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生活与现实想象——读《米脂婆姨绥德汉》

钟法权

读霍林楠的长篇《米脂婆姨绥德汉》，不言而喻，里的女主人一定是陕北米脂的婆姨，男主人翁也一定是陕北黄土高原上唱陕北民歌的绥德汉子，读完全书之后，果然如此。在赞叹作者对家乡方言运用自如的同时，不能不称赞作者对人性和人的命运的真实呈现与深度揭示。如果说，路遥创作的《人生》始终是围绕着西北黄土高原的一个偏僻县城展现高加林人生跌宕的话，那么，《米脂婆姨绥德汉》则是围绕着榆河这块西北新型繁华之地，展现了杨虎娃、王月红、江书记等人物的不同命运和归宿，从而构成了线索交叉、枝蔓交错的完整的故事情节。

真实始终是文学得以常青的真谛，作者用真诚的笔调抒写着真实的生活。格非在《加西亚·马尔克斯：回归种子的道路》一文中十分深刻地说：“作家的禀赋和想象力、形式的转换固然可以弥补个人经验的贫乏，但对于写作来说，经验或经历毫无疑问依然是最为重要的资源，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个人生活一旦与真实的现实生活相脱离，其才思便会立刻枯竭。在这方面，美国的塞林格是一个突出的例子。今天的神话往往就是昨天的‘真实’，而读者眼中的‘传奇’通常正是作者心灵的直接现实。”可以这样说，《米脂婆姨绥德汉》是一部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上又赋予了丰富想象的作品，是真实的生活反映，是真实生活的艺术概括、提炼和集中，绝不是生活真实的照搬和翻版。书中的人物显然经过了艺术加工和典型塑造，但又没有因艺术典型化使人和事脱离现实，让人读后仿佛就在身边，就在眼前。作品中的主人翁杨虎娃因家庭贫困无钱上学，只身一人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榆河当了一名揽工汉，过着饥一顿饱一顿，还遭人白眼的打工生活。有一天，他出奇地遇上了初中同学王月红，杨虎娃的命运由此发生了逆转。漂亮而又善良的王月红凭借与榆河市委江书记的特殊关系，将杨虎娃安排到了城管市容监察所当了一名城管员。虎娃从一个站街的揽工汉，一夜之间成为一名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这种看似让人难以置信神话般的人生戏剧，在过去和当今的中国，每天都在上演，并成为真实的事情。市委江书记利用职权贪恋女色、徇私舞弊，可以说违规违纪的事他无所不及，甚至在无聊的时候上歌舞厅与“小混混”争小姐被打，险些丧命，而闹得满城风雨。江书记的腐败也影响了他的老婆，他的老婆在腐败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插手人事安排，七大姑八大姨，能沾光的都沾了光，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对于底层人物求生存的艰难，作者也写得十分平实，刘倩倩与王月红一同到榆河打工，王月红到市委江书记家当了保姆，做了江书记的情人，而刘倩倩因生活所迫，当了三陪女，她们都有过内心世界的痛苦挣扎，但他们都没能挣脱金钱、世俗、贪欲和享受的牢笼。

爱情始终是文学所要表现的重大主题，而纯真的爱情也始终是青年人向往的绿色伊甸园。这个世界是由男人和女人组成的，因而爱情便成为文学的永恒主题。元好问在他的《摸鱼儿》一词中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如果说《米脂婆姨绥德汉》让人爱不释手，个中奥秘让我看来，作者以真情实感写了当今年轻人渴望的纯洁爱情，在物欲横流乌烟獐气的榆河，爱情就成为了赏心悦目的蔚蓝的天空。王月红对杨虎娃的同学爱、男女爱包涵着真、善、美的纯洁；乔润润对杨虎娃的爱也是无任何异质、功利和贪图；燕子与经营茶叶买卖的小老板也算得上两情相悦。当然最为纯洁的要算是乔润润，在乔润润的眼中，没有门第、没有条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爱”字，爱正直、有才华的杨虎娃，为了爱她还甚至可以改变自己。乔润润的爱是纯真的，不像现实生活中的大多女孩，过于物质化，谈对象处朋友，首先看有没有房子、车子和票子，如果三者具备，不管丑不丑、年龄大不大、人品好不好，就放弃爱的唯一条件把自己嫁出去，正所谓“宁可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坐在自行车后面笑”。如此物质至上的爱情观与乔润润爱人至上的爱情观两相对比，孰是孰非、孰高孰低一目了然。最为可贵的是，当杨虎娃放弃工作远走他乡，身居金窝窝里的乔润润也不顾一切地辞掉了自己的工作，追寻杨虎娃而去。乔润润对杨虎娃的爱真正验证并回答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现实生活始终是文学得以绚烂的细胞，而理想追求才是人生追求坚守的灯火。《回到种子》的传记作家萨尔迪瓦在文中说，马尔克斯对于围绕着他的既琐碎又激动人心，既令人恐惧又充满诗意的现实生活奥秘，并不是一开始就心知肚明，或者说要彻底看清眼花缭乱的现实，了解他对于自己写作和生存的意义，他必须获得一个全新的视觉。《米脂婆姨绥德汉》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作者所写的人和事都是我们所熟悉的人和事。农村青年人到城里打工无不怀着改变命运的梦想，在世俗的生活中，他们都有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他们或坚守或放弃。杨虎娃在灯红酒绿和纷繁复杂的生活面前，始终坚守着自己的良知和做人的原则，不向权贵低头，也不向金钱媚俗，对家庭有背景、条件好的乔润润的强烈爱情攻势，始终保持平淡之心，保持爱的清醒和爱的原则，努力做到不攀高枝，不辱人格。而王月红、刘倩倩就大相径庭，为了安逸的生活，王月红放弃了抵抗，做了江书记的“二房”；刘倩倩则走得更远，她在无奈之中任由命运摆布与捉弄，心甘情愿地堕落，像刘倩倩这样进城后彻底改变自己而堕落的在当下的中国可谓成千上万。如此血淋淋的事实就是现实的生活，作者给我们写出了良心觉醒和知廉耻而自杀的王月红，又何尝不是一声长鸣的警钟，给我们提出了深思的课题，当今世风日下的根本原因是道德价值沦丧，没有了更多的烈女，也没有了更多的忠诚侠义之士。文学作品中的生命同作家艺术创作的审美观息息相通，作家在表现复杂的社会生活，将歌颂光明与暴露黑暗实现了有机的统一，通过对美的颂扬，无情地对丑恶的东西进行了揭露和鞭挞，让读者从黑暗的世界中看到了黎明的光亮，这也是这部作品的成功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