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改革开放似春风化雨，给予桎梏在泥土下的生产力种子雨露，这些种子势不可阻挡地破土而出，无论城市和农村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松水村最大的变化，就是农民们可以自己支配自己的生产力；自己支配自己的劳动成果。由于文化水平和世界观的不同，人们的支配就不同，虽然有吃光喝光玩光的、有资产舍不得动的，但是大部分人已经有了发展再生产的意识了。

话说追风是怎样支配他分到的一匹马呢？他想这一匹马成不了一挂马车，单独是使用不了的，他也把这匹马卖了，他在山外买了一台二手磨米机，又把自己家的仓房收拾出来做磨米房，给村民们磨米。当挣些钱时又发展再生产，买了一台炸油机给乡亲们炸油。他又起早起早贪黑的开了一个豆腐房，虽然忙活得很累，但是他心里舒坦。

他家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有买豆腐的，有磨米的、有炸油的，还有来揍热闹的，好一派繁荣景像。

人生就像一盘棋，有的人能看出前进一步的方向，有的人能看出前进几步的方向，追风就是比旁人多看出了几步棋的方向，先富起来了。

夏日的太阳火一样炽烤着大地，庄稼地里的玉米都长得一人高了，结出的棒子眼看就要穿红缨了，黄豆结出的角也要鼓豆了，向日葵的脑袋越长越大，头重脚轻低着头绕着太阳一圈一圈地转着。追风家的黄杏和红樱桃都成熟了，一串串含着露水的果子把树枝都压弯了，还没成熟的沙果和李子也挂满了树稍。

老队长用牛车拉着玉米到追风家磨楂子，正赶上刘结实用四轮车拉着黄豆来炸油，两个人打完招呼，老队长就大声地对正在轰隆隆磨米房里磨米的追风说：“妈了个巴子，你小子又要做新富农了。”

刘结实说：“挨批挨斗没够是咋的？”

追风说：“刘结实你的手扶拖拉机不也换成四轮了吗？你还参加了亮河镇万元户的表彰大会。老队长现在也有7、8头牛了。大伙都在发家致富，俺在学校的参考消息报纸上看到2010年小矫就车开进家了。”

刘结实说：“小矫车那是大干部开的呀！咱老百姓也能开上啊！”

“是呀，政策好哇！以前大帮哄时，一天天出工不出力，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产阶级苗，整天阶级斗争一根弦，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一年到头一分钱也没挣着。现在政策好了，庄稼人也都科学种田了，每亩地的产量翻了好几翻啊，俺富了还想为村民做点事。”追风乐呵呵地说。

老队长说：“快说说。”

“咱村东沟里有个小型金矿，俺想把它承包下来。听说桦南县人会采金子，俺到那儿找个师付帮咱采金子。农闲时村民们到金矿来干活俺给开资，社员们能增加些收入，俺一会就去亮河镇办理贷款的事。”

“村民们说得没错，你就是松水村的一杆大旗，自己富了还要带动全村人都富起来，好样的。”老队长高兴地说。”

追风说：“咱松水村还有两个能人，一个是王泽一个是幸福，前些年他们有能力用不上。现在王泽四类分子的帽也摘了；幸福因为生活作风问题被打成牛鬼蛇神，现在也平反了。

王泽在监狱里面学会了瓦工，又会画图纸现在回到北安市当工程师去了。

幸福留在了松水村，现在是法制社会，老百姓有了怨屈可以告状，他写的状子最有说服力，远近十里八村的人都找他给写状子。现在这两个国高毕业的知识分子，都发挥出了自己的能力，不但自己过上了好日子，而且也为国家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

三个人抽着烟高兴地聊着，追风对正在忙活家务的老婆菜花说：“你去园子里给老队长和刘结实摘点樱桃和杏俺们几个吃。”菜花拿着篮子走进了园子。

过了一会菜花出来了，可她空着手没有拿篮子也不见樱桃和杏，只见菜花后面跟着低着头，脖子上带着套子的大郎，这大郎是牛大赖的儿子。

老队长说：“妈了个巴子这是咋了？”

菜花笑着对追风说：“咱儿子金龙干的好事！他嫌大郎天天来咱家偷果子，就在那棵杏树上下了个套，下完套就去汤旺河钓鱼去了，你们看这不把大郎给套住了吗？”

此情此景逗得老队长、刘结实和追风哈哈大笑，菜花也跟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追风说：“他家有一棵杏树啊！”

大郎红着脸羞愧地把套子解开撒腿就跑了。

老队长说：“妈了个巴子，他家也没种就长出来一棵杏树，就结那么几个果子早就吃没了。”

刘结实笑着说：“那是有一年不知道是猪还是牛什么的，粪里有个杏核，拉到他家光腚房门前，第二年长出来的一棵杏树。”

且说追风有一儿一女，儿子叫金龙，像追风大高个，长的浓眉大眼的，女儿叫银凤长得像菜花小巧玲珑。

儿子16岁在读中学，女儿12在小学读书，追风小学毕业再没念书，他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有文化，上大学。

可是金龙不爱学习，上个学期金龙说啥不念了，追风就说：“你不想念书就不念吧，但是你不能在家呆着，俺给你买几头牛你放，你想好了我就去买牛。”

说起放牛，金龙想起小学课本上唐朝诗人袁枚的一首古诗：

所见

牧童骑黄牛，

歌声振林樾。

意欲捕鸣蝉，

忽然闭口立。

放牛是多么美好的境界啊！在辽阔的林海中，骑着宽阔柔软的老牛坐骑，唱着歌，欣赏着山野的美丽景色，呼吸着芬芳的空气，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比起一天天在课堂上死读书读死书强多了，那是一个自由的世界啊。他又想起，腾格尔《天堂》那首歌：

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绿绿的草原，这是我的家。奔驰的骏马，洁白的羊群，还有你姑娘……

想到这里他对父亲说：“放牛就放牛，俺就喜欢放牛，明天就不去上学了。”

追风给他儿子买了两头老牛，还带了一头小牛犊儿。从此金龙就弃学放牛了。

且说放牛太辛苦了，早晨3点多钟，天刚蒙蒙亮就得起床，远山近山都被笼罩在白雾中，雾气中一颗颗的小水珠飘来飘去迷漫着整个世界，看对面的人都影影绰绰的，太阳躲到云雾的后面蒙着面纱。

16岁的金龙赶着两头大牛一头小牛犊子，走进了雾海中，他的衣服湿漉漉的，鞋子里面也灌满了水，在树林里面走起来吧叽吧叽直响，他非常难受。好容易熬到中午，太阳才撕破了面纱喷射出万道光芒，茫茫的雾气被刺眼的光芒穿破，终于消失了。

山里的蚊子比村庄的蚊子大多了，咬人也更厉害。大瞎虻在老牛的身上像用泥板磨了一层似的，它们叮到老牛的身上，老牛的身体就是它们的家园，就是它们的餐厅，想吃就在老牛的身上吸血，吃饱了就在老牛的身上嗡嗡嗡地嘻戏。老牛被瞎虻咬得难受就用它长长的尾巴去拍打，可怎么也哄不跑。一些瞎虻隔着衣服在金龙的身上叮咬，每当有瞎虻叮在身上时，金龙就把它抓住扔在地上用脚把它踩死。有时金龙咬着牙把它们的脑袋揪下来扔掉。

金龙无暇顾及蓝天白云的浪漫；也不觉得大森林中黄莺那幽雅的歌声多么美妙好听；也不觉得满山遍野烂漫的山花和翻飞的蝴蝶有多么美丽。

除了蚊子咬瞎虻叮，还要被雨淋的湿湿的，当天空中忽然下起了大雨的时候，那雨水就像用瓢从天上泼下来似的，从头上浇到脚下，整个人成了水鸭子，两只脚陷在泥水里面难以拔出，还要去追赶着老牛，不能让它们跑散跑丢，也不能让它去吃庄稼苗，还要顶着雨站在山野中看着老牛吃草，得等老牛吃饱了才能牵着牛回家。

老牛不听话时，金龙就拿着鞭子使劲地抽打，有时他还用大棒子去夯老牛，这一天金龙竟然把那头小牛犊儿活活地打死了，这让追风和菜花心疼了好几天，他们埋怨金龙太狠了，怎能把小牛活活地打死呢。

追风说：“你不想念书要回家放牛，可你却把牛给打死了，你小子是不是干啥啥不行啊，吃啥啥不剩啊！这样自己将来怎能支撑起一个家，养活老婆孩儿啊！”说到生气时追风还要打金龙。

菜花急忙把金龙撵走：“金龙你快把牛赶走吧，让牛吃得饱饱的再回来。”

金龙放了一个学期的牛，说啥也不放了，他对追风说：“俺下学期不放牛了，去上学，给你考大学，考清华。”

追风笑着说：“你小子是受不了放牛的苦了才要上学吧？好明天俺去亮河镇中学去找校长说说，你开学就去上学。

新学期开学了金龙又去上学了，可他已经散慢了一个学期了，心怎么也收不回来，金龙勉强又念了一年，这次他真的不念了，他说他要和同学们一起去出去打工。

且说林海深处的山一座连着一座，蜿蜒起伏层层叠叠，在松水村人的眼中，小兴安岭的山就是聚宝盆。

改革开放以来人们春天和夏天到山里面采野菜卖钱，秋天人们到山里面挖药材采蘑菇卖钱，小日本还收购一种叫做松茸的蘑菇，每斤四百元钱，山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

一座座大山就像一个个巨人似的，高高地崇立着，这些大山上覆盖着的大森林，像大山的衣服，一年四季变幻着不同的颜色，山中的一条条小溪像大山的血脉一样流淌着。

崇山峻岭中石头人山最高最陡，山峰上直立的石砬子已经是90度了，一个天然的石头人在山峰上昂首挺胸的屹立着，它离村庄有10公里远，可是在村庄却能看到高山上云雾中石头人的头和身子。伪满警察王泽在土改运动中曾经在石头人山后的山洞里，从春到夏藏匿三个月的时光，直到土改运动过后王泽投案自首。

石头人在高山上受日月的精华得天地之灵气，它像一位守护神守卫着松水村。可是有一次牛大赖和马粪包喝醉了，他们爬到石头人山上，把石头人的脑袋给推了下来，只见这脑袋滚到了半山腰的大树下。这一年松水村一个夏天都没晴天，秋后粮食产量减少了一半。村民们都说是因为牛大赖和马粪包把石头人脑袋推下山的原故。

话说当松水村一台电视机都没有的时候，石头人山后面的发电厂工人已经有电视机了，电厂在石头人山尖上修建了一座电视塔，用它来接收电视信号，然后再给电厂工人播放电视节目，因为白天没有电视节目，所以白天电视塔没有人，到了晚上才有值班人员用一个小时的时间，爬到高高的石头人山上去播放电视节目。

虽然现在已经禁猎了，但是马粪包还常常去石头人山后‘偷猎’，他知道这里的情况。

话说这一天他爬到了石头人山尖，来到电视塔里面，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台电视机摆放在那里，马粪包按了几下按扭，电视机哗哗地响了起来，屏幕上都是些雪花。马粪包想：俺在电厂工人王迷糊家看过电视，白天没有电视节目，晚上才能有。这东西很贵，大文这个晚劁子，臭娘们，没给俺生出个儿子，就让计划生育工作队给抓去做了结扎手术，她和猪一样是个晚劁子，没有生育能力了，俺呢？绝户了。因此俺就抓住她这个短处，打她骂她。她采野菜、挖药材和卖鸡蛋的钱也不给俺，偶而翻到一些钱也去买烟酒花了，哪有钱买电视机啊，嗨他妈，俺把这个接收电视信号的电视机扛回家，俺也看看电视节目，嘿他妈，真带劲！他看看天色已晚，他想，俺现在就把电视机扛回家，谁也看不到，神不知鬼不觉俺就有了一台电视机，妙啊妙！想到这他把电视塔里面唯一的一台电视机扛了起来，一台电视机在马粪包这个力大无穷的人来讲，是一点不费劲的，他扛着走了10公里的山路回到了家。

大文一看马粪包扛了一台电视机就问马粪包：“你哪来的这么多钱买电视机啊！”

“晚劁子，臭娘们，你采蕨菜、刨药和采蘑菇挣的钱都藏起来不给俺花，俺这身上蹦子皆无，哪有钱买电视机？再说了俺有钱还得抽香烟，喝酒，耍钱和上歌厅呢，这是俺在石头人山上的电视塔上扛回来的。”

“哎呀妈呀，俺说你这一天都没见到你的影儿，原来你去扛电视机去了，你把它打开给俺和孩子看看呗。”

这时春花和秋月也凑了过来。马粪包说：“都滚，俺自己看，要让村上人知道了，说出去是在电视塔上扛回来的，还不得把它没收啊。”马粪包说着就把电视机搬到他家厨房的土豆窖里面，然后插上电，拔出天线说：“快给俺做饭吃，俺又累又饿，俺还得喝两盅，饭做好了就端到土豆窖里，俺边吃边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