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林楠
|类型:生活·百科
|更新时间:2019-10-06 13:30
|本章字节:9820字
其他队员先后散去以后,杨虎娃跟着姬队长来到他的办公室。两个人坐下以后,互相递了一阵烟,最后还是各抽各的。姬队长嫌虎娃的烟没劲,虎娃嫌姬队长的烟太呛。这个姬队长,抽烟也特别有讲究,专门抽一种外国香烟——希尔顿。
姬队长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杨虎娃,大概对这后生的离开多少有点舍不得。是啊,无论在写写画画,还是其他工作方面,这小伙子的确是他的一个好帮手啊!
老半天,他才深有感慨地说:“你来东区中队时间也不短了,总的印象来说,你这个人不错,不仅人务实厚道没有拐拐心,而且对工作也特别负责任。今天上午吕所长在中队长以上会议上点名把你调到法制宣传科,我和刘队长当时就在会议上提出,我们东区中队需要你这么个能写会画的人才。可是吕所长说啥也不行,让我们一定要听从组织的调配。我和刘队长开完会在回来的路上还拉了老半天这个事情的前前后后。所里老是这么个做法,以往是基层有个俊女女就让进‘宫’,现在竟然连个帅男子也不放过了。”姬队长幽默地说到这里,自己先忍不住为他所讲的这句话笑了。
关于队员在背地里把他们的总部——市容管理所的办公大楼称之为“皇宫”的头尾根梢,杨虎娃在来这个单位不久就听说了一些情况,只是他搞不明白,为啥出纳、会计要叫“东宫”“西宫”,男的只要在所里工作一律叫做“太监”,而剩下的女同志都被称之为“宫女”。
有一天,郭小东有事请假,胖大虎临时和虎娃分到一个岗上执勤,他给他讲了一段有关吕浩带着所里部分女青年到东南亚四国旅游的桃色新闻后,杨虎娃才明白了这些外号的来历。
姬队长站起身给虎娃倒了一杯茶放到他跟前,然后接着说:
“所里见个好苗苗就给拔走了。中队其他队员这一段时间你也能看得出来,都是大老爷们,整天婆婆妈妈没一点男人的骨架,说是论非胡里弄。同样都是挣共产党的钱,还驴踢狗咬不得安生。
好在我和刘队两个尽量压茬着,才是现在这么个局面,要是不压茬,恐怕还不是今儿这么个样子,烂包得要筐筐都端不起。哎呀,我把咱们这把把人算服了。你以后到所里工作,也许情况会好一些,不过也不见得,因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哩!”姬队长感叹着,同时给虎娃茶杯里添了水。
虎娃向姬队长说了许多客气的话,主要是谢谢他这么长时间来,对他这个年轻队员的关怀和照顾之类的话语。
两人正说着,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同时夹杂着让开门的吼叫声。
姬队长站起来对虎娃说:“瞧瞧,这半夜三更的还死得不回家,喝醉了穿着制服在大街上胡里溜达。政府的形象和共产党的脸叫这些瞎孙都给丢尽了。”说着走过去打开门。
只见李半仙手里提着一瓶老榆林酒,左右摇晃东倒西歪地走了进来,还不时掂起酒瓶往自己的嘴里灌着,烧酒往衣服、脖子里倒的到处都是,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虎娃明个要‘进宫’,我思想了半天返回来,想叫虎娃给我向吕浩捎一奏本,问他能不能赏个‘宫女’下来,让我李学强也耍一下,看到底是怎样一种滋味在心头。不要让他一个人占着那么多的嫩草草花朵朵,白白地叫枯萎了,闲着还不是闲着。”李半仙话还没说完,人便就地栽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出酒了,肉菜粉条鸡蛋汤吐下一河滩。
杨虎娃和姬队长赶紧过去把这个重得像死猪一般的家伙给扶了起来,拉到床上。
“你天天就这么个龟孙样子。你真是你爸的个气包货。老李上辈子肯定没做好事,今世才逢着你这么个现世宝,真是羞先人哩!”
姬队长一边痛心疾首地唠叨着,一边对帮忙收拾地上脏物的杨虎娃说:“你忙着就回去让我来打扫,这号恶心人的摊场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杨虎娃话别了姬队长,来到了大街上。这时候东关街上到处是出来闲逛的人,三三两两一群一伙地相跟着。由于天气太热的缘故,大多数人都穿得少而露,有的后生家甚至脱成光膀子。在路灯的照射下,这些男男女女们都显得有点扑朔迷离,十分得好看,让人不由得感觉到这人间生活是多么的美好。当然,那些粗鲁的不怀好意的家伙们在这种场合下往往就会想入非非,甚至还会使劲地打几声刺耳响亮的口哨,来寻求意外的刺激。
一阵凉风吹过,虎娃感觉自己的头有点昏昏沉沉。是的,从小到大,由于寒苦等众多因素,使得虎娃对烧酒这东西一直不大感兴趣,只是在逢年过节全家团圆时,他才象征性地喝上三五杯,以增加节日的气氛。
刚才碍于同事们的面子,为人一贯仗义的他不得不应关多喝了几杯,现在走起路来也有点压不稳的感觉。好在他现在意识还很清楚,他想得赶快回去,否则也要像李半仙一样在大街上当众出丑了。
街道两边的人行道,这时候摆满了各种夜市小摊,焦煳味和油烟味搅和在一起,呛得行人路过时都直叫唤。许多妇女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一路小跑着绕过这个令人讨厌的地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城管人员死完了,也不管管之类的话语,嫌这种违章现象在天黑之后就乱了套没人管。
小贩子们却不管他们造成的这些危害,他们抓住市容管理人员下班后的大好时机,匆匆忙忙出来摆摊招揽着生意。他们个个用唱歌一样好听的声调,此起彼伏满嗓子呐喊着,使得这个城市的夜空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杨虎娃这会儿尽可能地靠着墙根走,他怕自己喝成这个样子踩踏上别人,或被别人踩踏上,这街上醉汉到处都是。突然有人迎面挡住他问道:“这位师傅住宿吗?一流的招待所。碎碎的长腰的,嫩嫩的亲亲的;花眼眼俊俊的,白白的风流的。都是些正宗女子娃。山南海北哪里的都有,还有没开苞的,只要你舍得掏钱,保准先生你满意。不相信过去看一看。”这个拉客的嬉皮笑脸地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拉他。虎娃一脸愤怒地推开这个笑脸相迎的家伙,怒吼着说:“滚开!”
大概感觉到杨虎娃一身的酒气,对方也不敢强拉他,搞不好拉回去耍了小姐,不但一分钱不掏还要生事打架,引来警察害得他们生意做不成,还一整夜不得安生。于是,这些沿街拉客的一个个碰了一鼻子灰以后,又重新招呼过往的其他客人去了。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拉客婆姨一边往过走,一边嘴里感叹地说道:“钱难挣屎难吃,屁股好卖没人日。”
杨虎娃来到榆河市这么长时间了,让他最为反感的就是这个城市中的男女风气太不像样子。要是在故乡绥德的地皮上,这种男女作风问题是最见不得人的丑事,男女一旦有不正当关系,那你从今往后就会在父老乡亲面前低人一等,众人会小瞧你一辈子。而这榆河城里光这大大小小的黑猫旅社满街随处可见,甭看外面挂的牌子都非常响亮,其实里边全是公开的妓院和卖淫的场所。每一个旅馆的门口,都坐着两三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在那里往进叫过往的路人。这些如此猖狂的卖淫嫖娼问题,显然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哩,榆河人谁不知道。
当然也有人公开为这方面叫好,像许多拐乡圪里闹不下婆姨的光棍汉们,他们来到榆河白天揽工挣钱,晚上就窜溜在这些黑猫旅社里和小姐们一块抱着睡觉。这些人还常常事后感叹地说:“哎呀呀,这世事可闹好了,只要有毛票愿意弄胖的还是瘦的,俊的还是丑的,都行哩。要不是改革开放的话,像咱们这号老棍棍,恐怕一辈子连个女人长个白的黑的都不知道。”这些可怜又可恨的光棍汉们,一年四季受苦受累挣下的几个钱,几乎全都送到黑猫旅社老板和***的手里去了。
当杨虎娃路过一个叫牡丹川旅馆的门口时,无意中发现院子里站着两个女子娃,其中一个样子非常像刘倩倩。他开始以为自己醉眼看错了人,等走近几步一看,不错的,院子里那个靠墙根叼根烟一边抽着,一边和门里出来的一个男子打情骂俏的女子,正是他和月红、燕子苦苦找寻的刘倩倩。
“倩倩。”杨虎娃东倒西歪地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大声地叫喊着。
只听见院子里“哎呀”了一声,转眼间跑得就不见了刘倩倩的人影子。虎娃赶紧过去追问刚才和倩倩说话的男子,这个男子直摇头,说他认错人了,这里根本没有刘倩倩这个人。很显然这男子在撒谎,因为从刘倩倩刚才的尖叫声中,这个男子意识到可能是倩倩的亲哥哥撵来了。
“不可能吧?”虎娃站在院子里说道,“难道是我自己喝昏了头看错人了?”杨虎娃不服气地把整个旅馆找了个遍,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个牡丹川旅馆每间房子前后门都是直通到大街上的。
“哎,这个不争气的刘倩倩呀!”虎娃痛苦地用手在自己脑门心上拍了一巴掌。他知道这一打草惊蛇,刘倩倩又不知跑到什么地方躲藏起来了。
唉声叹气的杨虎娃不得不失望地离开了牡丹川旅馆,向榆河大桥广场游园走去。
顺着花园广场往南走,这里人山人海,有摆摊的、有卖唱的、有跳舞的、有说书的,甚至还有来自故乡唱道情的。这儿那儿都围着成堆的人,叫绝声、喝彩声连成一片。
由于好长时间没回家的缘故,出于对家乡的思念之情,杨虎娃不由自主地来到唱道情的人群堆里。听到故乡三弦的弹奏声,虎娃顿时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仿佛醉意全没了。他用力挤进人堆,想看看这些来自故乡的男女到底是些什么人。
使他感到异常惊讶的是,他分明看到,这会正悠闲地和一个女娃娃唱道情的老汉,正是他到榆河第一次揽活工地上的包工头老朱。这个留大背头的老汉,以前逢人便讲,市委书记江维汉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年代,在他们村里插过队,时年他正担任村支书,当时不仅在生活上照顾江维汉,而且还是他的入党介绍人。是真是假谁也搞不清楚,可这个人却到处打着这个幌子,跑到市上有关部门不是要工程就是调动人员,谱耍得非常大,从中捞尽了好处。老呀老了,用这些没出力的钱,还时不时地引个女娃娃疯跑乱奔胡日鬼。虎娃在他工程队上干活时,是虎娃刚下来最困难的时候,虽然虎娃当时对这个老乡的行为愤恨到了极点,但是出于当时自己在人家手下干活混饭吃,才没敢出面制止他的不轨行为。今晚这老家伙竟然日猫偷狗又引个女娃娃,在这里胡日脑子弄棒槌。
当虎娃厌恶地掉转头准备走时,却听见老朱在叫他,并向他走过来。
“哎呀呀,杨虎娃,就听说你今儿个把官熬大了,管得人手可不少哩!”老朱亲热地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前几天我到江书记家去办点事,没等上人,无意间听咱老乡王月红说,你在东区街上执勤着哩,问我见你来了没有。这一向,我到东区街上到处寻你,这人寻人还真的不容易,歪好寻不上个你,没想到今黑夜在这儿碰上了。”
“你甭给我瞎吹一气,谁当官了?”杨虎娃讨厌地把老朱的手一把从自己肩膀上拉了下来。
“咱老家一道川里一哇应,谁不知道你杨虎娃入了公门当了官?大人娃娃都在传说着这件事情,比旧社会谁家公子哥中了状元还名声大。庄前村后有好多人家的女子,托起媒人踢塌门槛愣往你家跑哩。我前几天回去,还顺路到你们村里走了走,你爸你妈高兴得整天就是咧开个嘴笑。”
“我爸我妈的身体咋样?”一听提起自己的父母,虎娃就着急地问老朱。
“好着哩,跟我拉了老半天的话,还说你给他们邮了好几回钱了。就是你妈有点想你了,让我下来万一碰上你,叫你注意自己的身体。你妈叮咛这些事的时候,眼泪汪汪的。我还在你们家里吃了一顿你妈擀的长杂面,哎呀,实在是吃美了。”
经老朱这么一说,立即勾起虎娃对家乡、对父母的无限思念。好长时间离乡在外,该抽个空空回去走一趟了,哪怕是住上一晚上也行,就像他上学时一样,礼拜六下午回去,第二天就又回到学校去了。再说了,他现在还真有点想爸爸妈妈了。
杨虎娃突然决定,他得赶紧给家里写封信,告诉亲爱的父母,过一向要回去看望二老和上中学的妹妹虎燕。
老朱极力拉虎娃到酒店去喝酒,说要和他好好拉搭一回,自从工地上分开以后,再也没有和他见面,今晚好不容易在这里给碰上了。虎娃推说他有事哩,掉头就走。离老远他还听见老朱站在那里,嘴里嘟噜着骂道:“陕北人当不了官,毛擀不成个毡。
刚出草窑门,就认不得要饭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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