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霍林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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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生活·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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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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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402字

西部以北几年来干旱少雨,使得满年四季渴望在土地上收获的庄稼汉们再也无法继续种田劳作,他们纷纷撇下手中的劳动工具,告别家乡的亲朋好友,来到西部中等城市——榆河市谋生打工。


一时间,本来就不太大的榆河市变得人头攒动、拥挤不堪。


特别是东关一条街,简直变成了人的海洋,操着各种不同口音的揽工汉们纷纷围拢在包工头跟前,拼命地挥动着粗壮的胳膊显示自己浑身的力量,嘴里不停地吼叫着:“要我吧,要我吧!我啥也能干,保证给你干好。”


快到中午时分,从东风剧院广场西侧走过来一个二十来岁的高个儿后生。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一个麻脸大胖子包工头跟前问道:“要人吗?有石活干吗?我是正宗的手艺匠人。”


说话的后生来自绥德三十里铺,刚刚高中毕业不久。本来他是考上了大学的,但是由于家乡连续几年大旱,庄稼几乎没有收成,家里连最基本的温饱问题都难以维持,哪还有钱供他去读大学。血气方刚的后生不得不将自己的理想和梦想暂且放在一边,痛苦地告别了一家老小,告别了那个提起家来家有名的黄土地,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榆河城里。


还好,和别的打工汉不同的是这个后生还算幸运,刚到榆河的头一天下午,他就在东风剧院广场揽工汉聚集的地方碰上了要人的包工头老朱,有了活干。虎头虎脑的后生在吴家岭工地上干了整整一个星期,挣到了三百多块救命钱,使他有了立足之本,同时也点燃了他重新生活的勇气和希望。


吴家岭工地上的活干完之后,他又重新来到东风剧院广场,想再次揽个活儿干。这不,现在他正和别的揽工汉们一样,用乞求和期待的目光希望哪个包工头能够再次选中他。


真不知老天爷还要不要这乱世凡尘中的千千万万生命,该死的天气热得让人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气雾当中,整个东关一条大街行人稀稀拉拉,除了这些为了生活被迫无奈的揽工汉们和少量的闲人逛街之外,只要有三分奈何的城里人,这时候都躲在家里不出来了,他们用不同的方式躲避着这着火一般的鬼天气。


广场斜对面花园喷泉前的一棵垂柳下,不知都是谁家的几只小狗聚集在一起,热得伸长舌头,卧在凉树根下大喘气。这些小精灵们还时不时地抬起头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叫几声,对这着火一般的天气烦躁不安。


天气越来越热,空气好像不再流动,没有一点风,整个城市就像一个大蒸笼。


广场上的揽工汉们逐渐散开,已经半天过去了,好多人对今天揽活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个别选准匠人、小工的包工头先后引着各自的人手,带着满意的笑脸离开这个闷热而嘈杂的地方。


可怜的后生这时候仍然串游在广场周围,他还没有揽到活儿,倔强的后生还抱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态度,不停地来回寻找着。


这时候,从马路斜对面走过来一位漂亮女子,她打着红色的太阳伞,戴着青绿色墨镜,来到这群揽工汉中间。


她的到来使得这个嘈杂的广场小世界突然间变得安静了许多,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顷刻间都齐聚在这个女子的身上。


揽工汉们一时找不到活儿,正无聊之极,这个女子的出现使得他们顿时有了新鲜的话题。他们互相打趣取乐,这个说:“快瞧,天上掉下来个七仙女,看中你这个牛郎汉了!”那个说:


“你快引到拐圪里去吧,亲嘴抱腰该咋价就咋价,我一点儿不眼红。”


坐在“青春百分百影楼”下边水泥台子上的两个后生的话题更有意思。一个留着小平头,穿一件被扯得掉了半个袖子的黄布衫的揽工汉对着另一个大个子揽工汉大声感叹道:“哎呀呀,不是今儿个亲眼看见还真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俊的女子。


要是能跟这女子抱住睡上一觉,我尔个死了也不后悔!”


大个子接应道:“你癞蛤蟆还想吃个天鹅肉,你要‘放炮’,迎泽巷、东门外、红旗大道老社窠、黑猫旅社招待所,野鸡***到处有。


黑眼窝红嘴唇,


穿红的戴绿的。


十七的十八的,


胖胖的瘦瘦的。”


“只要你有人民币还愁没你弄的女人?现在榆河城里这号事公开的,孬好没人管,只要你小子有本事愿咋价弄哩。”大个子一边感叹着,一边哈哈笑着说,“这大街上的女人、戏滩里的婆姨早就有主了,你小心人家男人听见你这话打断你的两条狗腿,叫你再乱说。”


正当一群揽工汉们议论着这个俊女子的长长短短的时候,突然听见这个女子高声问道:“谁是粉刷工?”


这一句并不太大的声音,就像一颗巨大的炸雷震动了整个广场。


揽工汉们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几乎有点儿目瞪口呆。当他们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一时间整个广场又变得混乱起来。


几乎在同时,所有的揽工汉都蹦跳着向这个女子围拢过来。


他们一边往里挤着一边使劲地挥动着两只手,异口同声道:“我是粉刷工、我是粉刷工……”他们这时候都希望自己能够被这个俊女子选中。


那个倔强的绥德后生这时候也正准备离开这里,在附近找个小旅社歇脚,然后明儿个再寻机会。当他看到这个乱糟糟的情景时,迫切的心情使他快速围拢过来。他奋力挤进人群,极力举高一只手对被挤得东倒西歪的俊女子说:“老乡,要我吧,我是正宗的粉刷工,我一定把活给你干好。”


“呀!怎么是你——杨虎娃?”这位女子感叹着,一边摘下青绿色的墨镜拼命地分开人群用力挤到被称为杨虎娃的后生跟前。


“哦,王月红,原来是你呀!你怎么在这儿?”


“我?唉,下来几年了,说来话长。走,咱们到那边聊聊。”


于是,两个故乡人非常亲热地相跟着,一边说着话儿,一边走过古老的榆河大桥向繁华的迎宾大街方向走去。


广场这边,不知哪一个调皮捣蛋鬼扯着嗓子尖叫着:“哎呀呀,这么洋的个女子娃娃还不到几分钟就让个灰塌塌的后生给拐跑了,这世道还得了!好事他妈的都是人家的,咱们连梦都梦不见。就看天上下狗屎能不能掉到咱头上!”


这话逗得所有在场的揽工汉们哈哈大笑,这笑声划破了闷热沉寂的广场上空,使得本来就让人受不了的天气更加让人烦躁。老天爷哪,你还让不让这凡尘世界里草谷子米人活命了呀?!


第2章杨虎娃跟着王月红搭上一辆公交车,来到城市南郊的世外花园别墅。王月红把虎娃引进一座豪华的红楼里,对他客气地说:


“请坐!”


看着这富丽堂皇的房子里别致的装饰和特别的摆设,虎娃敏感地想到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家。


他两肩一耸,对月红说:“我这身穿戴岂敢落座?”


王月红从衣柜里找了几件干净的衣服拿过来对他说:“都是闲放的,满年四季没人穿。你到卫生间洗个澡,然后把这衣服换上,这天气能把人热死。”


等到杨虎娃从卫生间走出来,月红递给他一瓶冰镇饮料,微微笑着说:“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今天能在榆河城里碰见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杨虎娃一边喝饮料,一边在房子里四处观察着、打量着。他问老同学:“这是你家?”


“我的憨人哪!”王月红感叹道,“我哪能住得起这么豪华的房子。我和你一样,也是给人家当家政揽工的,这是江书记的家。”


“江书记?”虎娃不解地问,“哪个江书记?”


“你们绥德老乡,如今是这座城市中最大的官。”


“噢,在家的时候听说过,没想到我刚下来没几天,就能在大名鼎鼎的江书记家里串一回门。”虎娃有点自嘲地说。


王月红却深有感慨地说:“那年初中毕业之后,我们几个没有考上高中的女同学,在征得家里大人的同意后,就相跟着来到榆河市,先是一块儿在一家副食加工厂当了一段时间临时工,后来就相继分开了。刘倩倩在榆河酒店吧台上班,贺燕子在连湖宾馆当了服务员,我经人介绍来到这个远房姐姐家里洗衣做饭当起了保姆。这位姐姐原来是米脂歌舞剧团的演员,后来被你们老乡江书记看下了,硬是追到手。”


突然,她好像又记起什么似的问道:“虎娃,上次我回去听说你不是考上大学了吗?怎么又在这儿揽工呢?”


“唉,大学倒是考上了,可是天红成这样,几年来家里几乎没有多少收入,连填饱肚子都成了问题,哪里还有钱读什么大学?”


“不是说政府对贫困大学生有专项资金扶持吗?”月红问虎娃。


“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剩下的又从何而来呢?当今的高等学府学费可高了,咱们这穷家薄业的孩子,永远只能守在世世代代生存的黄土地上喽!”


杨虎娃说到这里,脸上流露出一种无奈和绝望的表情。


月红对他说:“虎娃,你还是原来的倔强脾气,一点也没有变,不过你也不必太伤感。这两天,你再找上两个小工,先把江书记丈人家的那几孔窑洞给粉刷好,完了我还有个想法不知能不能实现,不过你现在也千万别着急,路总是慢慢走出来的嘛!老天真是不公平,我知道你有一肚子文化,不比哪个有钱人家的子弟差。唉,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我在榆河待了这么几年,才慢慢懂得人活在这世界上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熬煎和愁肠一河滩,七事八事事情多得跟乱麻一样,让人难以理清头绪。好在我在这座城市中认识了几个熟人,完了看能不能想办法替你找一份工作。不过你甭怕,我想至少要比你现在的处境强。”


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同学又互相拉话,回忆了一些中学时代的往事以及对当今社会的一些看法,并相约在不久之后,找几个同学相聚一次。直到天麻麻黑,街上亮起了路灯,月红才将虎娃送到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的站牌下。


黄昏降临,被火辣辣的太阳烧烤了一天的榆河城,这时的气氛变得热闹起来。老汉老婆们拄着拐杖纷纷走出各自家门,来到飞红流绿的大街上,在五颜六色街灯的照耀下,他们在街心花园的木凳上坐了下来。老人们互相打着招呼,诉说各自腰腿背痛的痛苦以及儿女们的孝顺程度,感叹着天不下雨,用自己的经验预测着今年的收成好坏。


年轻的后生女子们手牵手、肩并肩相跟着窃窃私语或互投媚眼,有的甚至还时不时在恋人的脸上夸张地亲吻一下,以表白自己虽然和心上人面对面,但还是想得不行的那种揪心的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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