贬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