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萧瑟秋风(4)

作者:马正建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6:22

|

本章字节:11544字

命令规定:“第三战区向当面日军发动全面游击,以一部佯攻南昌;第五不战区向日军发动全面游击,相机袭击据点;第六战区向荆门、宜昌之敌积极袭扰,收复宜昌,并佯攻岳阳,威胁敌第11军。”


军委会电报发出后,蒋介石又以个人名义追发一份电报:


蒋介石致陈诚、李宗仁、顾祝同、薛岳电联衔。限2小时到。恩施陈长官、老河口李长官、上饶顾长官、长沙薛长官:极机密。命令:兹规定各战区按照有日加强部署电令,开始攻击之时间如下:


(一)第三战区于俭日开始攻击。(二)第五战区感日开始攻击。(三)第六战区卅日开始攻击。仰即积极准备,遵限实行,勿得延误为要。中正、申宥。令一无中。印。


赵子立,河南永城人。黄埔6期毕业。曾任九战区长官部参谋处少将副处长兼作战科长、参谋处长及战区参谋长,参加了南昌会战,第一、二、三次长沙会战,上高会战和长衡会战。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中,他的意见与薛岳长官和吴逸志参谋长迥然不同。


日军在突破新墙防线的同时,在湘江口两侧的上青山登陆成功,封锁了水上通道,九战区指挥部当即面临的问题是如何组织第二线防御。


薛岳提出,将第37军与26军沿汨罗江南岸一字排开,利用汨罗江天然屏障阻敌南进。吴逸志连声称是,即责成赵子立起草文书。


赵子立也一直在琢磨迎敌方略,此时他向两位上级提出自己的见解。


他认为以上述两个军共5个作战师兵力抵挡基本完整的4个日军师团显然力量单薄,而要等待后面的第10军和74军运动上来又要4天,只能放弃汨罗江二线阵地,在交替抵抗、互为掩护中,将两个军南撤至长沙附近浏阳河南岸设置阵地以赢得时间。这两个军到达浏阳河南岸和第10军、第74军到达战场时间是一致的,4个军合力聚歼深入战场百余公里的日军,即便那时不能在敌后将运输线完全切断,日军也已疲惫不堪,战斗力大减,赢得胜利还是有把握的。


赵子立一口气将他的看法说完,薛岳与吴逸志思考片刻,薛岳决定仍按原方案部署。


赵子立在心中叹了口气,立即起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起草作战文书。


1小时后,体现薛岳思路的命令化作电波飞向天空。


“大幕拉开时,你不知上演的是喜剧还是悲剧。”是哪位诗人曾这样吟咏命运?


9月20日清晨,日11军情报科特情班参谋八栋中佐头重脚轻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出两步才觉出耳机还戴在头上。他摘下耳机丢在电台上,出屋门后扶着楼梯,从三层走下二层。


这座三层楼的建筑战前是岳州广东商行,半个多月前11军在这里开设了作战指挥部。八栋在作战室门口正遇作战参谋三元少佐向外走。三元看到他,立即过来要扶住他的胳膊,口中说:“你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不好?”


八栋没有回答,强打着帝国军人外在的精神,走进作战室。


八栋将几张写满文字和画着符号的纸呈给参谋长木下勇。木下勇看完后抬头看看他,然后突然上前一步,朝他鞠一躬,低声说句:“谢谢!”


木下勇转身走入作战室内间阿南惟几的房间,屋里的其他参谋不解地看着八栋。不一会,阿南与木下勇一起走过来。阿南上前与八栋握手说:


“本司令官祝贺你成为在‘加号作战’中第一位荣获奖状的军官,现在我命令你,立即去休息!”


八栋中佐原是着名企业集团三菱株式会社的年轻设计员,战争爆发后报名应征入伍。他钻研中国语言文字,潜心数年破译中方密码。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他是凭着超人的意志力和直觉来工作的。长时间监听电台讯号,从纷纷纭纭的嘀嘀嗒嗒中捕捉相异与相同,对照对方兵力调动来分析一个时期***现的讯号,从战场缴获的文件中揣摩密电的文字,排列常用字的讯号在电报***现的位置等等。


对方更换一次密码,就意味着他所做的努力泡汤,但他仍不屈不挠地去听、去想、去从头开始。在恰到好处的9月20日这天清晨,他终于破译了第九战区对各部队使用的密码,并成功截获了第九战区长官部9月18日夜给各军下达的作战部署。


由此,日军将第二次长沙会战的主动权更加牢固地掌握在手中。


阿南原先下达的命令是:沿长沙至岳阳公路突破,向金井及湘江方面横张,第3、4师团预定使用于湘江方面。


但在截获了薛岳的电报后,阿南立即变更部署。有什么比直接包围歼灭一支支中国军主力部队更重要、更惬意呢?据中方史料记载:


第九战区下达作战命令之无线电报,被日军窃收并破密,对作战计划及部署,均侦悉,并改变其原定战略构想,由突破转变为包围右翼。……


21日至23日,第37军与第4、第3师团激战于神鼎山、班君庙一带地区。第26军与日军第6、第40师团激战于瓮江、蒲塘地区,双方伤亡均甚重。


但据另一些史料和亲历者的回忆,“伤亡甚重”的是26、37两军部队,而非“双方”。


26军下辖王修身32师、丁治磐41师和陈永44师。军长肖之楚接到薛岳防守汨罗江南岸阵地的命令时,日军已经突破新墙河防线迅速向汨罗江运动过来。而26军部队的出发地是比长沙战场还要远的浏阳及以西的永安一带。这就是说,26军要与日军进行一场目标为汨罗江的赛跑,而终点距离日军要更近些。战端未开,已陷不利。


天未逢时,地又不利,那么人和也好。偏偏薛岳与肖之楚心存芥蒂。


1935年,肖与薛同在第三期庐山军官训练团,两人在部队的职务都是军长,在训练团分别任营长。训练团由蒋介石任团长、陈诚任副团长。薛岳是陈诚的红人,打的仗又多,因此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经常在讨论发言时高谈阔论,不免马有露蹄、说不到点子上。其他将领姑妄听之,偏肖之楚为人认真,几次都非要辩出个是非,令薛岳十分恼怒,二人个人感情十分疏远。几年过去,薛当了战区司令长官,肖却仍是军长,且在薛岳手下,于是事事小心。


9月19日夜,薛岳命令肖之楚进入汨水南岸第二线阵地,但20日中午又改令他将部队推到更加向北的江边第一线阵地。21日拂晓,肖之楚亲率自己从中起家的44师急行赶往指定地点,在距终点还有25公里路程的瓮江,与日军第6师团遭遇。日军对26军的行动了如指掌,在行进中就展开包围的架势,两军相遇仅20分钟,对44师的包围便已形成。


肖之楚将情况电话报告薛岳,电话那端的薛岳暴跳如雷:“怎么搞的,还没有到达就被包围了!为什么不打?丢了汨罗江阵地,就杀你!”


肖之楚有苦咽到肚子里,遵令率44师在这片非常不利的地形中展开战斗,打了一个昼夜,仍无法击退围攻之敌。命令32师靠拢过来解围,但这时32师也被敌第3师团三面包围于浯口。王修身率全师背水死战,部队伤亡惨重,不得不杀出血路向来路撤退。


23日,神田正冢指挥第6师团一部从44师背后猛袭,形势十分危急。


肖之楚指挥部队两面作战,眼看不支。幸亏41师斜插进来,将44师背后之敌打退。丁治磐来见军长时,正遇44师参谋长报告,全师伤亡已过半。


士兵们在短暂的战斗间隙中,向嘴里塞一个米团、捧一口河沟里的浊水,就算吃了饭,急忙赶筑工事,准备下轮战斗。伤员在呻吟,无法运下来,死者无法收尸,战场上惨景满目。


经肖之楚多次请求,薛岳才同意将26军撤到向南几公里、地形比较有利的蒲塘。全军星夜转移,在蒲塘一带构筑工事。喘息未定,日军40师团和第6师团先后跟踪而至。41师和44师迎上去一场恶战,被打得七零八落。


击溃这两个师后,日军又咬住32师和军部一阵猛打。当望远镜扫过一片片躺倒在地的中国士兵时,肖之楚脑子里多次闪出“全军覆没”这个对军人来说最为绝望的词句。


25日黄昏,在包围圈越缩越小,日军汉语翻译开始喊话劝降,全军到了最后关头时,一支援兵赶到。


军侦察科长带来了第32军与军部失去联系的一个整团。这支部队电台损坏,没有收到任务变化的电报,赶到指定位置时无人接应,派人就近寻找友军打探情况时正遇潜出包围圈为26军想办法的军侦察科长。对上番号后,科长想起该团党代表还是他黄埔同期同学。二人见面后互通情况,该团长二话不说,率部急行军赶到战场,从日军薄弱处杀入,将军部和32师残部接了出来。


可怜26军这支屡建战功、颇有实力的部队,收容起来还不到战前的15。32师师长王修身曾任冯玉祥卫队旅旅长,是西北军一员猛将,丁治磐和陈永两位师长也都身经百战,有勇有谋。战后,与军长肖之楚一起,相对黯然。26军就这样被打垮了。


在26军浴血搏斗的战场正西方向40余公里,汨罗江进入洞庭湖的江口地带,另一场战斗同时在进行中。日军第3、4两个师团与陈沛37军的两个主力师——罗奇95师与李棠140师激战于丘陵、河网之间,同样是血雨腥风。


当时任九战区长官部高级参谋的宋瑞珂回忆作战过程说:


“19日晨,敌主力部队陆续分经杨林街、关王桥及长湖至大荆街公路直趋汨罗江岸。我第37军正在南岸严阵以待,北岸亦有我先头部队向前搜索前进。当天下午,敌前锋与我军于长乐街北遭遇,激战时许,敌被击毙甚众。接着敌骑兵、炮兵配合数千步兵三面来犯。我守军1连浴血阻击,因寡不敌众,伤亡殆尽。长乐街为敌所占。晚7时许,磨刀滩敌人开始强渡,守备在南岸的我军奋勇阻击,激战通宵,敌未得逞。


“20日凌晨,敌借飞机、大炮掩护,再行强渡。上午7时许,敌我双方在伍公市、归义、河夹塘一线展开激烈战斗。


“向南急进之敌主力,于22日中午陷我瓮江西之南阳庙、班君庙诸阵地,我军第140师则于栗山巷、大兴岭迎击敌军,激战两昼夜……”


由于历史是无法再现的,所以人们便根据记忆将发生的事情加以概括,力求留下最重要的、最宝贵的而筛掉不重要的、不体现本质的。


老人宋瑞珂与其他人一样,在对这次战斗的回忆中留下了时间、地点、双方番号、作战方式等概念。于是历史便存在于概念的组合之中。


那么历史之中的每一个人呢?他们的情感、意志、信念,他们的血肉和呼吸,他们所付出的一切,又该以什么方式表达和寄托呢?


战后,37军丧失了战斗力。这也是一支抗日劲旅,战前齐装满员,近5万人。


140师师长李棠曾组织火线宣誓,誓死歼灭日寇,为死难同胞报仇雪恨。95师师长罗奇对各团训示:“神鼎山之线阵地,其固守与否,非特本师之荣誉,即全战场之胜败,实利赖之。当此顽敌压境,凡我官兵,宜益加奋发忠勇,坚强固守,歼彼倭寇,建立奇功!”


阶段之三:王牌军折戟突入湘北的4个师团进展顺利,取得了击溃中国军队3个主力军的战果,阿南惟几心中暗自得意,却又不敢有丝毫懈怠。由每天都能截获的几份中国军队作战电文和空中侦察报告显示,两支部队正在向战场运动,其中一支是阿南在大本营时就如雷贯耳的蒋介石御林军、嫡系精锐第74军。


74军由蒋介石特聘德国、苏联教官进行严格训练,以攻坚作战为特色,加之装备精良,在战场上一直保持不败纪录,中国国内号称“抗日铁军”,而在日军高层指挥机构,对它则称为“虎の子”,意为“王牌”。


两支部队的另一支是仅次于74军的第10军。动用这两支部队的其中一支,要经过蒋介石亲自点头。蒋介石对这两支部队的使用原则是,要么去打最难打的仗,决胜负定乾坤;要么去打最露脸的仗,打出中国军队的八面威风。开战以来,74军在江西分宜,第10军在湘南衡阳,养精蓄锐,静观其变。


由于阿南惟几的凌厉攻势和几支劲旅纷纷落马,战局倾斜,薛岳不得不向重庆告急,逼老蒋点头,将这两张“王牌”打出手来。


而掌握了对手密码的阿南,如同牌桌上看着对方的底牌在赌博,他小心谨慎地设计着他的战斗步骤,他要与中国的王牌军做一番殊死的较量,他知道自己毕生的荣誉尽在此一搏中!


第10军军长李玉堂,山东广饶人,黄埔1期,与李仙洲、李延年并称1期的“山东三李”。其实在校时人称“山东四李”,另一李为山东长清人李汉藩,党员,走了与三李不同的人生道路。


李玉堂性格中有山东人吃苦耐劳、坚韧顽强的基因,在军中一个台阶不少地由排长、连长、营长、团长地爬上来。1937年抗战爆发,李玉堂在蒋鼎文第4集团军中老同学兼族弟李延年为军长的第2军任第3师师长,参加了“八一三”淞沪抗战。1938年3、4月间,率部参加徐州会战,在台儿庄东北临沂一线阻击坂垣第5师团驰援台儿庄,战后荣升第8军军长。武汉会战时,他率部与日军101、106师团大战于南浔路,获重大战绩。战后薛岳以李为山东人,山东有中华五岳之首泰山,亲题“泰山军”锦旗授予李玉堂第8军。蒋介石亦授李华胄勋章一枚。南昌之战,李玉堂率军防守武宁,浴血10昼夜,日军在其阵前尸横遍野,“泰山军”威名远播。1939年第一次长沙会战之后,蒋介石亲自提名他接任第10军军长职。


9月20日,日军突破湘北防线第3天,李玉堂奉薛岳令,率所辖周庆祥第3师、方先觉预备第10师、朱岳190师3支劲旅开赴战场。部队先乘火车到株洲,再乘汽车转长沙,于22日到达长沙市东北70公里处金井一带。


然而在业已形成的被动局面中,第10军一到战场便如卷入漩涡的一片树叶。


部队刚刚到达,薛岳即令全军策应被围困的第37军,对敌第3师团展开攻势。9月23日,190师前卫团与日军遭遇,刚要展开战斗,师长朱岳接到军长电令,速赶往神鼎山解37军140师之围。部队扔下辎重,轻装跑步赶到神鼎山附近刚刚摆开队形,忽又接薛岳命令,立即返回福临铺一带形成防御线阻敌南进。于是又是一场急行军,按时到达指定位置。朱岳将师部设在福临铺附近的梁家塅。几番劳而无功的折腾,部队疲惫不堪,连夜构筑工事干了一个通宵。黎明时分刚设好阵地,日军逼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