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虎娃到机关法制科工作以后，乔润润整天心思全都在这个人的身上，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使得她感觉难受得要命。为此，近段时间来，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以往在一个中队工作的时候，天天在一个队里搅稠稀，最起码开会学习和一早一晚签到能跟虎娃见个面，而且还能拉上几句家长里短相互问问讯讯。两个人分开以后，她眼不见心就烦。虽然润润一时说不上来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但是肯定和这个人的分开有着一定的关系，她心里觉得实在不是滋味。

这段时间里，乔润润一天衣服换几次，她从头到脚把自己里里外外重新武装了一番，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非常精神。她有事没事叼空就“进宫”，以寻报纸找资料等借口愣往杨虎娃的办公室里跑，而且一去就踅摸上老半天不想走。

连乔润润自己也感到非常奇怪，最近自己好像活脱脱地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往那种泼辣要强的性格突然之间在她的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现在已经变得纯粹一副真正的女儿态了。晚上回到家里，她饭不想吃水也不想喝，动不动就给父母发脾气，使得一贯疼爱她的父母紧张的一时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能使他们的宝贝女子高兴快乐起来。可怜的父母亲这阵又怎能想到女儿是为爱一个小伙子，又不知怎样才能讨他的喜欢和爱而烦躁地向他们二老发无名之火呢？

要是在以往，她看见哪个后生长得帅气或者有点才华，只要她认识，润润姑娘就会毫无拘束立马调皮地在人家的面前一站，大声地问道：“你爱不爱我？”

如果对方答应说爱，她马上就会说，去一边死吧，癞蛤蟆还想吃个天鹅肉，光想美事；要是对方说不爱的话，她立即又会说，快撒泡尿照一照看你啥模样，还配说出这样的话来。润润的这些举动言行，常常弄得人家后生们面对这个好脸不得的葛针芽女子下不了台阶。然而现在到了杨虎娃的面前，乔润润显得手忙脚乱不由自己似的。她老是觉得这个人对她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吸引力，本来事先想好的话语，不知咋搞的一到了他跟前不是走了音就是变了调，甚至有时竟然忘得一干二净不知从何说起，往往到最后只有面对着杨虎娃，用一种极不自然傻呵呵的笑脸来相迎。

这个自尊心特别强，身上有一股煞气的男人，让她始终不敢在他的跟前随心所欲地调皮捣蛋和说三道四，而且还由衷地对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爱意。当然这种爱就目前来说，还只是单方面的暗恋。

前几天为了这个人，润润甚至熬了大半夜的时间，用她那低水平的文化绞尽脑汁专门写了一首小诗来表达她此时此刻的真实心情。她还借口让虎娃给她改动了一下。

鸟儿站杆杆，

鸣叫悲切切；

细声又细语，

不知心向谁？

她估计，这个撩个番番颇有水平的后生看了之后，肯定一下就能够明白和懂得她的一片苦心及用意。没想到杨虎娃看了之后，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有写诗这方面的爱好哩。儿女情长，写得不错”，便了结了。

真是让她恨得咬牙切齿哭笑不得，坏种种呀，难道你就没看出来别的一点点意思吗？人家可是对你真心真意一往情深啊！你怎么就这样没心没肺呢？最让润润感到痛苦和失望的是，到目前为止，她还摸不清杨虎娃对她有着怎样的评价，是否爱她，她实在是没有太好的办法去试探这个人的心里到底想些什么。为了这个事，这一向她熬煎得在黑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黑暗中，她大睁着眼睛，在心里猜测分析着和这个人前前后后交往过的一些情景，包括他对她说过的话语以及每一个手势眼神。有时急躁不过，竟然在自己的房子里大骂起杨虎娃这个后生来：实实的瞎货，前世的冤家仇人，能气什么哩？清高什么哩？不就是一个乡巴佬进城看见了水幕电影就感觉稀罕得不得了了，竟然不知道自己头重脚轻身在何处了，连个女人的心事都不懂的傻佬。

有时候白天下了班，润润竟然身不由己地早早站在市容管理所的门口，看着杨虎娃下班从大门里走出来上了公交车，她也会莫名其妙地跟着他上了公交车。当杨虎娃问她到哪里去时，润润吞吞吐吐捣鬼说：“我到红巷口民生百货商场去买个东西。”说完她从随身带的包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饮料、巧克力、奶糖，一脸真诚地给虎娃吃。推辞不掉的杨虎娃接住她的奶糖和饮料时，乔润润一脸开心地看着他微笑着。直到目送他下了车消失在茫茫人流中，她的心情就又开始变得郁闷起来，好像这一分别就再也见不到他似的。

有一次半夜里，润润在睡梦中哭着叫喊杨虎娃的名字，惊动了正在睡梦之中的乔国宝老两口。两个老人以为他们的宝蛋蛋女儿发高烧在说梦话，紧张得赶快穿上衣服，爬起来敲开门硬是要带她到医院检查一下，急得润润不得不赶紧向两位紧张万分的父母解释了老半天，才使得老人们从一场惊吓中恢复常态。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那个神秘爱情的来临吗？它的到来对于痴情一片的润润姑娘来说，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出甜蜜和幸福，反而还把她整得团团转，使她为此烦恼得快要发疯了，就像得了神经病似的一阵哭一阵笑，正常的生活完全乱了套。

经过对他几次强烈的攻势，乔润润感觉到杨虎娃无动于衷毫无反应，她不得不冷静下来认真反思，这其中的原因究竟在哪里？难道她在他的眼里就真的那么丑，那么令他讨厌，那么不值得他爱吗？我乔润润可是土生土长的榆河城里的姑娘呀！后来，她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平时在穿戴打扮方面有问题。杨虎娃虽然上过学有知识，但毕竟来自农村，一时间大概还不能够适应城市的新式潮流和花样百出的西洋景生活，自己整天浓妆艳抹花里胡哨，可能根本不适合他的审美要求。于是多情的姑娘在衣着打扮上开始在素雅方面下起了工夫。她一改常态，竟然穿起了素花花上衣和发白的牛仔裤，而且还特意在街上门市部里买了一双平底布鞋穿在脚上。她还别出心裁地把自己的披肩长发精心编成两条麻花小辫，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姑娘。

你还甭说，乔润润的这些朴素穿戴，在时下飞红流绿的榆河城里不仅引起了杨虎娃的好感和喜爱，而且很快得到了机关里头“宫女”们和大街上一些追求时髦少女们的赞赏认可。这些人很快就效仿起来。

以清淡素雅为主题的衣着打扮立马成为榆河市里的一种新的流行趋势和时尚风气。前天在“宫里”，杨虎娃看见乔润润时，他满脸带着笑容对她说：“哎呀，你还是有一定的审美眼光哩。

你这身打扮站在人群里，显得既漂亮又大方，不由得让人刮目相看。看到现在的你，使得我不由得想起了家乡姐妹们那些好看的身影和美丽多情的姿态。”

这一番由衷的赞美使得乔润润激动得眼里泪花子乱转，着实让她高兴了一番，她为自己能够猜准杨虎娃的审美心理而喜出望外兴奋不止。从此，润润在衣着穿戴方面，完全放弃了那些鲜亮的颜色，一律以清淡素雅为主。

但是杨虎娃除了上次赞美她的衣服朴素好看外，对她的反应还是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除过路头路脑或者在他的办公室碰见打个招呼外，对她仍然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他这些一本正经的举动，让乔润润感到非常无奈和受不了。

从来对任何事情都不惧不怕的乔姑娘，在对待爱情这件事情上，终于不能承受和忍耐眼前这个现状，她决定将自己隐藏在心里多日的小秘密向父母摊牌，以求得爸爸妈妈的帮助和支持。当然，父母在这个问题上有着怎样的看法，她心里也没底。不过她爱杨虎娃，爱他高高的个子，一身男子汉派头，爱他别样的个性和对生活独到的看法。

虽然润润才二十二岁，在城市青年中还远远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年龄阶段，但是当杨虎娃这个后生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她开始非常迫切地考虑恋爱婚姻这一问题了。现在的社会好后生太少了，要是下手慢了，恐怕就会被别的女孩子抢走。而今的女娃娃个个精得就像狐狸似的，天天左顾右盼寻找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万一让别人发现杨虎娃这个帅男那还了得，死缠硬缠就给缠上了，到那时她乔润润就会后悔莫及遗憾一生。在婚姻大事上，润润的主意非常坚定，对于杨虎娃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因为她真是太爱他了。

因此，这些天来，她常常没办法控制自己时时波动的情绪，虽然她用自己爱的方式跳进爱的海洋里胡乱地刨挖了一阵，但还是不能乘风破浪到达爱的彼岸。于是，润润想到了疼爱她的父母，她要让二老出面正儿八经地找上个媒人在杨虎娃跟前试探一下，这家伙是不是也爱她。润润相信爸爸妈妈最终一定会尊重她的选择。

这天下午，润润到单位给姬队长请了个假说她有病哩。回到家里见宽敞的房子里空朗朗的，感觉一个人实在不是个滋味，她就任性地给父母打电话说她有急事，让他们赶快回来。

乔国宝这会儿正在亚雄大酒店招待省建设厅来榆河检查创卫工作的人吃饭。这个大局长，自从上次妥善地处理了机构改革中几个单位闹事的混乱局面后，得到了市委、市政府领导的大力表扬。秦市长很赏识他在事态闹得骑虎难下非常棘手的情况下，果断地提出用“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的灵活想法处理了那次突发事件，避免了更大的矛盾冲突，平息了日渐恶化的事态，使市委、市政府成功地解决了一场由机构改革引发的巨大风波，并使这项改革工作最后得到了实施。

这一段时间来，乔局长的心情非常不错。他觉得榆河地区有秦卫民市长这样军人出身的正派领导，榆河的各项工作一定会有条不紊搞得扎扎实实。

乔国宝在心里有时实在有点想不通，为啥同样是市上领导，江维汉和秦卫民的工作作风和做人原则区别就这么大呢？

这两天，乔国宝一直陪同以张副厅长带队的省建设厅检查团在榆河的检查参观活动，女儿润润突然打来电话说她有急事，而且老乔听到电话那头润润明显地带着哭音。可爱的女儿这一段时间是怎么了？他老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常常闹得他们两口子半夜三更睡不实在，生怕女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活了快一辈子人了，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宝蛋蛋，万一润润有个什么闪失，可让他们做父母的怎价活下去呀？甭看乔国宝在榆河是个仕途上的人，在家里他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好丈夫。尽管他平时在外边胡奔乱狂，在家里很少吃饭，有时候甚至打着工作的幌子叼开空空打打麻将喝会儿茶，但是一旦家里婆姨娃娃有什么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跑回家里。自己在外面怎胡日鬼哩，后院可千万不敢叫起了大火，在这一点上，我们的局长先生做得非常周密到位。女子润润是他们老两口的心头肉，长了这么大，乔国宝从来没舍得打一下骂一句。倒是他老婆贾桂兰在润润上小学的时候，有时实在觉得女子的行为举止像个野小子一样太过分了，动手教训她一顿，也常常让老乔骂得狗血喷头。

现在女子说她有急事，他这个当爸爸的怎会对心爱的女儿的事放下不管呢？于是他向正吃得二斤半上的张副厅长和检查团的其他同志说他临时有点急事，需要出去一下，并吩咐旁边的一位副局长好好陪着检查团的各位领导们吃好喝好，然后就直奔家中去了。乔国宝急匆匆地推开自己的家门，见他老婆贾桂兰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婆姨娃娃正亲热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拉着话。

他看到女儿眼泪汪汪的，好像刚哭过的样子，一股无名之火在他的心中立马升腾起来。他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吼叫着：“润润，是哪一个王八羔子欺负我娃来了？叫老子看看是谁家的杂儿子！”

婆姨对他说：“你猫腰吼叫什么哩？能有什么事哩？咱润润心里头有了中意的后生了，想叫你这个人面面上的老子作主哩。”

贾桂兰一边说着一边在女儿头上不停地抚摸着。

“原来是这事情。”乔国宝听老婆这么一说，绷紧的老脸立刻松弛下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这敢情是个好事嘛，你电话里咋就不给爸爸说清楚呢？”他有点责备女儿，把老子吓得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了。乔国宝走过来，也坐到女儿跟前。

贾桂兰说：“哟，你一身酒气，又喝酒水子了？”

“正陪检查团吃饭着哩。”乔国宝说。

“是这，你先忙你的公事去，晚上回来我再慢慢和你拉搭这件事情。”

“能行。”乔国宝答应了一声，站起来拉开门转身离开了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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