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最后一战(2)

作者:肖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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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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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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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928字

高克平担心政委的安全,认为竹崎此举是在拖延时间,主张先打再说。因为日军已经接到不得向共产党军队投降的命令,前天在东河子据点,就发生过日军守备队长刀劈劝降使者的事件,最后该地日军被全歼。他说:“你难道忘了樊六元是怎么被郑桂之杀害的吗?敌人说不定正是以谈判为诱饵引我们上当!”


华连信说:“既然是日军主动提出的谈判,我们不去反而显得八路军胆怯!郑桂之是土匪出身,不讲信义,鬼子虽然凶残,到底还有点武士道精神,谅他们也不会胡来!我们是正义之师,胜利之师,一定要用革命英雄主义气概压倒敌人的武士道精神!就算万一有什么意外,有你在外指挥,我也放心。”说到这里口气转为轻松,“再说,这个竹崎忠志也是‘老朋友’了,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不去见见,有失礼数嘛。”


华连信带上作为翻译的星野弘文骑马前往县城。


星野弘文是今年年初从延安工农学校学习回来的,学校大部分学员是被俘的日本兵,学习的课程主要是社会发展简史等社会主义基本理论和中国话,学习伊田助男等反战英雄的事迹,生活上则受到朋友般的优待,平时这些学员还组织棒球、排球、围棋、演出反战剧目等娱乐活动。1933年3月关东军间岛辎重队的日本共产党员伊田助男自杀身亡,把十万发子弹送给抗联,支援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这个事迹对星野的触动很大。经过教育,星野回来时大变了样,说:“以前受的教育什么万世一系、八纮一宇,都是日本军阀编造出来的鬼话。”战斗中他不顾危险对敌喊话,一次反扫荡突围时机枪手牺牲,他便操起机枪射击追赶的日军,战斗间隙还给战士们唱日本歌曲“八木小调”、跳“花笠舞”。用华连信的话来说他“已经是个合格的八路军战士了”。此次深入虎穴,星野毫不畏惧,说:“为天皇而死的士兵是可怜的!日本军国主义已经失败,家人们都等着他们回去,无论如何我也要尽量挽救这些受蒙蔽的士兵们的生命。”


两人进了白沟县城大门,一直驰到作为守备队司令部的孙家大院。酒田少尉将他们领进门。


竹崎忠志和华连信相互深深凝视了一眼,均有些意外:“原来就是此人!”乍见之下,他俩都认出了对方。他们曾在八年前的江南平泽见过第一面,那时竹崎化装为美术学校的学员,三年前在太行山上,他们也照过一次面,那时竹崎化装为八路军执行“挺进入斩”任务,只有这一次,竹崎才是以本来面目出现。


竹崎立正说:“鄙人竹崎忠志,陆军中佐,是本城日本军最高指挥官。”


华连信说:“我是高华部队的政委华连信,现代表八路军向你部传达投降通牒。”他见竹崎面孔黑瘦、瘸着一条腿,与八年前相比已大为苍老,只是两眼依然闪烁着隐隐的凶光,心想:“这可是个侵华老手,如今落魄如此,正是日本军国主义穷途末路的写照。”


竹崎见华连信穿着打补丁的粗布军装,腰间只系一根士兵皮带,不佩带武器,眉目间与华连智有几分相似,但眼光中透露出的自信和坚毅,却是华连智所不具备的。他没想到,意志顽强、战术刁钻的八路军高华部队,他们的领导者居然是华氏兄弟的老三!他说:“真巧啊,我和华先生居然有三面之缘。虽然互为对手多年,但对于阁下和贵部的英勇和武运,鄙人深感钦佩,一直有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之意……”


华连信听到“英雄”一词,打断了他的话:“竹崎中佐,有一句话是我大哥八年前说过的,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中华民族是礼仪之邦,讲究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只知道四处捣乱、助纣为虐的人,再好勇斗狠,也不是英雄,而要被世人鄙夷、唾骂’。”


竹崎被抢白一番,顿时无语。他还记得华连信当时也说了一句老子的名言:“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益。”意思是说:天下最柔软的东西,能战胜天下最坚硬的东西,无形的力量能穿过没有间隙的东西——现在想来,这也许就是中国文化真正的精髓所在!


他回想起八年前那个夏日里鲜活的华氏四兄弟,感到一阵心酸,自己的兄弟一个接一个战死疆场,得到的却是失败和耻辱,真正笑到最后的是这些勃勃生机的中国青年。


华连信不跟他多罗嗦,直接了当地说:“我军已经展开大规模收复失地的进攻作战,并限期解除各地日军武装。你们必须在两小时内放下所有武器,出城投降,这是不能谈条件的!如有抗拒投降缴械者,我们坚决将其消灭!”


星野弘文将这番话翻译成日语。森冈、酒田等军官站在一旁,听了这话,手按刀柄,瞪着红眼,咬牙切齿,狠不得立刻扑上去将这两个土八路乱刀分尸。华连信心中冷笑:“跳梁小丑,看你猖狂到几时?”根本不正瞧看他们一眼。


听到星野流利的日语,森冈突然插话,恶狠狠地问星野:“阁下是日本人吧?”星野响亮地回答:“是的!但我还是八路军!”森冈愕然无语。


竹崎说:“冈村总司令官近日发布命令,我军终战之后,关于移交武器、弹药、军需品等问题,要根据重庆政府的命令按指定时间、地点,完全彻底地交付给重庆军。这一点务请贵方谅解。”


华连信地敲了敲桌子:“竹崎中佐,日本不是终战,而是无条件投降!这一点你要弄清楚,是因为中国军民的八年英勇奋战,才迫使日本帝国主义无力把侵略战争进行下去而投降!你看看这几年,是谁在和你们作殊死拼杀?是八路军还是国民党军?你再看看周围,周围都是八路军,津浦铁路、胶济铁路都被我们切断,你们还能逃得出去吗?向八路军缴枪,是你们唯一的活路!我们一贯声言,我们只与黩武的日本军阀为敌,不与日本人民为敌。日军下级官兵都出身于工农大众,是受军国主义的蒙骗被迫到中国来打仗的,只要放下武器投降,就是日本人民的一部分,我们可以不伤害你们的生命,但是决不允许你们带着粘满中国人鲜血的武器离开此地!”


竹崎对华连信将日本战败归结为“中国军民的八年英勇奋战”这个说法不以为然,在他的印象里,皇军纵横中国八年之久,自始至终都是所向披靡,一旦下定决心,可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战争失利最大的原因是日本国力不足,如果给日本和美国一样多的物资,那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是日本的对手;至于日军官兵“被迫到中国来打仗”这样的话更不能认同,在他看来,日本军人都是自愿为天皇效命而参军的——当然争辩这些没有什么意义,现实的威胁是他的部队和侨民总共五百多人正处于八路军的重重包围之中。长年以来日军在这一带犯下的烧杀罪行以及中国军民对日军的仇恨心理,他一清二楚,一旦中国人要以武力清算这些血债,“消灭”一词绝非空言恫吓。身为这里的日军最高长官,他必须为这些人的生命负责,能多让一个日本人回国,日本日后的复兴就可以多保留一份元气。


对竹崎而言,向龚汝棠所部投降无疑是奇耻大辱,而八路高华部队虽为死敌,但表现出的顽强斗志是令人佩服的。如果必须选其一的话,出于日本人敬重强者的心理,他宁愿向共产党交出武器。


因为,他已经预感到,中国的未来必然是国共相争,共产党很可能最终成为胜者。国民党内部派系混杂,不能形成上下齐心的合力,且不善于做民众的工作,它对于下层的群众,感到既陌生又害怕,主要靠拉拢上层势力来制定自己的政治秩序;然而,却是一个组织严密、纪律严酷的政党,非常善于从社会最底层着手,把广大基层民众充分发动起来为其贡献力量,其政权基础由于建立在亿万农民的肩头上,就如同建立在坚实的岩石上一般牢固。这种根本的区别,将决定两个政党日后的命运。把日军的武器交给能够真正主宰中国命运的一方,作为战败者的竹崎,内心多少能获得一些安慰。


竹崎沉默片刻,说:“请让我们考虑一下。”


华连信说:“考虑是可以的,但时间只有两个小时!”说完站起身来,昂首迈步出厅。一众日本军人无人敢有异动,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八路军代表跨上坐骑,绝尘出城。


竹崎孤零零地站在门外,一动不动,烈日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有说不出落寞凄凉。良久,他才回到居室,盘腿坐下,陷入沉思。


他想起了那些在历次征战中阵亡的将士,他们已化作累累白骨葬身于荒原田野、山川丛林、孤岛大海,成为异国之鬼。自隋唐以降一千多年,偏处东洋一隅的日本,一直笼罩在古老而庞大的中华帝国的阴影下。近代被美国佩里舰队敲开国门后,日本内行维新,殖产兴业,外遣武力,竭力扩张,在二十世纪初期一跃而成列强之一,创造了一个历史奇迹。自甲午战争起始,这个蕞尔岛国在历史上第一次获得了全面压倒中国、成为亚洲霸主的历史机运,然而,一味依赖暴力的日本终于功亏一篑!这样的机运,千年才等来一回,以后只怕不会再有了!明治维新以来数代人胼手胝足积攒的国力和资本,一瞬之间化为乌有,几百万日本人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却是日本史无前例的耻辱和惨败!


此时,森冈大尉召集全体官兵训话:“目前战局极端困难,我军已经陷入共产军的重围之中,这里就是我等葬身之所!诸君务必发扬楠木公‘七生报国’之精神,血战到底!”


训话完毕,在他的带领下,全体日军官兵面向东方,高呼:“天皇陛下万岁!大日本帝国万岁!”


森冈杀气腾腾地叫道:“让我们相会在九段坂吧!”(九段坂为靖国神社所在地。)军官们开始分派任务,男性日本侨民也被武装起来准备战斗,女性侨民每两人领到一枚手榴弹,以便最后时候自杀。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此时的天空乌云如山涌起,汗流浃背的八路军战士展开了进攻。


白沟县城的城墙建于前清时期,几经修缮,城门一带的城砖垒砌使用糯米浆汁混合粘连,十分牢固,有些地方则还是土墙,虽然有些破败,但也算坚固。日军认为八路军向来缺乏攻坚战能力,只要坚持到龚汝棠的援军到来,就算是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