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瑛子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4:22
|本章字节:12454字
昨夜夏薇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坐在街边小摊吃油条,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将油条拿去,丢进垃圾篓。她诧异地转过头,陈心宇出现在眼前,笑嘻嘻地说:“说过多少次,油炸食品最好不要吃……”她心疼油条,跑去垃圾篓旁边看,一转身,陈心宇又不见了。她站在街边等,等啊等啊,再也不见他的身影。拿出手机,要拨他的号码,手指按键,按啊按啊,指头都按酸了,怎么也拨不出去。在梦里,她仿佛被扔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孤岛上,无边的焦灼和痛苦围困了她……
从梦里醒来,天已大亮。她没有立即起床,赖在床上一遍遍回味梦境。窗外又开始落雨,杭州五月特有的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太阳一会儿在天边露着脸,一会儿又隐藏到云朵后。她从床上爬起来,穿着睡衣站到小屋后窗前,遥望远处烟雨蒙蒙的茶山,思绪再一次回到和陈心宇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九溪烟树、西湖品茶,还有可爱的狮狮,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一幕幕美好的回忆在眼前频闪,不知不觉她已经泪流满面。这时她才发现,那颗长在身体里的爱情之树,虽然被外界突然袭来的斧头无情砍去,但始终还留着一个挖不掉的根,顽强地长在那里,稍一碰触仍然会疼痛不堪。
“忘掉这一切,不要再被它折磨,让自己快乐起来。”她在心里一遍遍叮嘱自己。为避免思绪再次被过去所牵绊,她换了衣服,从小屋里走出去,撑着小花伞到附近的菜场转了转,买了把碧绿的小油菜,任凭菜场小贩的叫卖声、浓郁的烟火味把自己固定在现实中。他母亲说得对,自己和他并不合适。这个结果已经如此明白,所以必须斩断情丝,不要有任何留恋,不要让爱成为伤害。
不知昨晚的梦是否真的是一种感应,夏薇从菜场转回来,一脚跨进小院时,一个身影映入眼帘,她霎时呆住了。
陈心宇坐在小院那柄大伞下。这把大伞,一年四季杵在那里,雨天挡雨,晴天遮阳。他原先是低着头的,听到门响,缓缓抬起头来。
四目交汇,电光石火,心跳如脱缰野马,惊天动地各自狂奔。有那么一刻,夏薇就要三步并作两步,扑进他的怀抱,寻求往日的温暖。有那么一瞬,他就要快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重温往日芬芳。
可,谁也没有行动。
她轻轻走过去,进了自己的小屋,他则跟她身后,轻轻关上小屋的门。转过身来,他看到她已是泪流满面。她指指窗边一只凳子,示意他坐下。
“夏薇!”他叫她。
她抬头望着他,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夏薇!”他略略抬高一些声音,又喊了一声。
她依然无语。
陈心宇环顾四周,一只暖水瓶锈迹斑斑立在墙角,屋里看不到一件像样的家具,除了床头放着一台旧手提电脑,连最基本的电器电视机也没有。一股心酸袭来,他的眼睛有些酸涩,“这两年,你一直住在这里?”
夏薇还是一句话不说,只是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说话呀!”望着往日活泼爱笑的夏薇一反常态的样子,陈心宇焦心如焚。
夏薇默默转身,从床头拿起一个本和笔,唰唰写下两行字,举到陈心宇眼前,“如果这辈子,我再也不能开口讲话,你会怎样?”
“什么?”那银铃般的嗓音真的再也听不到了吗?陈心宇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第一个反应就是夏薇当初受辐射后没有得到良好治疗,导致的后遗症,他的心都快碎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可能,我不会让你这样的!走,我带你去治疗,找最好的医生,中国治不了,到美国,现在就走,我不信治不好!”
夏薇望望他,再次低头唰唰写道:“别冲动,到国外费用会很多的……”
“傻孩子啊!”陈心宇差点要哭出来,这个时候还担心这个?“我有钱!我有钱!”
陈心宇转身从小屋里出来,掏出手机就拨电话,“战地,你马上帮我办件事,把我的车送二手车行去,全套资料都在我书柜下面第二个抽屉里……现场卖,能给多少钱就多少,拿到钱马上给我汇过来……我不能回去,我现在一步也不能离开……”
电话还没打完,陈心宇就感觉到身后有轻微的动静,一回头,夏薇就站在他身后。一双和龙泉溪水一样清澈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心宇!”她嘴唇轻启,“别卖车!”
仿佛天外来音,刹那间陈心宇又愣住,“你?”
“我没事儿,谢谢你!”
依然是那银铃般的声音,陈心宇悲喜交集,“那刚才?”
“刚才写的是如果……只是如果。”
陈心宇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他丝毫不介意夏薇这个让他情绪瞬间从巅峰到深渊、再从深渊到巅峰的恶作剧。他惊喜地走到她身边,想要拉住她的手。可她没有让他触到,泥鳅一样躲开了。
晚饭过后,在回美美旅馆之前,陈心宇终于说出一句在心里憋了很久的话。
“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她沉默着。心想,爱情是游乐场吗?说走就走,想来就来?
“还在恨我?”
“换个话题吧。”
陈心宇沉默着,从兜里掏出两件物品,一手握一个,右手是钻石戒指——当初他送她的那枚。一位在典当行工作的朋友发现了它,先是发现这枚戒指打有“天诺”的标记,随后发现上面刻有陈心宇的名字,之后陈心宇赎回了它。左手是那块失而复得的玉牌。
曾经交换的定情信物,如今,桃花依旧,人面已非。
陈心宇握着它们,心里很疼。
“你选一个。”他平摊手掌,让它们躺在手心里。
夏薇呆了一会儿,她把戒指拿起来,抚摸良久。陈心宇盯着她的手,希望她戴上。可是,她没有满足他的愿望。缓缓地又将它放回去,继而拿回玉牌。
“我必须把它还给洪山叔叔,”她说,“让它真正完璧归赵。”
关于龙牌的来龙去脉,夏薇从厚幸福那里已经全部了解。之前她万万没想到,爸爸留下的所谓传家宝,原来是赌徒爷爷从外地赌场上带回来的。既然它的原主人,不远千里、不惜一切代价要把它找回去,她应该帮助洪山完成心愿。她心甘情愿把它还给洪山,最主要的原因是洪山的为人令她敬重。
在侦破过程中,厚幸福通过越洋长途,与陈天诺的一位老朋友——定居海外的马瞻,进行了长时间的沟通。马瞻曾跟随陈天诺创业,合作二十年之久。陈天诺去世后,马瞻跟儿子移居海外。从马瞻这里,厚幸福还了解到另一个情况:“寿田神狮”才是真正属于夏家的祖传之宝。夏家祖上世代以收藏为业,夏薇爷爷因赌而败掉家业时,“寿田神狮”因夏熙文自幼挚爱,一直收藏于自己手上,从而成为夏家唯一的收藏。夏熙文与陈天诺共同创业之初,遇到投资机会时却资金窘迫,他咬牙将“寿田神狮”变卖,得到一笔起始资金。夏薇的爷爷从赌场赢来那副龙牌之后,不久就因肺病而过世了。他将一副龙牌留给了儿子,也是他留给儿子唯一财产。后来夏熙文因与陈天诺义结金兰,为见证兄弟友情,毫不犹豫将一副龙牌一分为二,将“龙尾”赠予了陈天诺。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事业成功之时,竟被自己的挚友推入了死亡的深渊。
而夏薇的母亲,在丈夫意外身亡后,始终对他的死持怀疑态度,对丈夫变卖宝物的投资没有得到任何回报,也始终抱有疑虑。但那时候,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女孩儿,哪里敢与陈天诺抗衡?陈天诺以“帮助”的名义数次到杭州探望她和女儿,她忐忑不安,弄不懂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为了安全起见,后来她隐姓埋名,嫁到龙泉村,与世隔绝,将自己和女儿藏了起来。为了不让女儿受到父辈恩仇的影响,不让女儿受到金钱的污染,也为了不给女儿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自始至终没有和夏薇提过父亲的死因以及夏家祖传的宝物。当身体饱受病魔摧残,生命即将逝去之时,她看到在生活重压下疲于奔命的女儿,连找份工作都如此艰难,这才产生了与陈天诺联络的想法。她写了那封信,让女儿亲自送去。在信中,她只字不露对丈夫死亡的疑问,只是回顾了当年夏熙文与陈天诺的友谊,谈到了丈夫卖宝投资一事……她写信来,是希望陈天诺能够看在往日与夏熙文的交情上,帮女儿一把,让女儿往后的道路能够平坦一些。关于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她从未和女儿透露过只言片语。
随着厚幸福的一步步调查,父辈的生死恩怨在夏薇的大脑中越来越清晰,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包括关键之处的每一处细节,都点点滴滴渗进她的血液里。她一度为自己那善良、而可怜的父亲,哭肿了双眼。陈天诺那个顶天立地的仁慈形象,也轰然倒塌。
看着眼前的陈心宇,望着他与陈天诺酷似的五官,她无法保证,如果重新走到一起,感情还会不会像从前一样。一只苹果被狠狠摔到水泥地上,与坚硬地面碰撞的那一块已经变色,或许它还可能吃,但味道还会一样吗?
尽管她也一遍遍提醒自己:心宇是无辜的,无辜的。可他因为对她人品的怀疑而在自己人生最灰暗的时候逃往英国的行为,像匕首一样将她割得七零八碎,让她痛不欲生,这根刺至今还深深地扎在心头,一时半会拔不出来。
“九月份就要走了,到北京上学。考了两年,头一年因三分之差被学校给挡在门外,调剂到边远地区,我没去,又咬着牙坚持了一年,这次考到了北京,一所我向往的医学院。”夏薇冲着陈心宇笑了笑,“以后的事,顺其自然吧,或许我还会回来。如果有一天,我们再一次不期而遇,恰好又还是单身,而彼此的感觉还没有改变……”
“我明白了,”陈心宇备感失落,却又不想让它表现出来,“我尊重你的选择。”
“谢谢你。”
“这个应该还给你。”陈心宇将戒指小心地放回兜里,又掏出一枚精致的金钥匙来,“父亲做了那么多安排,就是为了让那两件宝贝平安顺利地回到你手里。在经历了这些挫折之后,我相信你已经具备了接回它们的能力,所以用不着等到父亲所说的什么结婚之时,你现在只要拿着它和玉牌,就可以从洪叔叔那儿把它们取回来了。”
夏薇并不意外,这件事之前厚幸福已透露过了。陈心宇今天一出现,她就明了他的来意。对此,她也已做好安排,人生短短几十年,活着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赚多少钱或拥有什么宝物吗?如果到老的时候,回想一生做过的事,连几样值得回忆的东西都没有,那会是什么滋味?幸福其实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没有一定的事业基础,她不想再轻易涉足爱情,也不幻想凭着漂亮脸蛋去嫁有钱人,女人要真正获得人生幸福,必须要独立,要有自己的事业。如今,这世上有两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在她的名下,唾手可得,可是如果立即取回它们,就能保证她未来的幸福吗?
又是一个人生的关键时期,不知何去何从,从未有过的迷茫一度困惑了她。在对未来无法判断的时候,她觉得,还是遵从内心最原始的感觉,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
“钥匙还是先放你手里吧,既然陈伯伯那样安排了,还是按着他的安排办吧,那两件东西暂时还是由洪叔叔代为保管,”夏薇说,“我从来没有拥有过它们,现在就是把它们拿在手里,又会怎样呢?我这两年做家教,把上学的费用已经攒够了,你不必为我担心。”
“那好,按照父亲的安排,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要结婚了,一定要告诉我,好吗?”陈心宇道,“那时,我带你去取洪叔叔那儿取回它们。”
夏薇郑重点头,“我答应你。”
夏薇悄悄来到了青岛。
五月,道路两旁触目皆是绿色,让心情和这个季节一样温暖、舒展。在崂山脚下的别墅园区,她小心地敲开了洪山的家门。
陪夏薇来的还有陈心宇和厚幸福。其实已经不必再作任何求证,单凭厚幸福缜密的调查结果,以及陈心宇出示的那枚金钥匙,还有带着夏薇体温的龙牌,洪山已经可以确定,他等待的女孩子,即两件宝物的真正主人,已然站在眼前。
但为了万无一失,也为了使程序得以完整履行,洪山仍是请厚幸福和陈心宇稍作回避,向夏薇问出四个问题。
“哪年出生?”
“198x年x月x日。”
“小名?”
“旻旻。”
“你父母的出生年月?”
“……”
“你父母的姓名?”
“夏熙文,何雨晨。”
这四个问题,便是陈天诺为洪山和夏薇设置的接头暗号。
夏薇对答如流,洪山点头赞许。
他深知,两件宝物的真正主人即在眼前,自己终于能够完成陈天诺之托了。
陈天诺托付洪山保管宝物时,只告诉他,宝物的主人是一个手持“龙首”的80后女孩,某年某月某日,将由陈家人带她来取宝。但他并没让洪山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父母是谁。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这个世界上,陈天诺从未真正信任过任何人,包括儿子和洪山。他一直坚信,人与人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一旦让洪山知道龙牌在哪儿,万一他辜负重托,动了邪念,直接取牌对女孩不利如何是好?就算洪山靠得住,难保消息在外传后,不会给夏薇带来灾难。因此,他不告诉洪山“龙首”持有者的真实姓名,也是防万一,是对夏薇的一种保护。
但如何让洪山确定女孩的身份?他又设置了这四个问题。他告诉洪山,夏薇的小名,从父母的名字中拆分而来。而“旻”一字,正是从雨晨的“晨”以及熙文的“文”,分拆组合而来。另外,装有两件宝物的特制金属箱子,陈天诺也从未真正交到洪山手里,而是存放在xx银行的保险柜里。陈天诺只将保险柜的密码告诉了洪山,并告诉他,组成密码的几位数字,取自夏薇父母的农历生日。只要手持龙牌的女孩,能够在这四个问题上不出偏差,洪山就可以放心地把银行保险柜的密码告知于她了。
陈天诺的安排可谓万无一失。洪山手里只有保险柜密码,即使他打开了银行保险柜,取出那只金属箱子,也无法取出宝物,因为金钥匙在陈家人手里。谁若强行取宝,只有融化金属箱子,而一旦如此行动,宝物势必将被损毁。陈天诺把金钥匙交到大儿子手中,陈金宇若想取宝,必要先过洪山这一关。为了防止陈金宇与洪山联手,他又交待江姝在旁监督。他临终告诉江姝,后半生如何在忏悔和煎熬中受尽炼狱般折磨,为赎内心罪孽,让灵魂得以安生,他坚信江姝必定会帮助他完成心愿,不会背叛他。
陈天诺这一周密安排,还有另外两重目的。其一,考验大儿子的接班人资格,他不希望大儿子重复他年轻时的罪恶。如果陈金宇不能消灭内心邪念,贪图钱财,违背对父亲的承诺,违背做人的道义,那么,企业交到他手里,也难以兴旺发达、长久发展。与其那样,不如让他在复制罪恶的过程中,自取灭亡。
其二,历练夏薇。他不告诉她龙牌暗藏的玄机和重要性,也是另有深意。如果她不慎将龙牌——爸爸的珍贵遗物丢失或轻易卖掉,那么,她也就不再具备得宝的资格。因为这样的人,即使得了宝,也不会妥善处理,或被人骗,或被人盗,或变卖挥霍,她不配拥有宝物。只有让她在遭遇一道道艰难险阻之后,她才会逐渐成熟,有能力支配这笔财富。如果不经锤煅而突然暴富,压不住阵角,财富就会变成一场灾难。
至于洪山期待的龙牌,因为这些年来一直为夏薇所有,如今除了夏薇,谁也没有权力收走或支配它。洪山若想取回,只有通过其他方式,与夏薇另行达成协议,取得她的理解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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