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小东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21
|本章字节:7598字
陈大有在土屋里又待了两天,照例是没人理睬他,连吃的都不送,他也不理会,他知道目下只能是等待,双方都在等待中较量。
第二天夜里,他又被蒙上头套,两个壮汉把他架到原先的豪华房间。
他感觉到屋子里似乎有好几个人,但问话的还是那个博士般的人:
“想明白啦?”
“有话直说吧!别浪费时间了,我知道谁都焦急。”
“我们不焦急。皇帝不急太监急!”
那人自觉风趣幽默。陈大有没有心情与他们废话。
“你们以什么保证我的安全?”
“你现在就很安全。否则,现在你早就落入看守所了。据我们所知。我们把你请来的第二天,市委就已决定对你双规,我们抢先一步,救了你。”
“当然,第二天,也就是你失踪的次日,广南市发生了一个震惊全国的事情,这件事看起来与你大有联系。否则,陈局长怎么会失踪呢!谁对省纪检深仇大恨?谁最害怕纪检会?谁最想把纪检会赶走……当然,这些都是小儿科的想法。好了,不谈这些,还是进入正题吧!你刚才说到保证,我们可以把你安全地送达某个与中国没有引渡条款的国家。但是,这要一笔很贵的费用哟,想必陈局长应该付得起。”
“多少?”
“100万美金。”
陈大有沉默不语。
“在哪里付?”
“先付50万,抵达后再付50万。”
“拿什么做保证?”陈大有关心的是这个。
“无须保证,不过你也可以选择另外一种走法,我们用大飞把你送出公海,你自谋生路,我们分文不取。”那人说得很轻松。
陈大有知道他们又在作弄他。笑话!送到公海自谋生路?喂鲨鱼还是投海自尽?那人说得越轻松,就越是居心险恶。
“陈大局长,我们谈这些的前提,是你与我们精诚合作。你无意合作,我们就放虎归山。想必乔红军同志很盼望您凯旋归来。枪子的味道不错啊!”
“不是我不合作,合作是有条件的,在没有谈妥解决我的去路之前,我无话可说。”
“当然,要讲人道主义,可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我们很关心陈局长的命运与前途。否则,我们也不会非常及时地把局长大人请到非常安全的地方来。你可以设想一下,此刻,你是更愿意在我们这儿,愉快地谈论美丽的未来呢,还是在大牢里等待人民的审判,最终吃美味的枪子呢?”
陈大有非常讨厌这家伙的自鸣得意、狂妄至极的话语。可又不能不承认他所言皆是。尽管陈大有还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背景如何,但这些黑道人物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黑社会,这是一伙智商很高的凶残的而且家底雄厚的斯文大盗。他心底反而平静了。他宁愿与这样的斯文大盗打交道,而不愿意落入那些草莽英雄之手。
“你想好了,我们会给你一个出境的方案,包你安享太平。但是,你必须按照我们的要求,提供我们所需要的资料。这些资料都在你的脑子里,就看你愿不愿意将这些精神资源变现,从某种意义上说,用它们来拯救,不,是换取你的生命和自由。”
“你们准备做什么?”陈大有穷追不舍,他想把一切都弄明白了,有一个应对,免得被他们耍弄。
“你是个明白人,我很乐意坦诚地告诉你,做我们这一行的,没有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一说,我们是极端利己主义者。你问我准备做什么?很简单,求财。俗话说,求财欲静,也就是说,要静悄悄地来,要不动声色地做,心平气和地做,秘密地做,而不是大张旗鼓。怎么做呢?第一,把陈局长从他不想待或待不下去的地方请来,再把陈局长送到他想去的地方去,这一来一去,有100万美元的收入。这第二呢,也简单,利用你提供的资料,帮助中纪委肃贪,当然啦,是先礼后兵,先把贪官污吏找出来,再慢慢地、慢慢地和他们讨论,是向人民投降,自愿把贿金交出来,还是顽抗到底,我们帮忙把他们送上断头台?这些选择都很公平。陈局长,你自己深有体验,毋须我太饶舌。你呢?良心上也得到安慰,你毕竟帮忙肃了贪,廉了政。你也就可以心安理得逃出生天。多么两全其美啊!”
这个疯子!陈大有在心里咒骂着。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以这样的状态,在这样的环境里,听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在这里咬文嚼字,胡说八道。可是,你还得恭恭敬敬地听,和他一起共谋出路。你还得承认他的分析是合于事实的,你还不得不身不由己地照他说的话去做。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陈大有急切地问。
“这需要时间。但很快,三五天吧!其实,在想请你进来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为你的出路做了安排,包括国家、护照、身份证等。”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你的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事实上,你一走进我们这里,你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这条路就是我们为你安排好的,你真的别无选择。你的一切犹豫,都只能是自讨苦吃,自残,明白吗?那都是在消耗你的生命,浪费你的时间。”
“我明白,我希望能尽快走。”陈大有已经完全被他征服了。
“请你把付款计划和接头取钱的地点、人员以及账号等写给我们,在我们取到第一笔钱之后,你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希望你们能够遵守承诺。”陈大有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祝贺你,我们后会有期!”
“我可以拿掉头套,和你面对面交谈吗?”
“不可以。但是,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不是在这里,而是在你逍遥法外的地方。或者,我们永远不见面。”说着,他竟然很潇洒地和陈大有握手。陈大有觉得这手很绵软,只有女人才有这样绵软的手。
“哦,对了,这间屋子从今天起属于你了,尽管可爱的藏獒非常想念你。”他临别还不忘唤起陈大有对藏獒的记忆。他确信,这种记忆在任何时候,对摧毁陈大有的意志都是有非常大的作用的。
一座城市需要安慰,那么一个家庭,一个人呢?一个女人甚或一个单身女人呢?
尤欣的心,在这午夜时分的湖边,顿生一种惆怅,一种伤感,这种伤感胀裂了还没有长痂的伤口,那伤口又汩汩地渗出血来。明天应该去看看一凡。有两天没有去医院看他了。
江雪突发奇想,邀她们几个去合唱,因为郑天一正在吹奏贝多芬的清唱剧《基督在橄榄山》。这是江雪非常喜欢的一首曲子。这首曲子也非常适合小组合唱。尤欣鼓励她们去,她自己想静一静。
江雪、林布和雅兰到小乐池那儿。郑天一见她们来,马上重新开始,他心有灵犀。召唤江雪最好的方法,是吹奏这首《基督在橄榄山》。他重复地吹出一个持续的低音前奏,然后慢慢地拉起来。胡贝尔的歌词荡气回肠,在午夜的夜空下。三个女人,手叉着手,像三个苏格兰少女,又像三个圣徒。她们受过专业训练的歌喉和台风,令酒吧里的人们咋舌。她们感受到这一点,于是更加风情地展示着自己的专业特长。为什么不展示,不尽情地展示呢?正当青春貌美健康活力,更有骄人的歌喉,自然要珍惜一笑群芳妒的年华。
尤欣想着自己的心事,坠入一种惆怅伤感之中。这些日子,她努力不去想一戈,但不须等到夜深人静,在任何时候,看到任何男人,都能引发她脑海里浮起一戈的形象。他是一个过分严肃的男人。这个男人似乎从来就没有年轻过,似乎一离开童年就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中年男人。
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给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个永远穿着制服的男人,一位威严的不苟言笑的船长。他不跳舞,不唱歌,不打麻将,唯一的兴趣,是在他上岸休息的那些日子里,每天到电影院去看一场电影。她陪他去,不管她的工作有多忙,她都会无条件地服从他。她挎着他的手臂,他穿着制服,步行到距宿舍二站路的电影院去。人们对他们行注目礼。在这一带居住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位万吨轮的船长和他当电视台主持人的妻子。他们几乎成了少男少女的偶像。一戈也许知道这一点,但他从来不谈这个话题。作为妻子,尤欣承认自己的确不十分了解他。他生于一个军人世家,父母在“文革”中双双被迫害致死,他当过知青,当过兵,在海军服役了将近20年,转业时直接上了万吨轮“东江一号”。与船共亡,也许是他生命中必然的归宿。这种结局也许他早就预料到了。
泰坦尼克号的船长,是必须与船共存亡的,因为,他有责任把最后一个逃生希望留给最后逃生的人。可是,东江一号没有这个需要,所有的人都已获救,他没有必要与船共亡。是理想,是一种崇高的自我谴责,是一种赎罪或是更为隐秘的理由与原因?他选择了与船共沉,而且在儿子面前,没有遗言,没有临终告别,就这样走了。这是尤欣永远无法释怀的。她不知道自己如果在现场,是否能够改变他的选择,或者反过来,自己选择了与他同去。她想不好,因这想不好,粉碎了她心中对此的千万种设想。所以,她内心的痛苦是无法流泄的,只能憋在心头。她失去了丈夫的同时陪上了一个儿子。
她痛恨自己没有力量改变丈夫的一切,她对不起青春年华的儿子。医生说,如果不是奇迹,也许一凡一生将永远如此,生活在父亲沉船的那一瞬间。
尤欣凝视着小乐池中郑天一和三个女性的即兴表演,苏格兰风笛也许能唤起一凡的记忆,让他在惊涛骇浪和父亲视死如归的凝视中翻然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