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伏击告捷(3)

作者:肖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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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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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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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968字

鬼子在这一带作恶多端,老乡们对鬼子恨之入骨,星野弘文被不明真相的老百姓痛打,也情由可原。华连信劝走了老乡,把星野带到里屋,给他松了绑,倒了杯热水给他喝。星野坐在桌边板凳上,低头一声不吭,也不去接茶杯。华连信把茶杯放在他身边,温言道:“你喝点水,休息一下,我去找个卫生员给你看看伤得怎么样。”


华连信一走,星野弘文便把茶杯摔到地上。


星野弘文是山梨县甲府人,甲府历史人物中最着名的是日本战国时期的武田信玄,为了颂扬其显赫功德,每年4月甲府都要举行大规模的“信玄公祭日”纪念活动,特别是“甲府军团出阵”仪式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参军是他从小的憧憬。因为是独子,怕家里不同意,他瞒着父母报名参了军,不料父亲知道后不但不责怪他,反而喊来亲朋好友一起喝酒,为他庆祝送行,家门口挂满了太阳旗,父亲说:“拼命干,没到三颗星(上等兵)就不要回来。”然而星野抱着“为祖国、为天皇”的信念来到中国不到一年,却发现实际和理想有很大差距,他原以为皇军到中国打仗“是让中国民众得以沐浴天皇之仁厚恩慈”,皇军所到之处,必是箪食壶浆、鲜花拥道的,那会想到皇军所到之处满眼苍凉,百姓畏若蛇蝎。更糟糕的是随时有被打死的危险,却又找不到堂堂对阵的敌人。


他在驻地给家里写信:“头上是浓浓浮云,脚下是蔓蔓野草,北支那的一切是这样的荒凉阴森!然而就在荒凉阴森的境地中也不允许我们随便浏览,我们没有一个随便行动的。前天刚来的一位小队长,他不信服支那人的蛮悍,竟敢一个人在外巡逻,结果被村外的支那人可怕地杀死了。前几天维持会里的一个中国朋友,到街上买东西,也被支那人活活地捆走了。蛮悍的支那人,时时地包围着我们……征服支那已经五六年了,可是我们征服的只是一座一方丈大小的碉堡,除此外的每一寸土地都不是安稳的……今年5月在济南举行了慰灵祭,明年那个时候说不定就轮到我了……”这封信被检查出来,认为里面有“非国民”的思想,而皇军中决不允许存在这样的懦弱分子,于是星野被小队长痛打了一顿,命令进行“试斩”练胆,就是拿被俘的活人当刺杀靶子,以培养“大和魂”,而他在睡觉时,一合上眼睛,即出现那些被刺杀者的绝望表情、被刺中后的惨叫、滴沥的鲜血、抽搐的手脚等凄惨景象。


被八路军俘虏后,他估计要被八路军拿去当靶子“试斩”,用头猛撞门柱,试图自杀,但血流了一脸,却没死成。八路军救治他的时候,他还不断挣扎:“杀了我吧,日本人是不怕死的!”但八路军并没有把他拉出去当刺杀靶子,连重话都没说一句,给他包扎好伤口,每天吃喝不缺。既然死不了,那就逃。几个俘虏见八路看守不严,便挖开墙角出逃,只是他地形不熟,迷路后还是被抓住了。


尽管再次被俘,但无论华连信和军分区敌工科的干部怎么劝说,星野弘文都扭头不理:“想让我说出部队的秘密,门都没有!”一个早先被俘的名叫大西正的日本兵过来现身说法,他依旧是不理不睬。当他们说到希望星野留下来参加八路军的日本人反战同盟时,他忍不住好笑:“破鞋子破衣裳骑破马拿破枪的土八路,也想拉拢我?”


华连信见他一直不说话,便问生活上有什么要求,只要能做到的可以尽量满足。


星野想作弄一下八路军,便提了一个明知不可能的要求:“放我回去!”


华连信微一沉吟,说了句让他吃惊不已的话:“可以放你走,我们还给你发路费。不过你要想清楚,回去后你可能会被宪兵队枪毙的。”


星野叫道:“不管怎么样我也要回去!”《军人敕谕》写道:“务求保持忠节,牢记义重于山,死轻于鸿毛。”被俘在日本军人看来是极其羞愧的事情,但星野却想:“如果这个八路长官所答应的是真的,这可正是收集八路情报的最好机会。这事如果做好了,就可以堂堂皇皇的回去了。”


八路军果然放了他。华连信要去野战医院看望伤员,顺道送他走了一程。


这里是根据地,如果没有人带路星野是不可能走出去的。他一路上暗自留意周围的情况,将河流和道路的走向默记在心,心想,就算回去会被枪毙,我也要把这里的一切报告给中队长,让他带人来消灭这里的八路,然后再自杀以保全日本男儿的清白名誉!


到了一个小村庄,华连信把带着的粮票交给村长,村长凭粮票从公粮中支粮食,把粮食交给一户村民,由村民做饭给八路军吃。村民家主人做的是小米粥和烧饼,端出来放炕桌上,星野也确实饿了,抓起烧饼就啃,这时他发现老乡的孩子围在炕桌前,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手中的烧饼。华连信把手里的烧饼掰开,递给孩子一人一半。这时,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孩子的父亲抢过烧饼,还给华连信,却把孩子一巴掌给搡了出去。星野十分惊讶,天下居然有这样的父亲吗?可是当他听了翻译传达的主人的一席话,顿时就怔住了。主人说:“这是公粮,是老乡们从嘴里省下来给八路军吃了打鬼子的!鬼子扫荡,死了多少乡亲,一粒公粮也没能拿走!孩子吃了,我对不起乡亲们呀……你们的好意我领了,吃不完带着走,我的孩子吃糠咽菜,也不能吃公粮。”


星野穿着八路军装,老百姓不知道他是日本人,可这席话却比战场上的子弹杀伤力还大!他看到和联队长官职一样大的华连信和老乡们在一起一点架子也没有,看到了中国老百姓对八路的衷心拥戴和对日本军队的深刻痛恨,他回忆起扫荡时那些烧毁的中国村庄,那些血泊中重叠的尸体和婴儿的哭号,可口的烧饼顿时变得难以下咽。他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八路军是难缠的对手了。


吃完饭,华连信把两块银元塞给他说:“这是路费。我只能送你到这了,后面的路会有其他同志送的,出了根据地你就自己走吧。多保重!”说完便骑马走了。


星野望着华连信远去的背影,竟有些不舍,等过了未河,看到了公路,他才真的相信八路说话算话,是真的放他回去。


高克平对华连信的做法很不理解:“不就是个鬼子俘虏吗?一刀下去干脆了断,费这么大劲当大爷养着,现在倒好,说放就放。”华连信说:“优待俘虏政策可是我军克敌制胜的一大法宝,你以后就会知道这个的威力了。再说,日本士兵和日本的军阀不同,他们也是被蒙蔽的,是可以争取的。”高克平连连摇头,鬼子兵们杀起人来那股狠劲他亲身领教过,他才不信什么日本士兵是被蒙蔽的、是可以争取的。


星野弘文回到中队部,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惊讶,他不住地向周围的人鞠躬:“实在对不起!”见到中队长走来,双脚“啪”地靠拢立正:“报告队长阁下,星野弘文二等兵归队!”


中队长看着穿八路军装的星野,冷笑着说:“星野君,这套衣服挺合身的嘛。”把他带到中队部,叫道:“你这个混蛋!”狠狠地扇了他几个耳光,又一拳打在他肋部,星野疼得蹲在地上,又咬着牙撑起身体。接着是小队长、班长、伍长挨个拳打脚踢。一顿痛打后,星野鼻血直流,还必须保持立正姿势。


中队长拄着军刀气喘吁吁地问:“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星野低声说:“我应该死,不应该活着回来!”


中队长恶狠狠地说:“你都是进了靖国神社的人了,骨灰和阵亡通知书都发回了日本,现在居然活着回来了,你叫我怎么办?”


骨灰?没找到我的尸体哪来的骨灰?也不知道是拿什么东西来冒充骨灰的,难道他们就是这样对待为国流血的士兵吗?星野感到内心一阵愤怒和悲哀。


“你还算是天照大神的子孙吗?”几个人大吼着又是一阵拳脚,直到把他打得奄奄一息才罢手,将他拖进了中队的禁闭室,中队长扔下一句话:“想明白了就快自杀吧”。


挨打对星野来说是家常便饭。“乌鸦还有不叫唤的时候,星野这小子可没有不挨打的时候。”一块儿当兵的伙伴都是这么说他的。来中国的时候,星野在海上晕船了,班长叫道“晕船就说明你注意力不够集中”,说着拿竹刀打了他。他身体瘦弱,经常被老兵欺负,平日训练非常严格,作为通信班的士兵,除了架设电话线和操习旗语,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清洁保养班里的那挺机关枪。到了晚上,老兵来检查清洁工作是否做好了,只要有一点点污垢没清除掉就要挨打,先是班长、伍长打,然后是第二年、第三年的老兵轮流打,扇耳光是最轻的,经常是用皮靴踢或拳头揍。值日时还要替老兵洗衣服擦皮鞋,只要有一点灰尘没弄干净也要挨打。这是一支对内对外都充满了暴力、也极端崇拜暴力的军队!原来他挨打也不觉得什么,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他的内心已经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关在黑屋里的星野,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了当八路军俘虏的日子,对比日军残忍地对待俘虏,他不由感慨八路军的俘虏政策:八路军不打不骂,他们的官兵以小米为主食,连高克平和华连信都吃小米,俘虏们却吃大米白面,几乎天天都有一点肉吃,衣、被、鞋袜等生活用品也优先供给,这些都是八路军和老百姓从艰苦条件下节省出来的,而他却是杀害他们亲人的帮凶;他在日本军队里经常挨打不说,新兵入伍的第一天才吃了一顿红小豆煮粘米饭,之后一切都变得十分严酷,早餐就是凉米饭加咸菜以及一杯冰冷的茶,而且要极快地吃完,以便赶回去继续操练,午餐是米饭加上一点肉或鱼,晚饭则不过是一碗汤加上一点点米饭和蔬菜。八路军对他比日本军队对他还要好!对此,只要是人,就不能不有所触动。


浑身疼痛星野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逃!逃出去找八路军!这个念头一闪现,便如涌泉一般,再也无法抑制。


中队长让他想明白,他现在终于想明白了。


几天后,独立团团部门口又传来一阵喧闹声,蓬头垢面的星野弘文又被民兵们带了回来。


华连信以为他又迷路了,说:“这次我们派人把你送远一点。肚子饿了吧?”让警卫员端来了一碗窝窝头。


星野捧着热乎乎的窝窝头,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华连信问他为什么哭,他大喊:“我要参加八路!”


第59师团辎重队遭伏击损失严重一事引起了日军很大震动,因为这一带以前从未发生过袭击这么大规模车队的情况,所以事先一点没有防备。据说,连第32师团的师团长井手铁藏中将的情妇写给他的情书也被八路缴获了,一时成为某些人的笑谈。负责护送车队的指挥官速见靖男大尉深感责任重大,回来后就开枪自杀了。


这事上报到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立刻引起了竹崎忠志的注意,特别是一张照片上拍摄有“八路高华借用”几个血字,使他联想起后庙机场的那次夜袭。他认为,从豫北的后庙到鲁西的谷台集有好几百华里,这支八路在如此大的范围内机动转移作战,不是一般的土八路,必须加以重视。


第59师团是今年4月以独立混成第10旅团为基干编成,有丰富的治安作战经验,这次居然在阴沟里翻了船,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上次偷袭机场的仇还没报,这次新账老账一起算,非得让这个“高华”知道皇军的厉害不可!


竹崎立刻从北平赶到济南,找到第12军司令官土桥一次中将,说服这位司令官由他来布置一次报复作战以沉重打击这个“高华”。


也许有人要问:竹崎忠志不就是个少佐参谋吗,怎么有这么大的能量在第12军司令官面前指手画脚?当时的日本陆军在体制上有个与他国不同的特点:策划和施作战计划的任务由各级参谋担任,由于日军采用的是军政、军令完全分离的两元系统,管参谋长的不是主官,而是上一级参谋长,主官的官职越大,需要过问的事务反而越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日军从九?一八事变直到最终战败,都可称之为“参谋们”的战争。竹崎是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的参谋,第12军隶属于华北方面军,他又受冈村宁次器重,所以土桥中将也得给他面子——再说,以土桥之见,对付一支小小的土八路,有这个少佐就足以应付了!


原先积极计划的企图彻底结束对华战争的“五号计划”被取消了,原因是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的胜利如昙花一现,进入1942年下半年,随着中途岛和瓜达卡纳尔岛的失败,整个战局对日本越来越不利,日军不得不转入战略防御,不可能再投入如此庞大的兵力用于中国战场。


竹崎忠志已经预感到来日的危局,既然无法从中国战场的泥沼中拔出腿来,那只有尽量把脚下的泥沼弄得结实一点,使这条腿不至于陷入太深。


注1:兵长是日军1940年新增的军衔,高于上等兵,低于伍长(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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