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牟飞苏便决定返回铁炉寨，让哥哥牟虎翼将覃少川覃彩儿放下山。陈子游不放心，怕牟虎翼不肯放人，便与她一同前往。

却说周龙泉返回铁炉寨之后，向牟虎翼禀明一切，原以为大寨主会责怪于他，不想牟虎翼什么也没说，只是叫他加强山寨的守卫，防止有人再次前来偷袭。自己则来到一处小院，径直走了进去。

“牟兄这些日子辛苦了。”这房内之人，赫然竟是黄殿英，他不但没有被抓，此刻还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接受一个年轻侍女的按摩。

“你先出去吧。”牟虎翼对那侍女挥手说道。

“这丫头不错。”黄殿英伸了一个懒腰，然后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牟兄将这丫头送与小弟，如何？”他贵为唐崖司的五少爷，本就是好色之徒，这漂亮女子对他而言，自是多多益善。那晚，他与唐逍陈子游潜入铁炉寨之后，立即来见牟虎翼，将二人的行踪暴露，原本还派了灰衣人出去对付陈子游，想将他也生擒活捉，不料阴差阳错，竟给他逃脱了。陈子游逃走后，他便留在寨内，知道陈子游二人必然料定他已经被擒，索性将计就计，让牟虎翼向自己的父亲发出勒索信。反正他父亲送来再多的银子，也最终还是他的，为了整个计划更周详，也更真实，他竟连自己的父亲也骗了。

“黄兄说笑了。今天我们不说这个，我来找你，是有要事相商。”牟虎翼说道，“如今我们银子也有了，黄兄答应的事情，如今也该是履行诺言的时候了。不如我们乘对方大败之际，高举义旗，一举拿下散毛、忠路二司。”原来，当初二人结盟时，黄殿英曾经许诺，只要牟虎翼助他抓到覃少川、田九霄和覃北城等人，他们所得的赎金可以对半分，牟虎翼当时就答应了，但他又提出，他要用收到的赎金招兵买马，攻打忠路司，还要求黄殿英借兵一千助他，黄殿英自然满口答应。牟虎翼今日听周龙泉回报，知道忠路司目前只有陈子游一人，正是防守松懈的时候，他立即决定提前行动，主动出击，先拿下忠路司再说。

“牟兄不必心急，你我既然结盟，自当坦诚相待。你的事就是我黄殿英的事。”黄殿英拍着胸脯说道。

“你父亲已派人将银子送来了，向朝问那边，据探子回报，送赎金的人也已在路上，相信明日即可收到。”牟虎翼说道。

“向老头这次办事效率还挺高的。”黄殿英说道，“我看这样好了，如今银子也收到了，就信守承诺，把人通通都放了吧。总不能不能砸了你铁炉寨的招牌。”

“万万不可！”牟虎翼急忙说道，“我们虽然已经收到银子，但人却不能放。黄兄若是将他们放了，我们就会失去讨价还价的筹码，有他们在手里，谅他们也会有所顾忌。我看不如这样，明日我就领兵下山，领兵偷袭忠路司，由你和龙泉在此牵制他们，如何？”接着又补充道，“如此主动出击，定然十拿九稳。铁炉寨虽易守难攻，但若是大军压境，围上个一年半载，恐怕也吃不消。上次黄兄智退联军，将覃华亭一伙人赶走，这次，我想不管我们放不放人，他们必会卷土重来，到那时，他们有了准备，只怕不再容易击退。”

“我知道牟兄与覃华亭有深仇大恨，其实，要抓他易如反掌，他如今还在散毛司。”黄殿英说道，“我马上可以请杨师父下山，将他抓回山寨，让你亲手报仇。”

“报仇一事，我会亲自动手。只是如今铁炉寨成为众矢之的，退兵一事，还请黄兄从中斡旋，不然，若山寨失守，只怕黄兄那六十万两银子也不安全。”牟虎翼说道，“我已打探清楚，令尊也已暗中联络各司，正在调集人马，准备出兵救你。黄兄或许可以说服令尊退兵，但容美、施南、散毛、忠路四司恐怕不会答应。”

“这个，我自有妙计。”黄殿英说道，“这次，我不但要让他们有来无回，而且要让他们自相残杀。”

“黄兄有何良策？”牟虎翼问道。

“对了，牟兄可否将那向梓禾送到我这儿来？”黄殿英并不答话，笑道，“那么漂亮的妞儿，关在石牢里真是白白浪费了。”

“请黄兄遵守承诺。”牟虎翼面色一变，“若做出不可挽回之事，小弟也没办法向山寨的兄弟交代。”

“我开玩笑的。”黄殿英说道，“我看得出，牟兄很喜欢那姓向的丫头，哈哈，所为英雄配美人，牟兄眼光不错。”

“黄兄说笑了。”牟虎翼说道，“还请黄兄尽早拿出合作的诚意，不然，事到临头我们就被动了。到那时，就不是你我能做主的了。”

“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叫你给人你就得给人！”只见房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正是钟先生。牟虎翼面色一变，但随即恢复正常。

“在下是一寨之主，这山寨的事情，自然是在下说了算。”牟虎翼冷冷地说道。

“你这寨主算个屁！老夫说你是寨主，你就是，老夫说你是条狗，你就是条狗！”钟先生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一脸的不屑。牟虎翼双拳紧握，怒目而视，顿时便要发作。

“好了，好了，二位息怒。”黄殿英连忙打圆场，然后对着牟虎翼说道，“我明天一早，就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你放心，我黄殿英答应的事情从不反悔。我和钟先生还有点事情要商量。牟兄要回去休息么？”

牟虎翼见对方在自己的地盘对自己下逐客令，心里自然不爽快。道了一声告辞，便转身离开。黄殿英目送他出门走远，才和钟先生在房中密谋起来。

牟虎翼回到自己的房间，立即上了床，一把揭开被子，然后在床头一按，床上赫然露出一个洞口，他一闪身钻了进去。他放轻脚步，走了大约四五百步，来到一间房屋底下，将耳朵贴到一个喇叭形的铜管口，凝神倾听起来。只听见那铜管中传来极细的声音，几不可闻。但他是隐隐约约听清了大致内容，黄殿英和钟先生商谈之事不但与自己有关，而且对自己极为不妙。他还听到周龙泉、田九霄、覃北城、覃少川和覃彩儿等人的名字。他越听越是惊怒。听完后，他连忙退出地道，回到卧室，呆立良久，然后又不停地走来走去，似乎遇到极为棘手之事。

“老二，你认为黄殿英这人怎么样？”牟虎翼命人找来周龙泉，问道。

“这人贪财好色，你知道的，我一开始就反对你们结盟。”周龙泉说道。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黄殿英虽人格卑下，但于我们的计划有用，是一颗不可或缺的棋子。”牟虎翼，顿了一顿又说道，“老二，若他想来买通你对付我，让你杀了我，由你来做大寨主，你想必不会答应吧？”

“大哥这是什么话！这么看不起我这个做兄弟的？当初要不是你收留我，我这老命早没了，我是绝对不会出卖你的！”周龙泉愤然说道。

“但我要你假装答应他！然后我们将计就计，渡过眼前的难关。”牟虎翼说道，“他很快就会来找你的。”然后，两人低语了好一阵子。周龙泉听得连连点头，然后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不过片刻，黄殿英和钟先生果然去了他的房间。

这边牟虎翼也在抓紧行动。他这边虽人数众多，但真正帮得上忙除了周龙泉，其他人都难堪大用。他安排好一切，便又走出房间，径直去了关押向梓禾的地牢。事情有变，这个他本来不肯释放的人质，如今不得不释放了。

“狗贼！快放我出去！”向梓禾被关在地牢好几天了，一直盼着有人来，但此次牢门打开，除了那个送饭的聋哑老人，在他身边，还站着那个捉拿自己的棒客头子。一见他，向梓禾顿时破口大骂。

“你要是再骂一声，我就撕烂你的嘴巴！”牟虎翼说道。

向梓禾立即做了声，不敢再骂，只是拿目光狠狠地盯着他。

“给你换个热闹点的地方。先把这衣服换上，戴上这假发。”牟虎翼说道，然后扔过一套老太婆穿的衣服和一顶白花花乱糟糟的假发。

向梓禾将那衣服捡起来一看，破破烂烂不说，还脏得要命，好像从来就不曾洗过。不仅如此，还散发出一股臭汗味。

“谁要穿这样的衣服！”向梓禾将那衣服扔了出来。

“你不换，难道要我给你换么？”牟虎翼说道，“快点！”

“你这个流氓！死流氓，臭流氓！”向梓禾骂道，顿时忘了牟虎翼先前的警告。牟虎翼见她又开骂，冷冷地说道：“我再说一次，你要是不换，我就动手了。”向梓禾马上住了口，极不情愿地将那身衣服套在身上。

牟虎翼似乎拿她没办法，只是瞧了她一眼。

“你要带我去哪里？”向梓禾问。

“多嘴多舌。”牟虎翼说道，并出其不意地点了她的哑穴，给她脸上摸了些灰土，然后才押着她走出地牢。向梓禾气鼓鼓的，但苦于穴道被点，只得听任对方为所欲为。出了地牢，牟虎翼对着聋哑老人打了一番手势，然后，他便带着向梓禾向后山走去。两人刚走出一个院子，迎面便遇到黄殿英、钟先生和周龙泉三人。只是黄殿英依旧蒙着面，向梓禾并没有认出他。

“这么晚了，黄兄还没休息么？”牟虎翼问道。

“这么晚了，牟兄不也没有休息么？”向梓禾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反问道，不由停下了脚步。这人的声音似乎和黄殿英的声音一模一样。

“有黄兄运筹于帷幄之中，我的确应该早点休息。”牟虎翼说道，“既然黄兄还没睡，不如咱们去喝一杯如何？”

“如此甚好。”黄殿英说道。

这一次，向梓禾几乎可以肯定那说话之人就是黄殿英。向梓禾一听是他，立即便想张口呼救，全然忘了自己哑穴被点。心里一急，一不小心，几乎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跤。那聋哑老人连忙将她扶起。向梓禾正准备想其他办法暗示，那聋哑老人连忙拉着她向外走。黄殿英看了二人一眼，虽感到奇怪，却也不以为意。

刚走两步，向梓禾顿时清醒过来，仔细一想，几乎瘫倒在地。这黄殿英为何与那棒客头子如此熟悉？难道二人有所勾结？听他们的语气，双方称兄道弟，只怕这一切阴谋都与他有关，想到此处，向梓禾故意放慢速度，想听听他们会再说些什么。但那老人却嫌她走得太慢，拉着她快步离去。两人来到前山，老人伸手在向梓禾身上一点，顿时解开她的穴道，然后做了一个让她下山的手势。

“你要放了我？为什么？”向梓禾几乎不敢置信。不明白这究竟是老人的意思，还是那棒客头子的意思。她顿时想起这个老人又聋又哑，连忙对他比划了一阵，她根本不懂哑语，但那老人似乎猜出她的意思，连连摆手，然后转身离去。向梓禾不由得呆了一呆。她决定暂时不走，便悄悄跟在老人身后，只见他并未回山寨，而是走向山寨的另一个方向。向梓禾跟了一阵，看不出他要去那里，便挺下脚步，决定先找个地方睡一觉，然后再去山寨寻找黄殿英，一定要问问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牟虎翼和黄殿英三人来到一间客房，再次坐在一起，两人似乎生分了许多。为了打破僵局，牟虎翼特意吩咐一名手下泡了一壶产自忠路的雾洞茶。

“老二，你去让厨房弄几个下酒菜。对了，我还有一坛放了二十年的包谷酒，那酒还是师父以前留下的，不如今晚拿来喝了它。”牟虎翼对周龙泉说道，“酒放在我师父房间内，你马上去拿来吧。小心，别摔坏了。”

“这怎么好意思？”黄殿英说道，“在下虽不善饮酒，但牟兄既如此好酒，我说什么也要舍命陪君子，咱们今晚不醉不归。二寨主，快去吧，听牟兄这么一说，我都有点等不及了。”

片刻之后，菜已炒好，酒也抬了过来。四人坐在一起，举起酒碗，彼此碰了一下，看了看对方，然后心照不宣地喝起来。那钟先生似乎酒量一般，每次都只喝一小口，对那些菜也只是浅尝辄止。

酒过三巡，众人的酒意似乎都上来了。

黄殿英这次喝酒极为爽快，大异往日，一连和牟虎翼干了七八碗。牟虎翼见他如此，心下寻思，待会儿你就知道这酒的味道如何了。他知道这酒度数极高，只等对方一喝醉，他便胜券在握。但他们一直喝了十几碗，那黄殿英非但没有醉，反而越来越精神。倒是自己似乎有些醉了，脑袋隐隐着疼，眼前的人影似乎越来越模糊。他知道以自己的酒量，即便再喝十碗，也断不会如此。他不由将目光望向周龙泉。

“看来牟兄的酒量也不过如此，哈哈。”只听黄殿英笑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牟虎翼问周龙泉。

“识时务者为俊杰。哈哈。”黄殿英笑道，然后看着周龙泉，“你跟着他有什么前途，一辈子只能做个棒客，而且一辈子被他压着。如今，你就是铁炉寨的大寨主了，不但是大寨主，还是我的得力干将。我会禀明父亲，封你一个官职。”

周龙泉似乎不敢直视牟虎翼的目光，低头沉默不语。

“牟兄不是不想放人么？我就偏偏将他们全放了，哈哈。”黄殿英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