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引子

作者:裴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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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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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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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028字

回到了我们的出租屋,她把我拉到卫生间,指着墙上的镜子,几乎要哭了:“阿军,你自己看看,你的脸色多难看,你到底怎么了?”


我推开了她,扶住墙壁,看了看镜子,镜子里是张苍白的少年的脸,没有血色,犹如鬼片中的主人公。我头很疼,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悲伤,忍不住呜呜地哭了:亲爱的张,你是我的老师,我一直把你当作了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一位尊敬的兄长啊,甚至,还是父亲。在一定意义上说,你是我的一根拐杖,我靠着这根拐杖跌跌撞撞地走着,至今没有离开大路,我甚至走得更好了。因为我一直在想,你在后面看着我。


如今,这一切都没有了。


宋高丽打来了一盆温开水,她拿过来一个毛巾,拧干了水,递给了我。我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双手撑着墙壁,低着沉重的脑袋,我没接毛巾。她开始很温柔地给我擦脸,小心翼翼地问我:“阿军,你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再也忍不住了,转过身,抱住了她娇小的身子,终于放声大哭:“我最尊敬的师长死了……”


是的,亲爱的张在我心中已经死亡了,他的尸体面目可憎,肮脏不堪,是他自己亲手杀死了他自己。这真是个虚伪而又冷酷的世界,我刚找到了一丝光明,而它又消失了,我又陷入了一片虚无的黑暗中,我跌跌撞撞地走着,没有尽头,也找不到北。世界就是一泡臭!我绝望得都想骂娘了,我们怎么都是这么肮脏?


那天晚上,我破例又喝了很多酒。我和宋高丽同居后,本来打算以后不喝酒了,做一个很有前途的有志青年。当我刚喝下第一口酒时,就开始呕吐了。宋高丽吓坏了,她忙搀着我,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卫生间。我趴在马桶上,大口大口地呕吐着,我一边哭着一边呕吐着。宋高丽手足无措地站在我跟前,她着急地看着我,不知说什么好。我很感激她,是的,她是我剩下的唯一一个可以寄托情感的人了,其他的人都经不起实践的检验,都是王八蛋!李建国是王八蛋,陈小刚是王八蛋,亲爱的张也是王八蛋……


呕吐了一阵,我又跌跌撞撞地拿起了酒瓶。宋高丽不想让我喝,她把酒瓶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我搂住她,伸手去拿酒瓶,可怜巴巴地对她说:“小丽,你让我再喝点,我没事的。”我很想好好地大醉一场,第二天醒来就把这件事忘掉,把亲爱的张当作一页书翻过去。我总不能被这件事绊住脚跟。在我再三保证“没事”的情况下,宋高丽这才把酒瓶给我了。是的,我就是想喝醉得一塌糊涂,然后把这件龌龊的事忘掉。我想起这事,就很恶心,这让我受不了。我喝一会儿酒,又去呕吐一阵,有时又抱着宋高丽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亲爱的张,你让我恶心了,你让我感觉自己像个迷失在旷野的无助的孩子,四周漆黑一片,我抬起了脚,却不知道该把脚落在哪里。有一会儿,我甚至也开始恶心我自己了,我已经十八岁了,我怎么还像一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地留恋着昔日的亲爱的张?


那天晚上我真是疯了。当我喝光一瓶酒时,还是很清醒,亲爱的张那张虚伪的脸还是总在我脸前晃个不停。我低下头时,酒杯里是他,我抬起头,天花板上是他,我把头甩到一边,墙上也是他。这真妈的讨厌人。我准备再打开一瓶酒时,宋高丽夺下了我手中的酒瓶,藏在了身后,大声地说:“我不给你,你看你都喝成什么样子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晚上我真的很混账,她这是爱护我,是为我的身体着想,但我却突然火了,瞪着血红的眼睛朝她吼道:“你给我!”


她依旧紧紧地护着酒瓶,倔强地说:“我就是不给你,你喝得太多了!”


那一刻,我真是鬼使神差了,我竟高高地扬起了手臂,“啪”地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她捂着脸,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我。我夺下酒瓶,使劲地瞪着她,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了,很混账地冲着她恶狠狠地说:“你这个贱货,你给我滚!”


她惊愕地看着我,愣愣地问我:“你骂我什么?你再骂我一句!”


我有点清醒了,但酒精刺激得我脑袋很疼,我看着她,她瞪着眼睛,一脸悲伤地看着我。我无论如何提醒自己是个有志青年,有理想有道德,但实际上还是个混账的小流氓。我把脖子硬了硬,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这个贱货,你给我滚!”我装得再像个有志青年,还是狗改不了,还是个王八蛋!我干嘛要这样骂她呢?


她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恨恨地瞪着我,咬牙切齿地说:“胡建军,你敢这样骂我!我妈都没有这么骂过我!好,你有种,我会叫你后悔的!”


我怔怔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其实我想抱着她,好好地哭一场,告诉她,这个城市很脏,道路四通八达,却没有路标,我们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我并不想打她,也不想骂她,但我还是打她骂她了,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是爱她的。但我的脑袋嗡嗡地响,我没把它们说出来,可能是我喝得太多了,舌头已经僵硬了,我只会苍白着脸,怔怔地看着她。


她突然哭了,飞快地转过了身。我伸出手,想拉住她别走,但她根本没有看到我的手,拉开门跑走了。我呆呆地坐了一会儿,风从门外吹来,刮得我头很晕,但我还是捂着头,慢慢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我站在坚硬而又冰凉的马路边,马路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汽车尖叫的喇叭声和随风飘舞的垃圾,没有她美丽而又悲伤的身影。


我很懊悔,双腿一软,顺着电线杆坐了下来,我仰头望着明晃晃的路灯,我真想扯开嗓子,吼它的一嗓子:你妈,亲爱的张!


第二天我没有上班,头昏脑胀地在屋里躺了一上午。中午时煮了两袋方便面。吃完后,想了想,又给宋高丽打了一次手机。我已经给她打了很多次手机了,但每次她都是关机。我想到学校找她一下,给她道个歉。是的,我错了,我不应该打她,更不应该那样骂她,我真是个人渣。如果她不满意的话,她也可以打我,也可以骂我,只要她能原谅我就行。我在学校门口等了一个中午,没有看到她。我甚至又去找了米小阳,米小阳这段时间学习更刻苦了,可能是熬夜了,有一层淡淡的青灰色眼圈。米小阳说,她也没有看到宋高丽,上午她就没来了,她还一直以为她在我那里呢。


我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一样,在操场上急得团团乱转。她怎么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她昨晚那么伤心,会不会在马路上神思恍惚,遇到了车祸?想到这里时,我出了一身冷汗,慌慌地跑到外面,买了一份《麦城晚报》。这上面什么狗屁新闻都有,时效还快,我就亲眼看到,它曾经报道过一位老汉拉屎,狗舔时把屁股咬烂的新闻。如果发生了车祸这样重大事件,它肯定会抢着绘声绘色地渲染报道一番的。我飞快地翻了一遍,没见到昨晚麦县发生过什么车祸。我松了一口气,决定就是工作不要了,也要在学校门口守着她,一直等到她出现。我对不起她。


我倚在学校门口小卖部旁边的一棵老得已是满身皱纹的法国梧桐树旁,我记得当初我就是在这里认识她的,还和那个叫陈小刚的杂种在这里打了一架。那天晚上的情景历历在目,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也可以说,我们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我盼望着这棵老得不能再老的法国梧桐树能给我带来好运,让我在这里等到她,并且和她重归于好。我抽着一支烟,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学校门口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我甚至还看到了班主任李建国,我已经丝毫也不生他的气了,更不想再故意找他的碴了。我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他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的疯疯颠颠跌跌撞撞的学生生涯,已经被我远远地抛到了身后。他和我没有关系,亲爱的张和我也没有关系。我的生活现在才真正地重新开始了。他向这边看了一眼,我甚至还冲他笑了一下,他也许没有看到我,也许看到了并不想理我,匆匆忙忙地走进了校园,他是那里的国王。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一直等到上晚自习时,还没见到宋高丽的影子。我有些烦躁了,焦急地走来走去,一连打了几次她的手机,还是关机。我站在昏暗的路灯下,桔黄色的身影拖得很长,各种车辆、人流来来往往,辗来辗去,感觉自己的身影很孤独,也很脆弱。


我没等到宋高丽,却等到了刘坚强,我把衣领竖起来,低下了头,我这会儿不想理他。但他还是看见我了,立刻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高兴地说:“嘿,哥们儿,是不是在等宋高丽啊?”


我苦笑地点了点头。他显然已经把昨晚的事忘记了,但我没忘,我没有再鄙视他的软蛋,相反还有点羡慕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了,他总是过得很快乐。他凑了过来,很神秘地问我:“你们是不是已经开始同居了?”


我笑了笑,老老实实地说:“同居是同居了,可她昨晚突然走了。”


刘坚强立刻露出一脸羡慕的神情,咂了咂嘴,说我牛气。他还非让我讲讲我和宋高丽的事。我心情很不好,他就是想听些“荤段子”。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因为我们这是爱情,所以它是隐私。我看了看学校里的灯光,很认真地问他:“你怎么不去学校了?晚自习已经开始上课了。”


他朝那些严肃、刻苦的灯光撇了撇嘴,大大咧咧地表示没事,反正现在没人管他了。老师们也想明白了,很快就要高考了,想考上大学的,你不用管,自己就很用功。不想考上大学的,再管,也是烂泥巴糊不上墙。刘坚强嘿嘿地笑了:“李建国就说我是一块烂泥巴。”


我们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忙掏出来一看,是宋高丽打来的。我很激动地颤抖着说:“小丽,我错了,你赶紧回来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很生硬地说:“我不回去。”


我有点急了:“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她淡淡地说:“我在陈小刚这里,不用你接!”


我脑袋嗡地一响,好像一颗尖叫而来的子弹从脑袋里穿了过去,我忙扶着了身边那棵法国梧桐树。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地问她:“你说什么,你在陈小刚那里?你在那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