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倪秀香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17
|本章字节:7302字
书接上回,凛冽的狂风吹落了漫天大雪,雪花在狂风中磨擦成了小小的颗粒,凶猛地拍打着牛大赖家那七裂八瓣的破窗户。牛大赖家住的是马架子,房子很小也很矮,里面没有间壁墙,厨房和卧室在一个房间,锅台连着炕。屋子中间有个小椅子,是牛大赖从小学校扛回来的,四条腿压进土里半截,这是他家唯一的傢具。北墙上结了半尺厚的冰,炕上铺了一张破炕席,边缘不整齐了,中间也坏了几个洞,这些洞和边缘被他的第一个儿子大郎用小手拆的乱七八糟。一个带着豁牙的碗里面装的水已经结冰了。这个房间就像一座水晶宫了。
又脏又破的烂被子里面绻缩着牛大赖的老婆小米和她的两个儿子,牛大赖要是回来也在这被子里面挤。这被子还是国家救济的。
炕上面有一根麻绳上挂着一条露着棉花,粘满灰尘的小孩破开裆棉裤,还有一件开花小棉袄。外面大风呼啦啦,屋里小风凉嗖嗖。
牛大赖和他的媳妇小米都很懒,当把障子烧光之后再没夹,因此他家是光腚房,他家几乎不种蔬菜,也不养鸡鸭鹅狗,从前没有猪圈也不养猪,今年不一样了了,他当上了农协主席,开天辟地他家也养了一头猪,可是这是一头消遥猪,这头猪几乎不用喂饮料,只饮些水就行了。因为这头猪随便拱各家各户的园子,也可以爱社如家,在社里的庄稼地里连吃带糟蹋。虽然不喂饲料,但是到了老秋猪长的膘肥体壮,像个小牛犊子似的。
养猪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人们不敢多奍,一年只能养活一头猪。生产队一年到头也不开资,为了一家人的油盐酱醋和穿戴等零花钱,因此人们把这一头猪杀了是舍不得都吃了,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卖猪肉,因为这要挨批斗的,为了生活,他们偷偷地到亮河镇,把猪肉卖了四分之三,只留下一角和头蹄下水。
牛大赖早就想吃他家的那头肥猪了,可是不上冻是不能杀猪的,因为只有上冻猪肉才能冻上,也就是可以储藏了,这样过年也能吃上猪肉了。盼到入冬上冻了,牛大赖找了几个人把这头肥猪杀了,这一年,牛大赖老婆孩子你一口我一口抢着吃着香喷喷的大片肥猪肉,牛大赖喝着小酒高兴地说:“他妈,多香的肉啊!多辣的小酒啊!吃香的喝辣的,俺这不是资本主义,俺这是共产主义。”
且说别人家杀完猪都把头蹄下水和肉放进仓房里面,可是她家没有仓房,小米把头蹄下水和猪肉放到了锅台旁边,因为她家很冷,这些猪肉也不腐烂。牛大赖从来不给她挑水,没有水就不能做饭,不吃饭人是活不了的,小米为了她和孩子能吃上饭,也就是能活着,因此她就得挑水。这一天她又去挑水,她家离井沿有一百多米远,去时走的是下坡路,回来挑着重担却是走的上坡路。井沿的冰冻得有半米厚了,小米站在上面双手用力摇着辘轳,因为脚下太滑了,她用力时脚踩不住下面厚厚的冰。就这样她一呲一滑颤颤微微的把水打了上来一桶,她又用同样的动作打上来了第二桶,这时她已经消耗了很多力气了。她弯下腰把挂着两只水桶的扁担挑了起来,因为路很滑她怕摔倒,所以她小心亦亦蹒蹒跚跚走一步挪一点地向上坡的走去,她因为实在不堪重负,就把扁担轻轻地放了下来,喘了几口气,又挑起沉重的担子向家中走去。她在想这水一定要用两天,做饭时掏一遍米就能省下一些水。孩子的尿布,没有屎的就不洗了,把它凉干就行了。衣服也不用洗,因为棉衣棉裤没有外套,里面也没有衬衣,这样明天就不用挑水了,后天再挑。想着想着她来到了家门口,这时她发现门已经被风吹开了,一只狗正叼着她的猪头大口大口地啃着。她急忙放下担子,把猪头从狗的嘴里抢了回来,这时猪头已经被狗吃掉一半了,她心疼得无声的掉了几滴混浊的眼泪。把水桶里面的水倒进了水缸里面,又用了小半盆水把猪头洗了洗,她没舍得再用水洗一遍,因为挑水太不容易了。她怕再发生狗叼猪头的事,她在窗下挖了一个坑,把猪头和猪肉放了进去,又用蒿草盖上,再用土埋上,浇了点水,上面又盖了一层雪,这样狗就叼不到她的猪头和猪肉了。小偷也不敢到她家门前去刨她的猪肉。自己想吃的时候就用大镐头刨开那个洞拿出一块,再埋上浇点水冻上,再吃再刨。这一切就像一只老鼠过冬时把粮食藏在洞里似的。
门前的杂草已被大雪埋上了,有一棵杏树孤单单的在呼啸的寒风中挺立着,这棵杏树是一头猪路过时拉屎拉出来的杏核,在这里发芽开花结果了,都说天不掉陷饼,人家就接着一个小陷饼。
房子的左边有一堆柞树棵子,这是生产队给他家的烧火柴,这些棵子上一个树杈也没有了,都让小米用手瓣下来做饭用了。剩下的棵子到做饭时小米用斧子一点一点的‘刻擦’也就是一点点的砍,对付把饭做好,下顿饭再‘刻擦’,不然就得起早去别人家的柴禾垛上抱些回来烧火,这是年复年日复日的事。
且说小米出生于一个地主家庭,是个大家闺秀,认些字,有吸水烟袋的嗜好,这是富贵人吸的一种高雅的烟,慈禧太后喜嗜水烟,在故宫的博物馆内还藏有她用过的水烟袋遗物。牛大赖说:你他妈“吃苣荬菜拿磁碟穷摆普。”她从小从没干过活,不会干活,也不想干活。长的白净,个子也不小,不胖也不瘦,瓜子脸,粉里透着红,一双很好看的单凤眼,妩媚多娇,这样一个秀女,到了出嫁的年龄却嫁不出去了,那是因为她家成份不好,没人敢要她。后来将就着嫁给了懒汉穷鬼牛大赖,开始了一无所有的无产阶级生活。
她的第一个月子是在辽宁省坐的,当时大流血,身体中的血液流逝了一半,虽然没输血没治疗,也没吃到鸡蛋和红糖,甚至连小米都没有,她却奇迹般的活过来了,她那少量的奶还养活了她的第一个儿子大郎。
由于高度贫血,她变得面黄肌瘦,无精打采,年轻的生命就像一棵压迫在一块大石头下面的小草免强地活着。她害怕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因为她有希望,当她的儿子长大了,就能帮她干活,有儿子保护她牛大赖也不敢揍她了。她还想再生两个女儿做她的贴心小棉袄。
她没有太高的要求,只求过上和别人家一样的日子。可是她过的日子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牛大赖为什么在她坐月子时跑到黑龙江来到松水村的,她至今也不知道,其实是妹妹二文侍奉她月子时让牛大赖给强奸了,因为害怕法律和她娘家,才偷偷跑到黑龙江的。
看官第二个月子不一样了,有追风给她劈柴挑水。不知怎么了,她天天盼着追风来给她担水劈柴,这不光是给她解决吃饭问题,而是又能看到勤劳英俊的追风了,虽然追风不和她的说一句话。
既然天上的月亮可望不可及,那么水中的月亮就是可望不可捞了,其实地上的月亮和天上的是一样的。她觉得能天天看到这美丽的月亮是一种幸福。她甚至希望时间过得慢些,或者停止在这个月。
追风每天来担水劈柴,来也勿勿去也勿勿,他想这个月快点过去吧!小米满月了俺就不用天天来给她担水劈柴了。
他想,等俺有出头之日,俺老婆做月子……。唉!不能让牛大赖进媳妇菜花的月房。
今天小米还差五天就满月了,她每个月子都要受些风寒,她缩成一团颤抖着,连给孩子喂奶的力气都没有。她有文化,知道这是产褥热,是村上的接生婆接生时卫生条件不好造成的,屋子里面太冷了,都说产后风最容易死人,可她像母猪似的总是能活过来,而且她三天就能起来做饭,因为不起来也得起来,牛大赖不给她做饭,
小米早晨起来贴了一锅大饼子(没有小米也没有鸡蛋)切一点咸菜,牛大赖吃完了饭撸一把下巴,眨巴眨巴小眼睛抱着膀消失在西北风之中。
且说他来到村上小学校一个教室,这是工作队办公的地方。工作队把松水村每一个农民都进行清查,让他们说出自己从小到现在每一年生活在哪里?做些什么?给谁做的?村民几乎全都不识字,不会写个人简历,工作队就给他们办学习班,让他们说自己的简历,专人记下来,然后再合实一遍,可是复查第二遍时,说的和第一遍不一样了,反复几次说的都不一样,工作队认为这是有历史问题,这样的人可能是阶级敌人,再复查,越查越矇越矇越查,差不多都有历史问题。
刘文才外号叫老社员,也有人叫他齁吧,人太老实,生产队年年选生产队长,社员们几乎都当选过生产队长,可他却一次也没当过。他就是说不清自己历史的一个典型人物,他记不清自己的简历,每次说的都不一样,他不记得上次说的年份,下次再问他就改年份了,其中还有一年是给日本人做饭,他说不清是哪年哪月。
工作队联想到老社员在1957年反右运动中说过:“还是单干好”的话。更怀疑他有历史问题。那是因为他从来不发言。反右工作队劝他说话:“你说啥都行,不会批判你的。”
他就说:“说错了也行吗?”
“工作队说:“行,随便说吧。”
“依俺看别吃大锅饭了,还是单干好。”没等他说完,工作队就批评他:“现在正在搞三面红旗,你却要搞单干,你这是反动言论,是得批判的,你说错了。”
他就说:“俺不说,你们非得让俺说,看,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