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看官按说瓜果梨桃谁得谁咬不算什么大事，马粪包也常去生产队瓜地偷瓜。可马粪包天性讨厌，再加上他对事物看不出个眉眼高低，总是把行动走在脑子的前面不顾忌后果。他偏要看看是谁在偷瓜，他打开手电筒一照，这几个人暴露得一览无疑，噢！原来是一群男知青在地里偷瓜。这件事要是别人遇上就会相媳妇不看中－－扭头就走，可马粪包楞是用手电筒使劲地照那一张张花蕾似的年轻的脸，他的手电筒也不咋那么亮，就像一道道闪电似的，晃的几个知青眼睛都睁不开了。有人骂：“孙子啊，不照行不行？”

马粪包像没听见似的还是一个劲地照，就像公安在势执行抓小偷任务似的照个不停。

话说往日的红卫兵革命小将，今日的知青他们曾经打倒过一切，砸烂过一切，此时怎能受马粪包这个气，只见十几个知青男生一起上来把马粪包一顿胖揍，马粪包虽然力大无穷，可他招架不住这10几个小伙子一起上来打。有句话说得好：“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况且马粪包也不是虎，只是性格虎。打得马粪包爹一声妈一声的嚎个不停，最后把他的屎都打的拉到裤挡里了，第二天此事一传，村民们乐了好几天。刘结实还编了一段顺口溜：

偷顶炕席挨批斗，

老婆孩子挨顿揍。

瓜地众人嘴巴抽，

裤档屎尿一大兜。

且说知青的年龄都在15至17岁之间，正是青春发育时期，男生中长得最高最大的一个叫李向东他17岁，175公分个头，黝黑的皮肤，粗壮的四肢与其他男生比起来他显得格外结实健壮，社员们叫他‘大劳力’，意思是这些知青就他能做个合格的农民。

李向东5岁母亲去世，6岁那年他父亲又给他娶了一个继母，继母又生了四个孩子，加上他一共兄弟姐妹五人。由于他从小缺少母爱，再加上他从小就受到运动中造反有理的熏陶，因此他有一颗玩世不恭的心。

和他一起下乡的知青都是亮河镇69届3班的学生。初中三年时间李向东一直是班长，他和同学们没正常上过文化课。他们主要是批斗镇上领导、校长和老师……每天举着红宝书，去接活学活用积极分子和忆苦思甜代表，然后再送代表。他眉清目秀鼻直口方又能歌善舞，他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鼓干，每次演出都是他报幕，也就是主持人。他报幕时只有一个动作，就是他的右腿大踏步向前弓，左腿向后斜探，同时把右手攥着的拳头和耳朵对齐，左手攥着的拳头放在身体的后面，两只手和两条腿‘啪’的一声同时用力。他的这个动作标志着造反有理。他无论报什么节目都是这样的动作，虽然这样的动作给人一种坚强有力的感觉，可是做得千篇一律，同学们就觉得好笑了，每当他报一个节目就做这样的动作时，台下就响起一阵阵哄笑。他潇洒帅气是女生心目中的偶像。

班上有个叫青果的女生，她是女生中个子最高的，她丹凤眼瓜子脸，窈窕的身材长得挺漂亮的。她梳着和男生一样的头型，也爱和男生一起玩弹溜溜、煽片叽，还喜欢参加打篮球，踢足球之类的活动，同学们叫她假小子。她歌声甜润舞姿优美，她也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她常和李向东一起排节目，一起演出。

有一次同学们去学校富林农场劳动，正赶上她第一次来月经，她吓哭了，她的假小子劲没了，她和女同学们说她生病了下身流血了。当时班级女同学大都还没来月经，年龄大一点一个叫玉儿的女生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告诉她没事你只要在宿舍呆上几天就好了，我去和班长说说。

玉儿找到了班长李向东说：“青果病了，这几天不能干活，我给她请个假。”

李向东也不问什么病，就是说了他也不一定懂，再说了玉儿也不好意思告诉他。李向东从关心革命同学的角度，分配食堂给青果做病号饭，青果每天都能吃上一碗热汤面和一个荷包蛋，同学们却吃的都是粗粮，这件事让青果一直不能忘记，这次下乡又和班长李向东一起来到了松水村。

话说豆蔻年华谁都有理想和梦幻，青春年少哪个女孩子不怀春；那个女孩子不在渴望着美好的爱情。青果总是注视着李向东，李向东占满了她整个心，她甚至不分昼夜地想，自己要能和李向东在一起生活那该多好啊，能和李向东一起扎根农村做农民是她的幸福目标的追求。

她想的这些，李向东并不知道，17岁的李向东还没想过找女朋友，这也许是女孩子成熟早的原因吧。

16岁的青果做了一件她终身羞愧的事。

夜阑人静之时，她按耐不住自己对李向东的感情，她提起笔用了半宿时间给李向东写了一封信，信写好了她却犯愁怎么交给李向东，她想到了妇女队长的7岁儿子小根子，嘿，就让这孩子给送去吧。

第二天她拿着信找到小根子，小根子鸽子似的飞到了男知青宿舍，他当着全体男知青的面把信交给了李向东。当时知青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找对像是思想落后的表现，领导会认为你作风不好，如果返城抽人时，有对像的就得排到后面了，也就是很大程度上降低了返城的机会，再说李向东连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因为他还没想过找女朋友。同伴知青们抢过这封信传着看，大家乐开了：“嘿嘿，李向东找女朋友了！”

“哈哈，李向东你要结婚了。”

“李向东有老婆了！”

大家连说带笑抢着夺着看这封信，气得李向东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了似的。

他说：“别抢了，我把它贴到粉房墙上给你们看个够！”他一气之下将这封信抢过来，用大楂子饭粒给贴到了生产队粉房的墙壁上了。

话说这正是下午社员们来粉房集合上工的时间，社员们大都不认字，小学文化的妇女队长马丫嘴快，她磕磕巴巴地给大伙念上了：

李向东你好：

我是青果，在这月色斑斓夜深人静之时我鼓起勇气提起笔给你写这封信。

我们相识已经三年多了，从初一到初三我们一直是同班同学，我们还是同桌呢！在这三年里你一直是班长，我一直是班级的文艺委员，后来我们又都被学校选中到了校文艺宣传队，如今下乡我们又同在松水村，这是我们的缘份啊！

你还记得吗？我们班到富林农场劳动时我病了，你让食堂给我做病号饭，你的关爱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上你了，也可以说爱上你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爱上了我，所以我一直没敢向你表白，我一直把你珍藏在我的心中。

虽然荏苒的岁月从指尖上匆匆流过，汤旺河的水卷着落花流逝，但是你在我的心中就像一粒种子在生根发芽。我不知道我的心能不能被云霞托上蓝天，也不知道我的心能不能被暴风骤雨打入旋流，我常常痴痴地在蒙蒙细雨中伫立好久好久，也常常沿着汤旺河徘徊……我想对你说‘我爱你’，请你倾听……，纵使心碎也不回头。

白天你在我的视线里，夜晚你在我的梦中，你就像春风一样在我的心中荡漾。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农村的个广阔天地，在那里的大有作为的。”李向东让我们一起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扎根农村一辈子，在松水村做农民吧！

我们肩并着肩一起早出晚归参加农业生产劳动，这是我的理想。我知道你爱写诗歌，劳动之余你写诗歌，我给你抽钢笔水，给你端茶倒水。天热了，我给你扇扇子；天冷了，我把屋子烧得暖融融的。夜深了我给你被件衣服，让你把诗写得更好更美。

你是一座大山，我是山中的一条小溪；你是一棵大树我是树上的一个青果；你是一座平地耸起的高楼，我是高楼上的一块块砖；你是牛粪，我是一朵鲜花；你是一朵鲜花，我是牛粪。让我们彼此吸收更充足的营养茁壮成长吧！让我们一起慢慢变老……

当明天阳光照射着我们的时候，我昨夜的痴想是不是好荒唐。愿你的童心展开玫瑰色的翅膀，给我一个美好的的答复好吗？我想把这封信交给你，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我想让马丫嫂子的儿子根子送给你。

爱你的青果1970年夏

这封信里面马丫有很多字都不认识，刘结实就在一旁帮她，刘结实也不全认识，有的字他们不认识就瞎念；有的字认识半边他们就念认识的那半边。

马丫费了好大劲念完了这封洋溢着青春梦幻般的求爱信。

她惊讶地指着‘玫瑰色的翅膀’一句说：“哎呀妈呀，怎么还女鬼色的翅膀呢？”

刘结实也指着‘玫瑰色的翅膀’一句纠正着说：“马丫，你这娘们念的不对，你把月亮说成饼了，人家写的是‘王鬼色的翅膀。’哈哈。”

“俺看你黑不溜秋的好像个黑鬼。”马丫不高兴地说。

刘结实说：“还鲜花插到牛粪上长得壮呢！俺看把鲜花插到牛屁股上得了，那长得更壮了，呵呵！”

“唉呀妈呀，那不是屁眼开花了吗？呵呵！”马丫尖声尖气的边笑边说，

“看人家多会写啊！马丫你给俺写一封信呗！”不识字的革委会主任牛大赖冲着马丫嘻皮笑脸地说。

“俺可不给你这个骚跑卵子写，俺嫌你骚，呵呵。”

“瞧你那样，你也不会写，你要给俺写，俺就上你的炕，哈哈。”

“上俺炕，俺劁了你，再说了写了你也不认识。”马丫打了牛大赖一拳。

“一个不会写，一个不认识，，绿豆掉到肚脐眼－－圆了，还真是一对呢！哈哈。”刘结实笑着说。

“哈哈，俺没太听明白，可俺知道这是狗起秧子、老母猪打圈子、猫叫春、母狗调腚公狗不上的事。”马粪包张开鼓到嘴唇外面的牙齿的雷公嘴接着说。

“俺捉摸有点不对劲，你说写就写了呗，不同意就拉倒，怎能贴到墙上啊！这不是可耻人吗？麻子不叫麻子－－坑人不浅啊！”刘结实想了想说：

老队长说：“妈了个巴子，李向东也忒不仁义了，怎能贴到墙上啊！小姑娘怪可怜的。”说着就伸手撕了下来。

马粪包说：“别撕啊，俺还没看明白呢！”

“妈了巴子，你斗大的字不识一口袋，狗鼻子插大葱你装啥象？等你看明白了猴年马月了。”老队长也笑着说。

“俺知道有句话是这样说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刘结实拉着长声说。

“吱吱啦啦叫唤啥玩艺？真能扯里个扔？”马粪包裂着大嘴冲着刘结实说。

“傻老婆等痆汉子－－一等一个空”。

“这让青果怎么见人啊！以后还怎么找对像啊！”

社员们由开始笑话青果不自重，可议论来议论去都同情起青果来了。

且说青果焦急地等了好几天也不见回音，女知青们不好意思告诉她信都贴到墙上了，社员们都知道了。最后还是马丫告诉了她，青果伤心地哭了好几天。

事也凑巧东风砖厂来抽人，也就是给知青安排工作。知青们嫌单位不好没几个报名的，青果第一个报名走了。听说后来青果精神不正常了，这件事差不多毁了青果的一生。

且说秋去冬来，生产队又组织部分社员去翠岗林场“倒套子”也就是用马着拉爬犁把山上的木材运到山角下，这是生产队利用农闲时，搞副业给生产队增加收入。追风、老队长和刘结实今年都去了。

这里是原始森林，红松，樟子松鱼鳞松落叶松……一棵棵高崇入云。树稍上长着浅绿色的冬青，冬青冬青越冻越青，它结着五颜六色豆粒大的果实，这果实甜甜的粘粘的，又好吃又好看，人们还用它来治疗冻疮。

雪很大，人们在没过膝的凯凯白雪里走一步挪一点，走了半没多远。那银装素裹的雾霭仙境营造出了一个雪的天堂，雪的故乡，雪的梦想。令人为之心神俱醉，

漫天雪花飞舞的时候，天地莽莽，晨昏暮霭，置身于茫茫天地之间，雪花飞蝶一样扑簌扑簌地涌入怀中。当雪花落在你的手套上的时候。你再仔细看，这些雪花每一朵的样子都不一样，虽然千变万化，但是它们却都是六个花瓣。

虽然劳动很艰苦也很危险，但是非常快乐，因为这里没有阶级没有斗争，人和人都是平等的，在村子里整天挨批批斗的追风简直把这里看作天堂了，也许这里就是和自己一起挨批挨斗，国高毕业的伪满警察，四类分子王泽说的世外桃园和乌托邦吧！

劳动之余追风、刘结实和老队长一行三人就去翠岗附近的四块石狩猎，（70年代还没有禁猎），四块石是早年间抗日联军的根据地，说是四块石其实是四座高高的石砬子山峰，是战士们站岗、放哨和阻击敌人的地方，从这个名子可以看出当年抗日联军那宽广的胸怀。我们不禁想起伟大领袖的长征诗篇：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倒套子一伙三十来人他们是由亮河镇各个生产队抽上来的社员组成的，共有六、七张马爬犁。

他们住在山沟里生产队自己搭的棉帐篷里，每天在深山里伐木造材，一棵棵大松树粗得一个人都搂不过来。伐木工每当用油锯(电锯）伐倒一棵树都要大喊：‘顺山倒，’‘顺山倒。’据说这样一喊山神爷听到了就会指挥大树朝着伐木人所指的方向倒下去，这样伐木工就安全了，因为这种活常常出现砸死人的事故，所以人们每伐一颗树都要喊“顺山倒”。

伐木工先将大树放倒打枝截梢，再截成一段段原木，最短的六米、最长的十二米，他们再用单马拉爬犁把原木归拢到一起，那个场面非常壮观，几十号人风风火火，手拿撬棍、抬杠、铁卡子，抬起木头，往马爬犁上装载，一个嗓门大的人领头，大伙跟着喊：

（领）哈腰挂呀么，（合）嗨哟！

（领）撑腰起呀么，（合）嗨哟！

（领）慢慢走呀么，（合）嗨哟！

那声音高亢粗旷气势豪迈，回荡在山谷中

然后社员们把这些原木装上双马拉的大爬犁往楞场拉。他们满载原木的爬犁浩浩荡的在爬犁道上排成一溜，顺着慢坡往山下楞场赶去。

到了夜晚，弯弯月儿挂在天空中放射着一缕缕寒光，几颗稀稀点点的星星时隐时现。黑熊在树洞里面已经睡了半冬了，恒鸟静静地宿在池边柳树上自己修建的窝里。空山旷野显得没有生机，可是人们知道冬天来了春天就不远了，再顶过几场风雪就是万物复苏的春天了。

帐篷里一伙山里人围在熊熊燃烧的火炉旁，听说书的，听讲故事的，侃大山的，他们是那样的轻松，那样的释然，那样的坦荡。

老队长装了一袋烟，巴嗒巴嗒嘴抗联故事开始了：“1940年5月28日，抗联第二路军总指挥部金光侠、警卫小队长袭击宝和几名警卫战士打败了清县孟家岗金矿日伪保护队，那一仗打得漂亮。击毙了日伪军7人，俘敌10人，获轻机枪1挺、步枪15支、子弹2000发、粮食军用品，还有……”

“俺爹就是在那次战斗中受的伤。”追风说。

老队长说：“唉！妈了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