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正建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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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此次敌人抽调第五、第六战区当面兵力向湘北进犯,敌后异常空虚,第三、第五、第六战区已于23日发动攻势。第九战区方面,应坚决猛烈打击敌人,使其首尾不能相顾,粉碎敌占长沙企图。
强行军:加快行进速度并加大每日行程的行军。通常在奔袭、追击、迂回或摆脱敌人时使用。(摘自《中国人民解放军军语》第105页)79军98师是以强行军速度赶往长沙的。
74军被日军击败,长沙以北竟再无一支师以上的主力部队。日军第4师团和早渊支队在击败37军95师后向长沙逼进,六战区所辖的夏楚中79军奉命调往长沙,其先头部队王甲本98师最先赶来。
原为滇军将领的王甲本在抗战爆发后与日军作战大小20余次,第一次长沙会战时率部反攻于鄂南通城防线,截杀逃敌于龙门厂、长寿街,毙敌逾千。此次由常德赶来,26日中午在长沙东北两公里处占领阵地,黄昏时便与日军早渊支队接火,战至深夜,不分胜负。
27日拂晓,20余架日军飞机对98师阵地狂轰滥炸,将官兵们辛苦半夜刚筑好的工事掀个底朝天,紧跟着便是步兵强攻。王甲本与其他几名师指挥员分头下到各团督战,士兵们在工事废墟中顽强抵抗。
敌人一次次冲上来又退下去,守军阵地上烈士与伤员不断线地向后抬,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到了中午。阵地送不上水,官兵们在战斗间隙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一点点干嚼,一口口硬咽。
下午2时,日军第4师团一部向98师阵地侧后偷偷包抄过来,百余名等待转移的伤员不幸与这股敌人相遇。日军端起刺刀朝这些没有武器的官兵猛刺,搏斗中有一名伤员扑上去拉响了日军身上的手榴弹……为避免全师覆没,王甲本含恨下达撤退命令,带领剩下不到半数的人马退出战场。
七战区来增援的部队是暂编第2军,所属的暂8师由师长张君嵩带领一个旅先期于27日晚7时到达长沙东郊的左家塘。等在那里的九战区接应人员报告说,日军一个支队下午进入长沙市,另有一个支队在距此3公里处待命。
张君嵩权衡良久,还是决定先打城外之敌。摆开队形在黑夜中摸过去,试探性地冲了一下,发现对方严阵以待、无懈可击,只好退了回来。
9月28日黄昏,79军暂6师由长沙以西占领了岳麓山。官兵们在山上隔湘江水望着夕照中初次被日军侵占的长沙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深夜,暂6师师长赵季平接到薛岳电令。他看完电报在地图前伫立许久,连日来困扰心中的烦躁烟消云散。
不光赵季平一人,许多参战将领都有一种在打乱仗的感觉。日军动作既大又快、把握不住,九战区盲目拿许多部队堵上去,不论“王牌”还是“杂牌”竟是一一垮掉。仗打了10天,中国军队苦吃够了,日军也疲惫不堪,九战区终于找到了感觉,有章有法地统起各个部队开始反攻。
29日凌晨,赵季平下达部署:强渡湘江,攻击长沙之敌。经过一白天准备,是日深夜全师分为6路乘船偷偷渡过江面。
各路渡江部队进展十分顺利,在大西门登岸的一路与敌遭遇发生激战也在意料之中。大西门打响后,各部加快渡江速度,上岸后一阵猛攻,将江边之敌打退,乘势攻入市区时天已微明。两军随之展开巷战。
古城长沙终于结束了数年胆战心惊的等待,被浸泡在战火之中。
聚焦之二:湘鄂牛蝇第27集团军所辖各军多为川军部队。抗战爆发后各路军阀枪口对外,在国民政府统一指挥下打鬼子。虽有个别如韩复榘之类不听调遣保存实力、贻误军机者,大部分部队尤其是中下层官兵都能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积极投身抗战。
九战区副长官兼27集团军总司令杨森自奉命统领湘鄂赣边区作战,一直谨慎操持。湘北开战之初,他的部队不敌日军强大攻势,狼狈溃逃到深山老林之中。待日军走得远了,他又伸头张望,窥测时机,要在日军背后做些手脚。
9月20日,日军大部队杀向湘北腹地,杨森率领第4、58、20三个军各一部追着敌人屁股打了一天。第4军的大部队在新墙河一线惨败,只有不久前刚从37军划过来的60师完好无损。日军急着往南推,不屑于理睬背后的袭扰,不经意中让60师捡了个大便宜。
21日上午,60师根据一个要饭老汉提供的线索,偷袭张家园日军40师团的供应基地中转仓库。师长董煜指挥部队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防守仓库的300余日军,走近一看,心中大喜。大帆布下,是一堆堆摞得好高的炮弹箱、子弹箱、食品箱、药品箱,还有汽油、炸药、防毒衣、电话线、尸袋、担架等等。“简直是一个百货商店!”董煜对副师长说。
一个“搬”字,全师官兵变成了辛勤的蚂蚁。刚走了两个团,日军返回来了。看出是真生气了,十几架飞机追着搬箱子的部队炸,千余名步兵跑来打。董煜下令:“剩下的不要了,炸掉!”
轰轰隆隆的巨响中,60师撤离张家园,日军一气猛追,将他们又赶回大山才算了事。
23日之后,杨森一面派整建制的师从背后袭扰南进之敌,一面撒出无数个营或连的小分队,伏击日军辎重队,破坏补给线。
25日26军和37军作战失利,杨森指挥手中尚有攻击能力的部队向日军发动了一次攻击。是役,90师夺取浯口、59师攻抵汨水北岸、60师进至东港、58军一部于26日控制源坝、哲阳桥一线公路。
在错综复杂、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杨森带着集团军总司令部周旋于汨水以北至平江一带。他的部下、当时任作战参谋的毛久荫在多年之后回忆说:杨森平日常与身边的人打哈哈,打仗时照样有说有笑。一次与他卫士开玩笑,茶水里放辣椒油。但我们当参谋的知道他经常处于很危险的境地,有时离日军大部队只有几公里。二次长沙会战那年他已经60岁了。他曾说比蒋介石大5岁。
27集团军的部队跟在日军屁股后面一直跟到长沙附近。这些部队没有进行什么实质性的战斗,但日军却又不得不防备他们破坏捣乱。回头打他时,不见了踪影,不理他时,又来了。如日军战史这样严肃的文字记载中也有这样评价他们的语言:“像一群讨厌的牛蝇。”
似乎评价不高,但对于日军,如果不能当老虎,那么当牛蝇也将就。
聚焦之三:宜昌战端陈诚手拿望远镜,久久地向这个坐落于浩瀚长江岸边的美丽小城观望。9月20日,他接到军委会和蒋介石两份电报,从那时起,他的脑子里就装满了宜昌。
一年多之前的1940年6月,日军第3、13、39三个师团从李宗仁第五战区和陈诚兵团手中抢夺这个长江咽喉。
中日两军在城外激战12昼夜,日军田中静一13师团一部于6月11日下午5时首先由东南方向突入宜昌城内。守军第18军军长彭善指挥罗广文第18师在城内与敌短兵相接血战一昼夜。日军第3、第39师团各一部又由城北攻入。6月12日下午4时,18师由邓萍营断后撤出城区,宜昌落入敌手。
陈诚对那一仗中国军队20个作战军不敌日军3个师团丢失宜昌而耿耿于怀。打那一仗时总指挥是李宗仁,而现在要由他雪一年前之耻。
9月23日,军委会同意陈诚电报请示,将五战区第33集团军划归六战区指挥。陈诚手中掌握14个师,而宜昌城内只有内山英太郎第13师团欠早渊支队共16万人,即便将装备和兵员素质打些折扣,中国军队仍占绝对优势。
9月28日,各部队到达攻击位置,陈诚开始实施他的“先由右岸部队开始攻击,以期吸引日军第39师团主力南移,然后以33集团军攻击荆门、当阳,断其归路,再围攻宜昌”的战役构想。李及兰第94军、李延年第2军、宋肯堂第32军等部队分别发起攻击。日军凭借坚固工事顽强防守,攻击部队进展缓慢,但在浴血苦战中总算步步逼了上来。
10月1日,城外日军开始向城内退却,陈诚命令各部队对宜昌城实施包围。
10月2日,陈诚接到蒋介石从重庆发来的电报。同一天,宜昌城内的第13师团长内山英太郎接到武汉日11军军部的电报。两份电报内容迥异,却令两位指挥官同样大伤脑筋。
11军电报内容为:来自本土着名的东京浅草艺术团即启程来宜昌慰问战地官兵。南京中国派遣军总部指示,出于政治原因,不能以作战为由拒绝慰问团前往,该团来此就是进行火线慰问的。
蒋介石电报内容为:湘北日军已开始回撤,令你不惜一切牺牲,务于3日内攻克宜昌。
陈诚拿着电报呆了许久。宜昌之战已进行数日,各部队顽强攻击,已付出一定伤亡代价,谁都清楚,如果日军回援,则前功尽弃。
聚焦之四:湘北覆辙
9月30日夜,岳阳日11军作战指挥部灯火通明。参谋长木下勇将所汇集的各师团报告和侦察情报一一标绘在作战地图上或按时序摆在司令官案头。
阿南惟几面临抉择。
虽然掌握着中国军队的通讯密码,但双方的作战态势正在发生着迅速变化。早渊支队攻入长沙后,与跟踪而至的79军暂6师激战于市区。至30日傍晚,两军各有伤亡,却都不能将对方赶出城外。第3、4、6、40师团分别到达长沙外围,这支再次集中起来的力量令中国军主力躲在不远处不敢靠近。第3师团一部乘汽车南下到距长沙50公里的株洲,占了这座没有军队也没有老百姓的空城。
身边没有对手,但后方却渐渐吃紧。眼看各师团弹药和食品越来越紧张,已无法做持久支撑。
十几天连续作战,继战斗减员而来的是一天高于一天的非战斗减员。
部队疲惫至极,据上报的情况,每个联队都有累死的士兵,许多士兵在行军中突然昏倒在地,病员不断增加。
更加危险的是那些被击溃、被赶跑和由外地赶来增援的中国军队,它们正在重新集结布阵,时刻窥伺着这些已不像前些天那么强有力的各师团部队。即使各师团仍能勉强再撑几仗,那么还有一个严重的情况将如何处置?
这就是宜昌被围。
宜昌是日军由长江水路向南推进、威胁中国陪都重庆的重要据点。
1940年6月12日占领宜昌,日11军于15日下令占领部队撤回原驻地休整。
撤出仅一天,军司令部便收到大本营要求确保宜昌的急电,撤退途中的各部队急忙调头返回。由于在撤退之前已将全城焚烧一空,锯断电线杆,炸毁大小桥梁,使再次占领宜昌后困难重重。在当时大本营坚持占领宜昌的意见中,就有在陆军部次长任上的阿南惟几的坚决态度。
即使当面中国军队和供应线问题能够克服,宜昌也不能坐视不救,这事关战略全局,而内山英太郎的大半个第13师团是绝对无法坚守到底的。
阿南从地图上看着湖南省,这片美丽丰饶的土地几乎就在掌握之中了。他不无惋惜地下达了退却命令。
日军各师团于10月1日凌晨同时接到“反转要领”,于当天下午4时踏上了向北的路程。
薛岳终于从开战以来一直低沉的情绪中振奋起来。尽管他在内心感激蒋介石在全局的调度,感谢近几年中与他在官场中明争暗斗,不时互相诋毁一下的陈诚,并时时为作战初期的那几步臭棋而懊悔,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理直气壮地下达追击命令。
一份漂亮的作战文书很快由赵子立手下拟出。追击命令中详细规定了各部队任务、路线、起止时间,以及“跟踪追击”、“截击”、“侧击”、“伏击”、“奔袭”等作战方式。命令下达两小时后,重庆来电,蒋介石电示:
向湘北进犯之敌,已于1日夜向岳阳方面退却。第九战区应乘敌疲惫,果敢追击,乘机占领岳阳,并应积极破坏武岳(注:
指武汉至岳阳)铁路,分向各路退却之敌沿途袭击、伏击、猛烈打击,使其不能退守原防,并牵制迟滞其向武汉方面转移,以利第三、第五、第六战区之作战。
薛岳掂出了电报的分量。
第三和第五战区策应九战区作战,只是象征性地对当面之敌进行了一些小规模的袭扰,如同隔靴搔痒。真正起了作用的是六战区宜昌之战。目前宜昌尚未攻克,日军迅速回援,战局由打宜昌解湘北之围反客为主地变为在湘北拦住、拖住、缠住日军,保证宜昌得手。
薛岳依据蒋介石电令调整了打击撤退之敌的作战部署,同时命令各级指挥员下部队督战。他要给这个焦头烂额的战役安上一节光辉灿烂的尾巴,他要追着日军屁股再打一次“胜仗”。
湘北的天空飘下秋雨,山野和低矮的丘陵被凄凄迷迷的雨丝染成墨绿。向北的大路小路,过一阵打着太阳旗的日本兵,过一阵打着青天白日满地红旗的中国兵。两国士兵们目光中是差不多的疲惫、无神。灰暗天空之下的大地沉默不语,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和什么地方会突然爆发一场激战,士兵们便将最后的气力连同热血泼洒出去。
10月2日,74和26两军残部分别沿浏阳河和捞刀河两岸清扫战场,没有遇到日军。74军开至醴陵集结整补,26军走到长乐街停下来就地整补。
杨森将27集团军所属部队全部派出去追击日军。欧震第4军截击40师团,但日军巧妙地避开,没截着。欧震率部向汨水以北追了3天,追到昌水,昌水南岸空空荡荡。日军回到战前位置,再追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停下来。
20军由福临铺截击第6师团,没见过敌人的模样,却捡了一大堆敌人带不走又没来得及毁掉的物资。副军长夏炯说:鬼子拉的屎还冒热气呢,肯定能追上。于是拼命地跑,追过汨水河追上了一支断后的队伍,人家一味向北跑,有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低调。追过高桥,日军退守原阵地,夏炯只好勒住马头,让部队原地休息,监视日军动静。
58军在关王桥一带截住2千多日军,壮壮胆子正要拉开架式打,日军却撒腿跑了,扔下一大堆物资。该军跟到桃林,见日军回了老窝,便也停止追击,挑上战利品往回走。
与这些在前段作战中吃了亏,打追击时又只是做做样子的部队相比,真正结结实实打击了日军退却部队的只有来自六战区的夏楚中79军和作战初期没打大仗的傅仲芳99军。夏军伏击早渊支队,将这支神气一时现在却疲劳不堪的日军吃掉大半,击毙该支队三个大队长中的两个。傅军则接连与第3、第6师团和平野、荒木支队左踢右打。日军归心似箭,吃了亏也不吭声,只是迅速北撤。99军战利品多得拉不动。10月4日,该军197师的一名班长一梭子机枪还扫下一架飞机来,真是大大风光了一回。
10月9日,湘北日军全部越过新墙河,恢复战前阵地,中国军队追踪过来,虽有个别攻击行动但无战果。在将军和士兵心中,新墙河仿佛成了中国和日本的国境线,一见到这条河,蒋委员长关于收复岳阳的命令便被认为十分遥远,可望而不可即。此时,两军重又隔河对峙起来,仿佛是天经地义的。
湘北战场枪炮声停息,人们的目光便开始转向宜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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