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小东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5:15
|本章字节:7256字
他想了一个下午都想不明白。
林九江始终对乔红军怀有警惕,一个从京城来的年轻干部,比较有背景,又有学历,仕途又顺利,这种人和本土干部在许多方面都存在着认识的不同。所以,他一直很谨慎地对待乔红军,唯恐一不小心就发生误会,引起麻烦。越是这样,就往往杯弓蛇影,越分辨不清楚是非曲直。
自从和张博士在电话里交锋之后,几天过去,一切风平浪静,他心里面也稍微平静了一些。双方都在僵持。他知道这非长久之计,既然发生,迟早都要摊牌,鱼死网破的事已不可避免,除非自己做出妥协,也不是件说做到就能做到的事。佟希仁太不够朋友,干脆隐遁不见,也不来电话,林九江也不好主动给他电话。他想不好该不该给老江透底,说到底大家也是朋友一场。老江底细也不干净,让他想想办法或许有救?他拿不定主意。这事非同一般,不可莽撞。现在突然又冒出个乔红军,多少年来素未与稻粱谋,突然说要上门拜会,是否黄鼠狼给鸡拜年?想得林九江心口发痛。
既然想好了最终的结局,而现在又自以为尚存正气,兢兢业业地工作再说。林九江心中从早到晚存在着一种悲壮感,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意味。
老江从反贪局局长吴昌喜和纪检书记凌开那儿汇集了十几位被双规干部的档案材料与供词,初步理出陈大有的犯罪事实。他获取的数额非常巨大。但这次双规的干部大部分是他当县长时与之牵连的案件,是陈卖光时代的事情,他在广南当“五星将军”时期的涉案,黑幕还未完全撕开。孙丽红从鼻子底下溜了,老江挨了乔红军的批评。有线报说她在澳门赌场,有说在马来西亚云顶,有说在泰国曼谷。一个市级公安局没有那么多警力更没有那么多金钱出国去大海捞针,只有等机会在她潜回广南时一举抓捕,这种守株待兔的状况让老江十分被动。
黄惠除了上班,几乎哪里也不去,除了每天晚8时偶尔下楼倒垃圾,邻居很少能见到她,这是几十年来的习惯,负责监控的干警也有些疲了。家也抄了,什么都没发现,还能怎么样?专案组始终有两种意见,抓还是不抓黄惠。老江是主张不抓,不能说没有情感因素。对于黄惠,谁都知道她与陈大有的关系不好,又没什么证据或线索,即便双规,也没有理由,总不能说陈大有是犯罪嫌疑人,妻子就该抓吧!
陈大有本是个粗人,在窝藏赃物这一点上他倒是做得挺细密。连老婆情人都不放心,一概自己打理,且做得天衣无缝,可进可守可攻。广南的这伙犯罪分子,莫不是个个都读了福尔摩斯或反侦察学?
关于陈大有的线索,最后集中在孙丽红和黄惠身上,杨晓月已经基本侦讯完毕,看来也没什么隐瞒的。孙丽红跑了,只有审问黄惠,看看有没有突破。
他把这个想法与吴昌喜、凌开作了交流,大家认为审问或叫了解黄惠近日情况,让其提供线索是必要的。乔红军也同意这个想法。但他特别指出,要注意政策界限。
这天傍晚,老江、吴昌喜、凌开带上几个干警,突击搜查了黄惠家。
黄惠依然一人在家。她开门见是老江他们,不声不响退到一边。老江出示了搜查令。黄惠照样看也不看,独自走到阳台上去,把目光溶入广南灯火明灭的夜幕中。
几个干警四处搜查,这回,连楼梯板都撬开来细细查看。黄惠一言不发,背对他们站在阳台那儿,像一尊石像,一动也不动。
老江走过去,声音低沉但毫无表情地说:“黄惠同志,你有什么情况提供给我们吗?”
“你们要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都要。”老江没好气地说。
“是不是我从早到晚的一点一滴都要汇报?”她显然很有情绪。这情绪既是对陈大有的,也是对老江的。
“黄惠同志,你要端正态度,否则问题性质会转化的,那时就不好办了,就没法帮你了。”凌开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有点意气地说。
“拉出去枪毙是吗?”黄惠依然望着阳台外的夜空,那些星星很诱惑。忽然,她动了一下。老江有一种警觉,又怕太粗鲁,他向前一步,站到黄惠和阳台挡墙之间:“黄惠,我们进屋里谈,好吗?”他尽量和颜悦色。
黄惠缓缓转身,她满脸是泪,毫无表情地走进客厅,坐在沙发旁边的一张木椅上,依然把头转向阳台。
“希望你为陈大有也为自己着想,把知道的事情说出来,我们在找陈大有,也是在救他,请相信我。”老江表情诚恳。自从认识陈大有,他就知道陈大有这砣牛粪娶了一个冷美人。她的冷艳,在属县的干部夫人中是很出名的。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黄惠依然目不斜视。
“是不是要在看守所里你才肯说?”吴昌喜有些沉不住气。他在反贪局对待贪污犯,把坏脾气练出来了。
“随便吧,到哪儿都一样。我和陈大有没有关系。”她从口袋里掏出陈大有和她的离婚协议,轻轻地无力地放在茶几上。
他们三人轮流看着。眼睛放光。
“这样就很好,很合作嘛!”凌开说。
“你们要的就是这个吗?”黄惠有些轻蔑地说。
老江很体恤地对黄惠道:“这对你很有帮助嘛!至少可以证明一些问题。”
“什么帮助?证明我什么问题?”黄惠很犀利但已心如止水。一个这样的女人,无欲无求,是你们这些男人能够知道的,能够了解的吗?黄惠在心里呼喊。
“100万,陈大有去哪里拿100万元,给你了?”吴昌喜十分警觉,也许这是一个突破口。
“给了。”黄惠冷冷地说。
“给了?”老江诧异地问。
“是的,给了,40万。”黄惠肯定地说。
“在哪里?”三个人几乎不约而同。
“在陈老太太那儿,我以她的名义存入银行,存折交给她了。她在老家青航,你们可以去问她。”黄惠明明白白。老江对这个女人似乎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怀。
“除此之外,就是陈大有每月工资千把元,他都交给我,在我这儿放着,是他给我的生活费,你们若要,也可以拿去。”她站起来,从柜子上拿起陈大有的工资卡。
老江马上阻止她,吴昌喜却接了过去,老江有些不悦:不必如此吧,吴昌喜。
“这个我们暂时也要拿走,到时会还给你。”
“不必还了,那是陈大有的,他已与我协议离婚,那协议你们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黄惠一副不合作的样子。
“黄惠同志,你这情绪不对,这样很危险。”凌开正言厉色,他又拍了一下桌子。
“没有什么情绪,没有什么不对,你可以拍桌子。我也是共产党的一般干部,你别以为你有权在这里对一个女人不停地拍桌子。”黄惠的话倒是令老江觉得很解气。老江有些同情黄惠,她挺侠气的。
“你别太猖狂,你不揭发陈大有,反而……”凌开有些歇斯底里,他的权威受到挑战,心中有气,一时失去冷静。
“我猖狂什么,我拍桌子了吗?我冒犯你们了吗?我没有配合问话了吗?协议书、40万元,你还要什么?”黄惠仍然坐在那儿,她很无所谓。就是因为陈大有,否则我比你们还正气,她在心里喊着。
“好了,黄惠同志,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陈大有的情况可能很危险,我也不想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大家都一起共事嘛!他有什么经济问题,那是另一码事。但是,他的安全,大家还是要关心的。你跟他是协议离婚,但夫妻一场,何况,还没有正式办理法律手续,还是夫妻关系。有什么情况给我电话。”老江决定不拘捕黄惠。他没有与吴、凌商量,“收队。”他大喊一声,对黄惠表示再见。
黄惠谁也不理,她依然望着窗外夜空。
黄惠好几次张口要对老江说陌生人送手机联络及洗手间油纸包的事,话到口边又忍住了,她没想好。她怕节外生枝。
她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有点轻松。那40万元曾经压着她,虽然当时就存好给了陈老太太。陈老太太说:“是给你的,你放在这儿,当我代你保管好了。”她不想要这笔钱,连同陈大有的工资。
她知道自己将会到哪儿去。等陈大有归来,一起去办了手续,她就自由了。也对得起陈大有了。
凌开和吴昌喜对老江擅自决定不拘捕黄惠很恼火,一上警车,凌开就说:“老江,这样不妥吧!”
吴昌喜也说:“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决定了的吗?”
老江一声不响。
“老江你说话呀!”凌开说。他有些恼。
“我说什么?我说什么?说什么?”他恶狠狠地瞪着凌开,“是不是要把我铐起来,私放罪犯,是不是,罪够大吧!”老江大声吼叫,一声比一声大,如雷贯耳,把吴、凌开吓了一大跳。
“好吧,自有公论。”吴昌喜轻声说。
“停车!”老江吼叫着,司机把车停下。
老江自己下车。他截了一辆的士。
两个小时后,乔红军打电话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