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志海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44
|本章字节:10156字
她愣愣地看着我,我觉得有些不妙,以为她要生气了,谁知她突然笑了,那笑容是无比的灿烂,我相信那是发自内心的,她高兴地说:“这下好了,咱们扯平了,是不是?”
她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一样,我也很高兴,忙一个劲地点头说是是是。
我们的爱情就是这样。我后来治好了伤,回到了部队,我们就很少见面了。每天从她家那个小店经过时,多说就是脉脉含情地互相注视着对方。这很正常,很多兄弟都在偷偷地看她,她也在看着我们大家,没有人能看出来,她实际上只是在看我一个人。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我和她只是接过吻,我们从来没有发展到那一步,我们都在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这样会让我们负罪感少一点,自欺欺人觉得自己并没有违反军纪,自己还是一名合格的军人。
我深深地爱着我们的军队,我不愿意让自己玷污这支伟大军队的荣誉。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训练之中,如果爆发一场战争,我会第一个报名参战。我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士兵,一个像狼一样凶猛的战士!这样我心里会更好受一些。事实上,那时我的军事素质已经不比任何一个特种兵差了,甚至还超过了许多人,我毕竟是个第五年的老兵了。
他们都说我是一个好兵。
兄弟连
时间过得真快,一年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这一年时间里,没有发生多少事情。我和莫小洛的爱情,没有人知道,我们见面都是在四十里外的江城。我虽然是个老兵了,但去一趟江城也很不容易。我给你们说过,我们训练时,一穿上迷彩服,军衔都统统卸掉了,也就是说,不管你是新兵、老兵,还是军官,在训练场上你就是一名特战队员。所以,我能出去的机会也不见得会比那些新兵们多。我和莫小洛很少见面,有时两三个月才能见一次面。但我们已经很满足了。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冬天快来的时候,我们潘连捅出来了一件大事:他把我们大队宣传股长打了!我不想在这里说他的名字了,他姓周,我们就叫他周股长吧。
我早就听说了,潘连很不喜欢这个周股长。当周股长还是周干事时,他负责大队的新闻报道,我见过他很多次,他经常脖子上挂着一个照相机,跑到训练场上对着我们照个不停。他长得有点胖,脸庞很大,有几分官相。在我们特种大队里,大部分人都偏瘦,像这样的体型很难找到。我一直都觉得他为人还是不错的,总是笑眯眯的,有点像书上画的弥勒佛。我们在训练间隙休息时,经常找几个战友挤在一起,摆出各种很牛的造型,让他给我们照几张照片。他一般都会答应的,并且还会给我们冲洗出来,我们给他钱他也不要。但潘连就是看不惯他,一见到他,就阴沉着脸,有时还会撇撇嘴,咕哝一句:“什么玩意,不就是耍笔杆子的嘛。”
我那时其实对潘连是有意见的,认为潘连这是看不起文化人的表现。怎么说呢,我们这支军队在历史上也走过不少弯路,在红军时期,觉得知识分子是小资产阶级分子,容易动摇,杀过不少人。张国焘是个大知识分子,但他杀的知识分子最多,最后连看到戴眼镜、口袋里别个钢笔的都杀。我曾看过一位革命前辈的回忆文章,他说,那时都不敢说自己识字了。一个部队都是或多或少地带着过去的影子,我不能说是百分之百,至少在有些部队里,军事干部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看不起政工干部的,觉得他们就会耍耍笔杆子,玩玩嘴皮子,中看不中用。这些年部队招了不少地方大学生,有些人就受不了这个,没干多久就要闹着转业。所以,潘连这样说周干事时,我觉得潘连这样很不好,我甚至做好了连队再召开民主生活会时,给潘连提提意见的准备。
我这时和班长陈卫星混得很熟了,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了。有次我给他说了我的这个想法。陈卫星摇了摇头:“你不了解情况,不要瞎说。潘连不像你说的那样看不起政工干部,他和咱们指导员不是配合得挺好的吗?他和周干事就是尿不到一壶,你提也没用。”
我感到很奇怪:“他们两个有什么事?”
陈卫星说:“你别打听了,潘连就是看不惯他,你敢在他面前提他,潘连就会跟你急。”
我锲而不舍地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刚开始还不想说,说这就像在背后讲人家坏话一样,不是君子所为。我再三要求,搞得他不胜其烦,只得很详细地给我说了潘连和周干事的那档鸟事。
事情是这样的:潘连还是副连长时,参加全军特种兵比武,综合成绩第一。这是很不简单的,参加比武的都是全军特种兵精英,第一名那是什么概念?那是可以到国际上参加“爱尔纳·突击”侦察兵竞赛的,事实上潘连还真参加过。
我在这里说一下这个竞赛吧。这个竞赛是从1992年开始的,由爱沙尼亚军方主办的,邀请各国特种部队参加,地点是在作战环境最恶劣的原始森林中,以高难度、大强度、远距离、多课题和惊险惨烈超乎想象、真枪真弹酷似实战而闻名世界。一个小国家弄的国际侦察兵竞赛能够让美国这样大牌国家的特种兵都参加,那的确不是吹牛的。想想我们这些年搞的那些什么上海国际电影节、长春国际电影节你就知道了,你在那里瞎搞,没人会在乎你的。他们可是在真搞,听说参赛队员还要立下生死状的。在2005年的爱尔纳竞赛中,中国特种兵以3:0的成绩战胜了美国“海豹”突击队。“海豹”突击队那可是美国特种兵的标杆部队啊。中国特种兵就是这么牛。
潘连参加的是哪一年的竞赛我就不讲了,我讲了你一查就知道我们是哪支特种部队了,弄不好我就是泄密了,这种事咱绝对不干,但可以告诉你的是,潘连他们去的那次也绝对让中国特种兵扬眉吐气。
潘连回来后就立了一个一等功,年底被评为了优秀党员,本来还准备提前晋职,大队让周干事来给潘连写个人物通讯,在军区报纸上宣传一下。周干事奉命来采访潘连,潘连开始还不感兴趣,说:“我没什么事,就是天天带着战士们一起训练,有什么可写的呢。”周干事软磨硬泡,说是组织交待的任务,这不仅仅是写你一个人的问题,而是通过宣扬你这个典型,促进整个大队,甚至整个集团军的军事训练再上一个台阶。潘连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再说,这还是组织上交待下来的任务,潘连不敢马虎了,就专门抽出半天时间,还把文书叫来,说是自己有记不清的地方,让文书补充。他主要谈了训练上的事情,但周干事觉得不过瘾,一再让他谈谈家庭。潘连说:“我家里没什么事啊,父亲早在我上中学时就去世了,母亲在农村老家,我兄弟们多,都是他们在照顾。她生活得好好的,我每月都要给她寄回去两百块钱,吃穿不愁,在我们村里的老太太中,她算是最有钱的了。怎么,这个也要写?”
周干事忙说:“不写不写,那你爱人呢,她是不是下岗职工?”
潘连笑了笑:“算是下岗农民吧,她本来就是农村的,现在在外面开了一个小店,买了一台机器,专门给人家加工毛衣,一个月赚个三四百元钱,关键是有个事情干干,不然她闲得心慌。”
周干事又问:“他们支持你工作吗?”
潘连不假思索地说:“支持支持,我是个军官了,在我们老家,那是一个很光荣的事情。我妈还到处给人讲,让人家眼红得不行。我妈就让我在部队好好干。我爱人也不错,我们从来不吵架的。”
再采访下去就没什么可说的。潘连心想,既然说是要促进军事训练,那就应该多讲军事训练方面的事情,但这个周干事总是扯些鸡毛蒜皮的事,这让潘连有点不高兴,但他也没往心里去,以为周干事是在和他拉家常。谁知那篇人物通讯一出来,潘连就傻眼了。那天文书还没到连队,就举着报纸像举着一个炸药包冲了过来,嘴里还喊着:“连长连长,你上报纸了!”
潘连很高兴,拿过来一看,上面还有他的照片,篇幅挺长,有千把字了,潘连更高兴了,还笑着骂了一句:“这个的周干事,还真有两把刷子!”但潘连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那篇报道几乎没提他讲的那些军事训练方面的事情,就是开头提了一句,说他在全军特种兵比武中获得了较好的名次,曾经参加过“爱尔纳·突击”国际侦察兵竞赛,立过一等功云云,下面就写他以连为家,一心扑在工作中,母亲在年初得了癌症,要动手术,但为了连队的训练,潘连只是给家里打了次电话,没有回去。他又让潘连的父亲多活了十来年,说他是去年得病去世的,那时部队正好要参加一场重大军事演习,潘连给自己的哥哥打电话说,忠孝不能两全,我不能回去了,替我给父亲多磕几个头吧,然后把眼泪一抹就上演习场去了。还讲了潘连的爱人是个下岗职工,家里非常困难,就靠给人家洗衣服赚些钱养家糊口,住的房子在下雨天就要漏雨,一直想让潘连修一修,但潘连“为大家,舍小家”,没时间修理。整篇报道写得绘声绘色,让人一看,觉得潘连这家人的命运真是太苦了,简直是没法活了,潘连的奉献精神太感人了。
潘连的脸立马红了,他看了看周围的兄弟,这份军区报纸是要订到班的,大家堆在一起抢着看,都觉得这是好事,自己的连长上了报纸,光荣啊。弟兄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有几个老兵甚至还过来叫着让潘连请客。潘连突然吼了一声:“请个鸟,都给我扔了!”
潘连说完,拿着报纸,气冲冲地跑到了宣传股,把那份报纸扔在了周干事的脸上:“你写的是什么玩意?你给我说说,你哪句话是真的?”
宣传股的人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潘连,周干事脸也红了,他拿起那份报纸,喃喃地说:“新闻嘛,哪能百分之百地都按实际来写,不都得拔高一点嘛。”
潘连指着他的鼻子,气得手都发抖了:“我不需要你拔高!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我给你讲的呢,我这不成了说假话的吗?我还怎么带我们连的兵?我被你写成什么人了?连我爹死了我都不回去,我难道就是那么狗屁不通的没一点人情味的人吗?”
周干事还不服气,说:“你自己不讲谁知道有没有这事?这些事不是会衬托得你的精神境界更高嘛!”
这句话把潘连惹火了,潘连上去推了他一下:“你还有理了!报纸就是被你们这些鸟人弄得都没人看了!”
周干事也很生气了:“你什么意思?我替你宣传,你不感谢我就算了,你反而倒打一耙……”
潘连冷笑了一下:“你宣传我?你让我丢人现眼了!”
周干事摆了一下手,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不和你说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说完这句话,潘连的拳头就过去了:“你还嘴硬!”宣传股的人赶紧过来拉住了潘连,潘连还在那里挣扎着要去揍周干事,最后连政治处主任都惊动了,那时政治处主任就是我们现在的政委,他就是从那时开始不喜欢我们潘连了。他过来黑着脸熊我们潘连:“潘铁军,你在这里闹什么?你还像不像一个副连长了?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
领导都被惊动了,潘连不好意思再闹了,但他走时还当着主任的面给周干事撂下了一句狠话:“小子,你给我走着瞧,你敢再到我们连队,我见一次收拾你一次!”潘连喜欢用收拾这个词,这个词让主任很恼火,本来要严肃处理潘连,但李大队长不同意,最后只好暂时不考虑提升连长的事了。潘连倒没什么,他说不提就不提吧,只要每个月给我发工资就行了。
潘连后来真成了连长,周干事也当了股长,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两个人关系好了一点,见面了,人家是机关的,潘连也会给他敬礼,有时为了工作需要,周股长到了特战一连,潘连当然也不会真的去收拾人家。但两人不可能有什么深交了。
但这次周股长还真是把潘连惹火了。
事情还和上次去友邻那个炮兵团参观后勤生产的事有关。这事都快过去一年了,集团军后勤生产工作组也没来过,好像已经忘了这事。有次我们连指导员到周股长那里玩,两个人是老乡,说话就很随便,聊着聊着不知怎么扯到了潘连身上,指导员就把这件事当做笑话给周股长说了。谁知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周股长手又痒了,连夜写了一个通讯报道,开始就讲,集团军后勤工作组到了特种大队,看到一块菜地如何如何好,到了养猪场,看到一个连队养的猪如何如何好,最后一问,才知道是特战一连的。这次工作组下来本来就是专门检查特种大队后勤生产的,非常满意。然后就是倒叙,说潘连在那次参观时,受到了工作组的批评,当场立下军令状,让工作组两个月后再到我们连队看看。回到连队后,潘连痛定思痛,主动向兄弟部队学习,买来种菜养猪的书刻苦钻研,终于打了一个漂亮的后勤生产“翻身仗”。周股长不亏是当过新闻干事,那篇报道写得活灵活现,就像真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