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瑛子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2:11
|本章字节:9712字
夏薇慌忙跳下床,扑倒程丽虹身边扶住她,“丽虹,你怎么啦?”
“我突然头晕!我晕!我不行了……”程丽虹双目紧闭,嘴唇发白。
夏薇不知一向健康的程丽虹究竟突发了什么病,不敢随意拖抱,一把拽过床上的被子,给她盖在身上。拨完120,夏薇回头俯下身子,又用手在她脸上晃晃,只见她双目紧闭,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已经昏死。
夏薇迅速镇定下来,翻翻程丽虹的眼皮仔细查看,然后以较为专业的急救措施,对突然晕厥的病人进行抢救。几分钟后,程丽虹悠悠眼开双眼,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夏薇忙把她扶回房间,躺到床上。这时,夏薇发现程丽虹额头发烫,整个身体都在低烧。
“吓死我了,你怎么啦?”夏薇满目忧虑。
“没事儿,”程丽虹有气无力冲她笑笑,“我贫血,这一阵工作太忙了,昨晚上网到凌晨三点,可能被子没盖好着凉了,又没休息好,今天在跑外面逛了一天,估计是累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过会儿我们去医院。”
“去医院干吗?”程丽虹立即反驳,“我不去,最讨厌去医院了。”
正说着,门铃被按响。夏薇打开房门,门口站着120医护人员。尽管程丽虹认为没什么大毛病坚决反对进医院,但医生已经上门,眼见这趟出诊费是逃不过去了,只好顺从了夏薇,做了一个简单的例行检查。医生见病人已无大碍,便叮嘱她,最好尽快到医院做个血常规检查,普通贫血也需要治疗,忽视不得。程丽虹敷衍了一番,打发走了120,转头就抱怨夏薇不该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手就那么欠,一个电话让我浪费掉这么多钱,够我买件衣服呢。”
“命重要钱重要?你是一毛不拔的守财奴啊?”
“当然是钱重要了,我想当守财奴,有资格当吗?我有财吗?如果我有钱你这么说我也不算冤,我为什么讨厌医院?刀子太锋利了,就一个小感冒进出一次也得被割掉几百块钱,医生个个是杀人不见血的屠夫,那是老百姓随便去的地方吗?”
“好好好,下次我管住自己的手,你休克就休克吧,谁再管闲事谁是狗行吧?”作为医务工作者,程丽虹口口声声对医院的猛烈抨击让夏薇感觉十分刺耳。夏薇这么说着,还是回房间从自己的小药箱里取了退烧药,倒了白水送到程丽虹床头,“快吃了吧,赶紧好起来,你知道我这刚失恋正郁闷呢,没心情侍候病人,别让我乱上加乱。”
话虽这么说,晚上夏薇还是精心地做了两份西红柿鸡蛋面。西红柿去皮后熬成汤汁,下面时下了一把经过清水浸泡的小青菜,打了荷包蛋。程丽虹用药后又经过休息,胃口大开,大呼美食。夏薇却没什么食欲,望着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压根提不起丝毫食欲。程丽虹三口两口吃完自己的一份,担心夏薇浪费食物,索性把夏薇的一份也端过来,用筷子挑出一挑面到一只小碗,说夏薇是鸡胃,这些足够,然后把剩下的扫荡一空。吃完后到厨房转一圈,回头看到饭桌上小碗里的面仍然纹丝不动,而夏薇却钻回房间开了电脑,程丽虹二话不说,端起小碗又吃个精光。
洗漱完毕,夏薇从手提电脑上下载msn。还是陈心宇那台电脑,上次从英国回来,他只领回了狗,电脑留给了她。这次他去英国后,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把msn给卸载了。上次他在英国期间,msn就是两人用来“约会”的工具,也是爱情发芽开花的温床。以前打开电脑看到它,心甜如蜜;如今看到它,就心如刀绞了。于是就卸载了,卸了后,每次打开电脑就想看看他是否上线,于是又装。就这样装了又卸,卸了又装,反反复复不知多少次。
程丽虹望着她侧影,感慨道:“爱情这东西就这么害人吗?可以让人不睡觉?还不吃饭?小姐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听我一句劝,再这么糊涂下去,早晚会害了自己。”
“晚饭吃这么多,胃能受得了吗?”夏薇头也不回,“得注意减肥了,也听我一句劝,照这样吃下去,早晚会害了你的。”
“文学作品影视剧中那些要死要活的爱情,我还以为都是无聊的作家们编来骗人眼泪的呢,没想到现实中也有,我算见识了。算了,我是仁至义尽了,睡觉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啊。”程丽虹转身离开了。她从来不相信爱情。自上大学开始,先后谈过十多次恋爱,最长的一年,最短的一周,每次雁过无痕,无疾而终。所以她不认为当今这个世界会有什么真正的爱情,爱情就是那水中的月亮,古代的传说,与现实是无关的。
不管程丽虹说什么,夏薇都充耳不闻,仿佛聋子,也仿佛哑巴。她像一尊泥雕端坐在电脑前,隐身登陆msn,每一秒钟都充满期待。
夏薇固执地坐到凌晨两,“狮狮”的头像始终是灰色的。
狮狮趴在客厅里,神情沮丧,一双玻璃球般的双眼,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现状的极度不满和对主人的深切思念。连续三天,它没有出门了。周战地每早起床就匆匆出门,晚上很晚到家,进门就躺倒,连自己都侍候不过来,哪有精力照顾狗。陈心宇在时,早溜一趟,晚溜一趟,狮狮从小就养成良好的习惯,不在家里便溺。这些天因为不能出门,它连水都不喝了。
周战地这晚进门,看到早上随手扔在地上的袜子千疮百孔,拖鞋东屋一只,西屋一只;花盆被掀翻,花土满地都是,一株开得正艳的君子兰花连根都被刨出来了;连电脑椅也不放过,电脑桌差点被掀了……周战地大惊失色,愤慨无比,此时狮狮刚刚结束战斗,镇定自若地坐着,斜着眼睛瞅周战地。
狮狮以前是一位绅士,仿佛接受过高等教育,对自己的地盘了解得一清二楚,毫不含糊。每每走到地界,一定停住,只要周战地不无故侵犯它,它绝对不会对他无端骚扰和威胁。三天前周战地还感慨,富人家的狗都他妈的这么懂规矩,狮狮尤其是个天才啊,干什么都能无师自通,一点不让人费心思。
眼下看来,狮狮完全撕破脸面,由绅士自甘堕落为流氓。看着满地的狼藉,周战地恨不能揪住狗耳朵搧它两个耳光,不料这念头刚刚一闪,就听狮狮不失时机地哼哼两声,眼放寒光,背毛倒竖,看这架势随时都会腾空而起,扑上来将他撕个粉碎。周战地只好主动示好,握手言和,深刻反省,立即领着它到楼下转了半个小时。看着它拉撒完毕,这才带上楼来。
次日一早,周战地一起床就冲进卫生间,冲澡、对镜刮脸、用发胶固定头型、精心地换衣服,试了一套又一套。他正要赶赴和女客户的约会,情不自禁地哼着一首流行歌曲,心情倍爽。收拾停当,出门时又指着狮狮训话:今天你给我老实点,叔叔给你带鸡腿,要是再捣乱,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狮狮斜着眼睛,很不屑地瞅他一眼,连哼一声都没有。周战地吹着口哨走到门厅处换鞋,不料一脚踏进鞋里,只听咕叽一声,只觉得热乎乎湿漉漉的液体立即浸透了他的袜子,它们来得如此突然,狂热地亲吻拥抱他的脚心和脚丫,不与他商量也不容他抗拒。
周战地嘴里的曲子戛然崩断,“啊”地一声嚎叫:“我的英国鞋啊!我新换的袜子!狮狮我操你二大爷!我今天杀了你!”一边甩掉被狗尿侵占了的密封性很好的皮鞋,一边不顾一切地向狮狮冲过去,“今儿我跟你拼了!”
狮狮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望着气急败坏的周战地,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魄。狮狮不屑的眼神,更加激怒了周战地,愤怒使他完全忘记了敌我双方巨大的实力悬殊,他抓起一瓶矿泉水,勇敢地砸了过去。
只听咕咚一声,狮狮安然无恙,周战地轰然倒地。他不是被扑倒的,他是被吓倒的。狮狮两只前爪搭到他肩上时,冒着热气的猩红的大舌头在他眼前晃当时,他只感到魂飞魄散,满腔愤怒立即转化为脊梁骨上一丝凉气,一声惨叫双腿一软就栽倒了。
狮狮迅速收回前爪,对它来说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游戏。它冷冷地瞟了一眼周战地,轻蔑地甩甩尾巴,又回到自己的地盘,从容卧地。周战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指着它咬牙切齿,“时间来不及了,我今天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要不然我真的杀了你吃肉!”
医院里的病人永远那么多。病人的情绪永远那么难以琢磨。你摸不准他们什么时候会突然发火,也弄不清楚他们对你笑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在哭或者在骂。
一大早夏薇来到医院,路过体检科,立即想到程丽虹。便找熟人说了一下,通知程丽虹尽快来体检,费用可以打个六折。谁知程丽虹并不领情,说俱乐部最近正开发新业务,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这两天肯定来不了。夏薇要她过了这两天抽空一定来,要不然搭进去这人情不就白白糟蹋了。程丽虹说好,等忙过这一阵一定来。
中午夏薇到病房和一位即将做手术的女病人签协议。麻醉前签字是卫生部的规定,每一个需要接受麻醉医生麻醉的病人都要签,否则病历资料不完整,就会有不少麻烦惹出来。女病人头也不抬坐在病床上绣花,对夏薇视而不见,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夏薇耐着性子问她:“您这样礼貌吗?”
女病人抬起头,一双死鱼样的眼睛瞪住她,“没看到我正在忙吗?”
夏薇说:“你签一下,下午就要手术了。”
女病人说:“下午手术现在急着签它干吗?是不是提醒我给你送红包呀?”
遇到这类莫名其妙的病人,除了沉默还是沉默。熔炉一般的历练,已经让夏薇学会任何时候都能以平和的心态面对任何情绪的病人。面对病人永远要有一份包含着怜悯的宽容。她很容易理解病人的情绪波动,却很少碰到能够理解医务工作者的病人。她并不需要付出劳动之后一定要得到感谢,但常常一点尊重都换不到,更多的时候是误解、猜忌,甚至漫骂。病人家属很少有人能够完全地信任麻醉师,总自以为是地想,红包可以影响麻醉师的工作质量,总是为了一份所谓的“心安”,在手术前偷偷摸摸、心怀怨愤又满怀期待地塞红包给麻醉师。
事实又如何呢?夏薇非常清楚,外科医生做手术时,若麻醉打得不好,病人肌肉紧张影响手术,修养好的医生会说:你行不行?不行把你们主任叫来!遇到脾气差的手术医生,在台上就开骂了:这什么水平?干不了就赶紧换人!真遇到麻醉不到位,一开刀就把病人给疼昏过去了,主刀医生会当场和麻醉师翻脸的。麻醉师还想不想在医院混了?
患者痛苦,麻醉师有什么好处?麻醉师把工作做成这样,这比当众人面挨耳光又能舒服到哪儿去?只要不是技术水平问题,脑子又没进水,哪个麻醉师愿意自毁前程?麻醉过程呼吸骤停的情况稍一疏忽就会发生,出了事情算谁的?哪个麻醉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红包,而不顾自己职业前程、工作荣誉而乱来?所以对于一名真正的麻醉医师而言,根本不存在“不给红包就不会好好麻醉”这么回事。
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场面在眼睛边上晃来晃去。夏薇在一位麻得像死人一样的患者脑袋顶端坐了整整六个小时。一上手术台,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病人身上,所有愉快的、烦恼的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都会随着麻醉针的启动,在大脑中刷刷地被屏蔽掉。
这天从手术室出来,早已过了晚饭时间,夏薇没有像往常那样饥肠辘辘,相反还有反胃的感觉。她在晃晃当当的公交车里颠簸半个多小时,拖着疲惫的双腿往住处走时,忽然一条黑狗冲她奔了过来。
狮狮!她惊喜地迎向它,一把将狗头搂进怀里。一个高大男子的身影从夜色里向她移来,是他吗?她揉揉眼睛。
“夏薇,我找你一下午,怎么不回个电话?”周战地的声音。
进手术室手机就关了。夏薇开了机,果然,里面跳出n个未接来电和新信息。翻了一下,没有她期待的号码和信息。
“什么事?”夏薇问。
“我把狗给你送来,狗就和你亲,它再继续跟着我,我无法保证哪天就被饿死了,我还有事儿,回头再来看你们。”扔下这话,周战地就转身走了。
狮狮明显瘦了一圈,身上脏得已看不出原色。简直不敢想象,再过一阵这条狗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夏薇的眼泪刷地流出,她抚着暖融融的狗头,“同病相怜是吗?那个人不要你了,咱俩一起过,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