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力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2:23
|本章字节:10142字
谭连民看到旁边的一个人,正在帮助别人将一个个麻袋托上肩,那个人浑身上下都是灰尘,扣着的棉帽子都向外扎撒着,露出的部分,满脸的胡子,如果在街里一定会让人认为是个盲流。谭连民怎么也看不出这个人就是杨启才,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杨书记。”
那个人直起腰来,摘下了棉帽子,头上热气腾腾飘浮起一层的白雾,从浓密的胡子中间露出两排白牙,声音从那里传了出来,“呵,你事先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就上这来了?”
“老伙计。”谭连民哽咽了,张开双手便将杨启才拥抱在怀里。
杨启才把谭连民领到了运转值班室,把身上的大衣脱了下来,把尘土抖了抖,他笑着说:“你看这些人在哪睡的都有,就没有人敢来这里睡觉,谁都知道运转的工作繁忙,怕在这里影响值班员工作,出现安全事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值班员看到两位领导进来,忙着站了起来。
杨启才向值班员介绍谭连民,谭连民与值班员握手,说:“我这个段长当得太不称职,哪有值班员还不认识段长的。”
值班员善解人意地说:“现在的车务段不同以往了,六个站段合并,光地面上算,就覆盖了两个省的大部分土地,你们就是挨个车站走一遍,每个站呆一天算,也要两个多月。”
“你看咱们的手下多会说话,都给足了我们的面子了。”杨启才说。
谭连民笑着说:“是呀,人家哪敢说咱们这是官僚主义作风啊。”
杨启才把桌上水壶里的开水倒进盆里,洗手洗脸,拿手巾擦干后的脸上才突显一份容光。盆里的脏水混浊得已经见不到盆底的颜色,值班员要去帮助他倒掉盆里的水,他却摆手拒绝了,端着盆出去了一会儿,进来时,盆里换上了清水。
谭连民看到杨启才与他一同在墙角的条形椅上坐下来,说:“杨书记,你这不是在拼着你这条老命吗?”
杨启才深叹了一口气,说:“咱们不以身作则行吗?现在为啥干群关系这么紧张,其实都是干部光说不练,高高在上,只知道张嘴批评人,不知道深入群众,多干工作。”
“这回你可以回段里了,兼包凌水南站,这里的工作由我来做。”谭连民说。
“那时咱们俩商量,让你包保凌水南站,是为了段上工作的方便,谁知这却坑了你,现在你被撤职,你到这里也做不了什么指挥,现在正是最后的冲刺阶段,大家都已人困马疲,我哪能离开,我还是留下来吧。”
“那不成,你是一段之长了,路局令下来,铁路局各方面就要面对你发号施令,我在这里没关系,只要你口头传达一下段长的决定,让我在这里指挥,我就能够接好你的班,这也算我是戴罪立功吧。”
两个人争执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让杨启才回到段里去。
杨启才说话时,一个劲地呲牙咧嘴,后来话都说不出来了,万分的痛苦,用手顶着腹部,谭连民扶着他的肩膀,关心地问:“杨书记,你怎么了?”
杨启才接过值班员递过来的热水,喝了口水,缓上气来,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你知道的,这是老毛病了,没啥事。”
值班员接上话,说:“杨书记的这种情况已经很长时间了,每次都是用热水压了压,还不让我们说出去。”
谭连民认真起来,说:“杨书记,你这样可不行,你必须回去检查一下身体。我这就给陈英打个电话,让她带着你去她父亲那里检查。”
“现在哪有那个时间。”
“你可以晚上任几日,把段内事务性的工作交待给陈英负责嘛。”
杨启才因为疼痛,不再说话了。
在鸡鸣声中,一缕晨曦掠上了天空,天就要亮了。
谭连民站起来,说:“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抓紧去浴池洗个澡,把你那胡子刮一刮,要么,你回到家里,连你老婆都不敢认你了。”
杨启才咧开了嘴,开着玩笑说:“那多好哇,你嫂子就当她又找了一个新老伴了。”
杨启才返回到了凌水站,陈英和常宝学都到站台上来迎候他。杨启才清楚这是谭连民的安排。
“杨书记,我已经准备好了车,咱们直接去医院。”陈英说。
“我是老病了,你们这不是小题大做嘛。”杨启才嗔怒道,虽然嘴上他这么说,但还是任由陈英的安排去了医大附属医院。
道上,陈英说田书记也住进了医院,杨启才下车后便要过去探望。
陈英说:“杨书记,你还是先去检查,让常主任出去买些慰问品,等你检查完,等待检查结果时,再去探望田书记也不迟。”
陈英的细心,让杨启才很感动,他心里想这个陈英是个领导的料。他遵从陈英的意见,到了陈英父亲的专家门诊,在外面等候的病人很多,但陈英拿到的是候诊的第一号,没有等候便直接进入了诊室。
陈教授见到杨启才非常热情,不住夸赞杨启才对陈英的培养,随后,陈教授问询了病情,问得非常仔细,他的脸上的表情开始严峻起来。
“陈大夫,我这个病有什么问题吗?”杨启才觉察出自己病情的严重性。
陈教授见多识广,脸上马上出现了轻松的笑容,说:“如你所说的那样的话,可能是肝硬化,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给你开一些检查单据,做个切片确认一下。”
陈教授开据了所有的检查项目,让杨启才逐项去检查。这时,常宝学进来,说他已经买好了各种慰问品。
“你先陪着杨书记去探望田书记吧,我去过了,就先不过去了。”陈英说着把陈教授开出的检验单递给了常宝学,说:“回头你再陪杨书记去检查,给杨书记做个切片,我在我父亲这里等着你们。”
常宝学以为陈英跟着杨启才检查身体不方便,就答应着搀扶起坐在诊凳上的杨启才。
“我说不来看病吧,是不是把我看出毛病来了。”杨启才却忧心忡忡。
两人走了出去。
陈英之所以借故留了下来,主要是她了解自己的父亲,她猜想杨启才的病并没有父亲说得那么简单,“爸,杨书记真的是肝硬化吗?”
陈教授煞有介事地望了一眼门外,悄悄地说:“我判断杨书记是肝癌,而且到了晚期。”
“什么?癌症?晚期?”陈英惊诧地嚷着:“爸,还有什么办法吗?你要想办法救救杨书记呀。”
陈教授看出陈英眼里的泪水,沉痛地说:“英子,爸是大夫,大夫要对患者负责,但大夫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杨书记这个病,恐怕已经回天无力了。现在所需要的是如何更长时间的搀留他的生命。”
吴彩霞特意赶到凌水铁路办事处,面见黄士炜主任。
“现在正是运粮会战的攻坚阶段,你不在凌水南站,回来干嘛?”黄士炜完全没了以往对吴彩霞的那种热情,冷淡地说。
吴彩霞心里感到不舒服,但还是打起精神,说:“我到车务段财务科领取装卸人员的工资,顺路来看看黄主任。”
黄士炜用鼻子哼了一声,说:“你们凌水南站出现的麻袋事件,给运粮工作抹了黑。”
吴彩霞听明白黄士炜是对麻袋事件不满,这也正中了她的下怀,说:“难怪黄主任生气,那还不是谭连民搞的鬼,不然的话,哪会有对他的撤职处分。”
黄士炜心生厌恶,说:“小吴哇,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谭连民因麻袋事件而受到了处分,这里有没有你的事?”
“黄主任,这件事都是谭连民一手操办的,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可都是纪委方副书记亲自调查,亲自做出的结论。”吴彩霞不动声色地说。
“你肯定这就是事实了,所以谭连民被撤了段长职务?”黄士炜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怪。
“黄主任,我这次来找您,就是为了这件事,我够委屈的了,作为老同志,在竞岗中让一个黄毛丫头顶了我的位置,其实,如果没有他谭连民的一票,我就可以坐在副段长的位置。结果怎么样,谭连民连自己的位置都没保住,这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吴彩霞幸灾乐祸地说着,她没有注意到黄士炜的表情变化。
“你是想坐到副段长的位置?”
“是呀,黄主任,你看谭连民也下台了,陈英也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我希望组织上重新考虑我的工作安排。”
“那你说我该怎么向局党委汇报?”黄士炜乜斜着眼睛,说。
“我在运粮工作中的那些成绩,不谦虚地说,我们凌水南站在这次运粮工作中力拔头筹。不是我毛遂自荐,车务段的领导工作我该当仁不让。”
“不能吧,红太阳站从运量上比你们凌水南站要高十倍以上。”
“红太阳站怎么能跟我们相比,他们调动了多大的运输力量?全段的剩余劳力几乎都调到他们那里去了,我们完全是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了运力不足的问题,连省电视台都报道了我们的事迹。”吴彩霞洋洋得意地说。
“这不能说明什么,红太阳站处在外省区域,你只不过是占据了凌水市本省这个优势,才会上省电视台。”
黄士炜实在有些忍无可忍了,他早就觉得凌水南站的麻袋事件有些蹊跷,身在凌水南站的站长没有一点问题,而去包保的谭连民却挨了处分,后来,他接到杨启才的电话,对事情有些了解。听到吴彩霞这些话,让他认识到吴彩霞的为人,他生气地批评道:“吴彩霞,你怎么就这么不顾大局,不识时务呢?我已经听到了反映,这次事件是你一手造成的,那么大的问题,都让谭连民给顶了下来。你却脸不红不白地说谭连民的坏话。通过这件事,让我看到了一个领导干部的品质,也让我看到了谭连民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
“你听谁在造谣中伤我,谭连民自己都承认了责任。”吴彩霞理亏地嘟哝着。
黄士炜激动地说:“你学一学杨启才,蹲点包保红太阳站,任劳任怨,身先士卒,一直坚守在运粮一线,你听他啥时候说过自己的成绩?”
吴彩霞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杨启才带病参加搬运粮食,都累坏了身体,我刚刚得到一个准确的消息,杨启才从运粮现场回来,就住进了医院。”
吴彩霞抬起了头,焦急地问:“他得了什么病?”
黄士炜沉痛地说:“肝癌,而且已经到了晚期。”
随着最后一列北粮南运的列车从红太阳站发出,标志着北方铁路局运粮会战胜利结束。
北方铁路局隆重召开了全局运粮会议的表彰大会,为运粮先进个人披红戴花,吴彩霞也是铁路局表彰的一员,当王志康局长亲自将表彰奖状交到她的手上时,她愧疚地红了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萦绕。
王志康最后做了总结发言:“我们就是站在讲政治、讲大局、讲稳定的高度,把粮食运输作为铁路诚信服务的主打品牌,按照铁道部、铁路局的要求,周密制订运输方案,确保了重点物资的运输。针对粮食运输中在审批、车皮调配上容易出现的暗箱操作、点装行为,在装车上容易出现的乱收费、乱加价和内外勾结,以车谋私等问题,铁路局制订了运输工作的《十条禁令》,并且组成了严肃粮食运输纪律督察组,深入各站段,明察暗访,在重点环节上,通过查台账、问货主、找知情人,了解各车站的请车、配车、装车是否做到了集中请车、集体审批,请车是不是做到了公开、公平。这些措施的执行,基本杜绝了粮食运输中的违纪违规行为,实现了无违规收费,无点装行为,无货主投诉的‘三无’目标。”
王志康的目光投向了台下第一排的吴彩霞,说:“凌水车务段段长谭连民就触到了铁路局为这次粮食运输设定的高压线,撤了他的职,便有人为他喊冤,认为无非就是麻袋的问题,粮食泄露是件小事,最多就是作为包保干部的失察失职行为,不至于撤他的职。我就是要各站段的领导知道,军中无戏言!”
“同样是凌水车务段,党委书记杨启才也是包保干部,在全局粮食运输量最大的红太阳站蹲点,一去就是十来天,废寝忘食,带病坚持在运粮的第一线,你们知道吗,单就他指挥的红太阳一个站装发的粮龙14列,粮车564辆,粮食竟达34131吨。”他停了停,声音明显的低沉了下来,“而今天,这位运粮会战中当之无愧的先进个人却没有来,因为他住进了医院,确诊为肝癌。我们铁路正是有了这样的职工,这样的领导干部,用他们的铮铮铁骨铸就了铁路跨越式发展的丰功伟绩!”
台下掌声雷动。吴彩霞受到震动,不禁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