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三十二条军规

作者:裴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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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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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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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862字

谁都不怪,这是我的问题,我也不能给陈卫星、老李他们讲,他们听了,肯定会把我当成外星人的。《江城晚报》的报道出来以后,他们高兴坏了,就像那一枪是他们自己打的一样,举着报纸大呼小叫着让我请客。陈卫星完全把我当成了哥们儿,他把手搭在我肩上,很羡慕地说:“你这家伙真是撞到运了,能有这样一个机会,不枉当过兵摸过枪,我打靶子都打得恶心了。”老李也在旁边起哄,说我这个风头出大了,还上了报纸,应该寄回家里,让家里人也高兴高兴。那几天,我走在特种大队,总有干部和战士对我指指点点,目光里都充满了敬佩。大队也觉得光彩,给我立了一个三等功。但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他们越是这样我越痛苦,但我能对谁说?他们都不会理解的。如果潘连在这里,我也许可以给他说说,可惜他已经走了,我甚至根本都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常常一个人跑到营区后面光秃秃的山坡上,坐在那里愣愣地看着乱七八糟的灌木和天上的飞鸟,看着看着就流泪了……


我真的不想打那一枪!


周志军后来回来后,听说了这事,还有点看法,觉得是让我捡了个便宜,白白地得了一个三等功。我没有告诉他,亲爱的兄弟,你觉得杀人是那样好玩吗?特别是这个人并不是你的敌人,他没有什么要求,他就想要回属于自己的那份钱。你杀了他,你完成了任务,你得到了鲜花和赞美,但你的良心却从此常被噩梦缠绕,你没有什么要求,你只想能好好地睡上一觉,甚至不要醒来。


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特种兵的忍耐和顽强已经渗透到我们的血液之中了,特种大队就有心理医生,但我从来没有找过他们,他又能给我什么好的建议呢?我也不想让那些兄弟们知道,他们有可能会因此嘲笑我,甚至还会瞧不起我的,认为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但我知道,我是一个合格的军人,如果在战场上,我会第一个冲上前去。


但我现在不是一名军人了,相反却是公安局的一名防暴队员了,我仍有可能还要端起狙击步枪,在远处朝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射击,他也许是个歹徒,也许不是。但我要生活,要有一个职业,我不能不这么干。


我更愿意像个军人那样,在战场上与武装到牙齿的敌人较量,或者杀死别人,或者被杀,我都无怨无悔……


但我,永远离开了我的绿军装……


大兵,别哭


我也走了,离开了那帮兄弟。在潘连走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特战一连这个尖刀连队里又出来了一个必须离开部队的士兵,这对一个连队来说,是相当严重了。如果因为我而给一连的兄弟们带来了麻烦,我愿意在这里向他们道歉。对不起了,兄弟们,我并不想离开你们,但我必须得走了。


我比潘连更惨,我是被开除军籍遣送回老家的。


怎么说呢?离开部队以后,很多次我会想起我在特战一连的日子里,我喜欢上了特种兵生活,也喜欢上了整天摸爬滚打的训练生活,甚至也和其他弟兄一样,张口就是脏话,那是男人的天下,高兴了就唱歌,不高兴了就骂娘。你活得很自在,根本不用考虑要勾心斗角什么的。你要是一个工于算计的人,那你就玩完,弟兄们不喜欢这样的人,逮住机会就会好好地修理你。我们都习惯了这种生活。军区“战斗骨干”班在我们特种大队集训时,兄弟部队的一个学员就说:“以前听说特种大队很厉害,但还是没想到训练原来这么苦这么累,简直是惨不忍睹!”但他们也是好样的,他们都经受住了所有的考验,没有人中途退出。他们除了把我们大队的训练场上的“不近人情,不讲感情,不谈条件,不降标准,没有尊严”这个“四不一没有”标语贴在了宿舍墙上,还自己写了一句话贴了上去:是男人就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特种兵!


一个真正的军人,一个真正的男人,都会喜欢这样的部队的!


所以,让我离开特种大队,我是一百个不愿意的,我从来都没想到我会离开它。事实上,我们都已经是名真正的特种兵了,老李当上了班长,周志军也要转成第二期士官。我也不错,在特种兵比武中,还拿了个武装奔袭第一名的好成绩。指导员也找我谈了话,说是准备让我也当班长。特种兵的班长不是随便想当就能当上的,他必须军事素质十分过硬,这样才能让那些像野马一样的特种兵兄弟听话。我如果说我不想当班长,那就是假的,我是个士兵,能当的最高的官也就是班长了,它不但是一个职务,还是一种承认,一种属于士兵的最高荣誉!


冬天是个很讨厌的季节,我最讨厌冬天,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冬天,我的手就会冻伤了,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我手背上有块很大的疤,我一直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后来我母亲告诉我,是我刚满一岁那样冬天,手被冻烂了,手背上都能看到骨头了,疼得我整整哭了一个冬天。这二十多年来,手和脚每年都要被冻坏。这年格外严重。雪下得越大,我们的训练抓得越紧,很多时候还要进行耐寒训练,趴在雪地上一动不动,雪花很快就落满了全身,有时就成了一个雪堆,你站在那里,根本就看不出来雪地里埋藏着成百上千个士兵。刚开始手很发痒,慢慢地就肿成了一个馒头,一按就是一个坑,接着就开始溃烂,流出了黄黄的脓水,各种防冻膏都用了,但还是不管用。其实也不是很疼,关键就是痒,看见一棵树就想上去用手背蹭蹭。


当然你也不能真去蹭,那样舒服是舒服,但会溃烂得更快,面积更大。我只好忍着,连痒都不搔,因为奇痒难耐,每天都是闭着只眼睛,歪着嘴巴咝咝地抽着冷气。指导员人还不错,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让我休息几天。我当然不干了,你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还没到休息的份上。我说没事,指导员,一点都不疼。他们捱不过我,只好让我跟着一起训练。我这不是思想境界有多高,而是一个人呆着实在无聊。我的训练一直都没拉下来,虽然因为那次我在杀死歹徒事件表现得很软弱,搞得田连长对我有点意见,但他还是在晚点名时专门表扬了我一下,后来连大队领导都知道了,军区电教室来拍我们特种兵训练的片子,政治处主任专门把他们带到我们特战一连,把我的手拿出来让他们看,他们的机器还拍了一下,我没有看过那个专题片,不知道用了没用这个镜头。万一你们看到了,那只长满冻疮的手就是我的,那个特战队员就是我。


连里就安排我去大队门口站岗。有时还轮不到我,但连里也让我去,比如该我们老李站岗了,指导员就说,老李有点事,胡建军你去站岗吧。我知道,这其实是连里变相让我休息。我很感激他们。但我一到大队门口站岗就出事了。


我说过,我们大门口隔一条马路就是莫小洛家的那个小店。莫小洛每天都在那里卖东西,我双脚跨立站在门口,她就趴在柜台上,双手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我,看得我脸上都是痒痒的,但我不能去挠。我其实也很想看她,但我对面还有个兄弟也在站岗,我又不能太明显了,只能趁他不备,偷偷地瞄她一眼,忙慌慌地把目光收回。


我记不清是在第五天还是第六天了,那天刚下过雪,太阳出来了,明晃晃的,地上的雪刺人眼睛。我不怎么会写,更不擅长描写景物,我就不多说了,反正,就是一个很好的天气。我心情也很好,如果大门口没人了,还会和站在我对面的陈卫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两句话,我声音很大,故意让莫小洛能够听到。有一次,我偷偷地去看她时,她朝我挤挤眼睛,做了个鬼脸。我脸红了一下,真是个可爱的姑娘。


就在这时,那个事情就来了。一个小流氓过来了。我一看他就有点不大舒服,他头发染得黄不拉叽的,穿的牛仔衣的袖口上还挂着一个很大的圆环,这如果是在城市,可能就叫酷了。但这是在农村,农村有自己的审美标准,这样的穿着就是游手好闲的流氓。我仔细地看了他一下,认出他来了,就是我在前面说过的那个浑身有纹身的家伙,我曾经把他从摩托车上摔了下来。我们部队驻地周围就那么几个村庄,很多人我们虽然叫不上名字,但都很熟悉。为了叙述方便,我们就叫他“刺青”吧。我说这个家伙是流氓,一点都没冤枉他。我听莫小洛说,他有次在路上见到邻村一个女孩子,他就蹭过去,嬉皮笑脸地说:“妹子,咱们到沟里玩玩吧。”那个女孩子骂他,他还是嬉皮笑脸地上去动手动脚的,那个女孩子叫了起来,正好有人过来,他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但那个女孩子家里也很厉害,是一个大家族,她回去一说,他们家就召集了二三十人,拿着木棒、铁锨,跑到“刺青”家里,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据说有半个月他都下不了床了。但他还是不改,整天不干农活,到处游手好闲地乱转,还总想整个事出来。


他不是莫小洛他们村庄的,也不知道怎么会瞄上她了。他趴在柜台上,朝莫小洛吆喝:“妹子,给我拿包烟。”莫小洛问他:“你要什么烟?”他嬉皮笑脸地说:“你想给我什么烟就给我什么烟。”莫小洛不高兴了,瞪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这么怪,你要什么烟就说一下,哪里有那么多废话?”他不生气,反而嘿嘿地笑了:“妹子,你态度要好一点啊。”莫小洛随手扔给了他一包香烟,他还不走,站在那里,抽出一支烟,问莫小洛:“妹子,你这里有火吗?”莫小洛拿出一支打火机放在了柜台上,“刺青”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一脸的流里流气:“妹子,我给你十块钱,你帮我点火吧。”莫小洛瞪他一眼,说:“你自己没有手吗?”


我们自始至终都站在那里看着,陈卫星刚开始还觉得好玩,嘿嘿地笑着朝我挤眉弄眼的:“这个家伙想勾引人家莫小洛哩。”我看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说:“他不是个好东西!”陈卫星笑着朝我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说,管咱们屁事。但看了一会儿,陈卫星也有点生气了,他皱起了眉头:“,就在咱们眼皮子下面调戏良家妇女,也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吧。”我狠狠地看着这个“刺青”,低低地说:“就是,他要是敢碰莫小洛一下,我非去揍他一顿不可!”陈卫星并不知道我和莫小洛之间的事,他也不觉得我说这句话有什么特殊,不要说是我,换了任何一个当兵的,看到这种事,都会有一种冲上去修理修理这个家伙的意思。陈卫星却有点害怕了:“和地方老百姓打架不好吧,咱们把他吓走就行了。”


那个家伙还在那里磨蹭:“妹子,你今年多大了?”莫小洛没理他,把头扭向了一边,他还不知趣,继续在那里死皮赖脸地缠着莫小洛:“妹子,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会没对象呢?”莫小洛往我这边看了看,我看见她的眼里已经有泪水了。我咬着牙瞪着那个家伙,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他一把揪起来扔到一边。我看了看陈卫星,心里有点犹豫,我该不该上去呢?我要上去揍他一顿,陈卫星万一看出来我和莫小洛在恋爱那就麻烦了。我正在这里胡思乱想,那个小流氓又在挑逗莫小洛:“妹子,我这人也不错,没人敢要你,我敢要你,要不,你嫁给我吧。”莫小洛生气了,她大声地骂了一句:“你回家找你妈去吧!”


那个家伙还没生气,脸皮真够厚的,他举起了双手,做投降状:“好好好,你厉害,我走我走。”他说着,掏出买香烟的钱递给了莫小洛,莫小洛去接时,他突然抓住了莫小洛的手,嬉皮笑脸地说:“妹子,我给你看看手相吧。”莫小洛骂了起来:“你是神经病啊,你把我的手放开。”他不放,莫小洛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打了他一耳光。“刺青”愣了一下,他突然把香烟摔在了柜台上,冲着莫小洛很凶地叫了起来:“你还敢打我!你这个破鞋,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隔着柜台拽着了莫小洛的头发,把她拖了出来。


陈卫星叫了起来:“你这个流氓,你把她放开!”他话音还没落,我已经冲过去抓住了那家伙的胳膊,他扭头吃惊地看着我,叫了起来:“哥们儿,你想干什么?”我不吭声,一拳打在了他肚子上,他使劲地挣扎着,还在那里大喊大叫:“当兵的打人啦,当兵的打人啦!”村里人出来了,莫小洛站在旁边呜呜地哭着,他们很快就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在那里嗷嗷叫:“打,使劲打,打死这个的!”这个家伙一看没人帮他,突然怪叫一声,从腰里掏出了一把匕首,猛地刺了过来。莫小洛惊叫了一下,她愣愣地看着我。我一把夺下了他的匕首,但还是划了我手背一下,鲜血涌了出来。我很恼火,这个的,还想和我们特种兵叫板?我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他身上,他只有招架的功夫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后来就不再鬼喊鬼喊的,慢慢地开始求饶了。陈卫星也过来了,他在旁边大声地喊我:“够了,胡建军,你不要把人家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