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一军没有丝毫犹豫，马上答应了下来。不大工夫，祁一军便来了电话，告诉银行的事已经解决了，银行行长答应了借款，因为数量的原因，一定要谭连民亲自去银行借款签字，说这是制度，还有一层原因，就是他曾拒绝过杨启才不好说话。祁一军担心谭连民的身体，能不能过去。

谭连民开玩笑说身体早就康复了，只是赖在医院里躲这笔工资债呢。

撂下手机，谭连民高兴地说：“明天我就出院。”

第二天，谭连民虽然感到自己还有些虚脱，但是坚持要出院。医生见他执意要走，也只好说，要是出了问题与医院无关的话，就给他办理了出院手续。谭连民与常宝学两个人打出租车先是去了银行，随后一起回到了车站。

一进办公楼，人们见了谭连民都有种异样的表情，由于车站的人较多，还有倒班的，所以要用三天的时间来开工资。有岁数大一点的职工胆大地问他钱是否借来了。成堆的退离休的老职工，在他经过时故意放高了声音给他听，说：“自打上班那天开始，就是给小日本干，也没听说过车站开不出资来。好端端的一个车站让人给干到这模样了。”

谭连民听到后，觉得心堵，但也没有与他辩驳的必要，这对于长期在计划经济体制下的铁路企业职工，对这种市场经济的运作没有一点的承受力，他们发发怨气是可以理解的。

到了书记办公室，见屋里围了一圈人，书记正安排着什么工作。

杨启才一见谭连民，他忙打发走那些人后，关上门才对谭连民说：“老谭，你怎么不多在医院住上两天，好好养一养。”

谭连民说：“车站这状态，我在医院怎么能呆得住。”

杨启才开玩笑，“你是怕我应付不了这局面吧？”

谭连民却认真地说：“老杨，我不是怕这一点，我有责任与你分担困难。”

“今天，我到银行，已经跟行长说好了，他答应先借钱给我们开资。”谭连民说。

“还是你的面子大呀，我也找过他，他拒绝了，他没说吗？”

“现在市面的行情是只认行政一把手，对书记不放在眼里。哎，我可没有小瞧党的领导作用，我只是讲社会的现象。”

“你就别解释了，事实如此嘛。”杨启才说。

“昨天晚上我通知于东了，让他今天一早就去银行。估计这阵子也该回来了。”

谭连民惦记着车的事，问了一下昨天请打假办的情况。杨启才叹了一口气，说：“车这几天内就能弄回来了，需要办个手续。这事成了，但搞不好咱们还要出个纪检的问题。”

谭连民忙问：“什么问题？”

“昨天晚上我和李春山在最好的那家大酒店办的席，吃喝得差不多了，市里的纪检委对大型饭店公款吃喝的进行检查，把咱们查到了，我也不能暴露打假办的那些人的身份呢，就把责任揽到咱们身上来了。那个负责的一看是铁路的，批评咱们应该去铁路办的一些饭店，干嘛还要到这种高级的酒店来吃。我急中生智说饭店的老板是我的一个知青点的朋友，收费按低标准收，与铁路的那些饭店的价格相差无几。那个负责的把我的证件也要过去了，记到他们的记录本上。”杨启才说。

谭连民觉得这件事有点小题大做了，“咱们是铁路警察各管一段，他们也就是走走形式，恐怕没那么严重吧。”

“但愿如此吧。”

楼上出现了嘈杂的人声，谭连民说：“这肯定是于东他们给职工开资了。”

“这也太乱了，以后咱们也采取存折打卡的方式，省得这么多人跑到科室楼里来开支。”

“我早就希望那样了。哎，咱们俩去财务科看一看吧，了解一下他们的精神状态。”

两个人上了四楼，许多职工见到他俩都眉开眼笑，看到职工的喜悦神情，两个人的内心又增添了几分沉重。财务科挤满了开资的职工，见到站长书记来了，自动让开一条道，让他俩走了进去。

于东忙得满头是汗，看到站长书记就放下手中的活，走了过来。

“你忙你的，我们俩只是来看一看。”谭连民边说边与杨启才、于东走进里间，里间没有人，屋里是一些保险柜，用来装财务档案的。

“我正有事要向你们汇报呢。”于东说：“咱们铁路局财务处的领导今天下午要到车站来表彰这次财务大检查的成绩。”

“哪次财务大检查？”谭连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祁处长来的这一次啊。财务处的领导说，财政监察对整个铁路局的财务的全面检查很少有一分不扣的，所以要表彰主要领导和财务的同志们。”于东兴高采烈地说。

“这是谁对局财务处说的？”杨启才问。

“是我向分局财务分处汇报的，可能是分局向上面汇报的吧。”

“简直是乱弹琴，这是站长险些丢了命换来的。”杨启才压低声音说。

“算了，这个事虽不光彩，有弄虚作假的成分，也别去计较了。于东，下午你给祁处长打个电话，让他回家等着，你搞一些东西，再找个有眼没嘴的司机，给他送过去，然后，拉着他来车站，晚上你们一起接待一下路局的领导，我们就不出席了，免得露出马脚来。你们不用怕，都是同行。”谭连民说。

“谭站长说得对，如果出了漏洞，我们还可以解释，你随便为我们找个借口。对了，为祁处长买东西时，别忘了多带一份出来，给李群。”

谭连民把吃请的问题想得未免太过简单了，以为市纪检委管不到铁路这段儿来，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检查组会将这个检查情况，做了一份市纪委的纪检通报材料直接邮到了铁路局纪检委。这里面的原因是钱主任曾打过电话询问，说市长接到了一个举报电话，说铁路方面对市里某部门的宴请违纪行为被纪检委压了下来，市主要领导的过问，纪委当然不敢怠慢，忙查下来，找到了督察处的这次纪录，因找不到对市里哪个部门的宴请，只好做了一份纪检通报发给了北方铁路局纪委。

北方铁路局这个阶段也在响应上级纪委的号召，正在整纪刹风，铁路局纪委刚刚下发六条禁令，其中一条就是严禁领导干部公款吃请。

这是六条禁令发布后的第一起违禁行为，纪委认为这是顶风上，应该抓一抓这个典型，纪委书记将此通报和纪委意见，呈报到了党委常委会。

会上开成了两种意见，纪委书记的意见，是要对车站进行严肃处理。车站班子已经不是一次出现这种问题了，属于屡次违纪行为，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从而证明铁路局“六条禁令”严肃性。但常委中有人认为吃吃喝喝，在现在这种气候气候下已是习以为常的事，车站这种宴请也就情有可原了，建议通报一下，意思到了就可以了。

王志康在听取两方面意见后，联想起谭连民几次因为吃喝出现的问题，对此他极为反感，听了那个常委的折中意思，大发雷霆，他坚决地说：“这股风不刹，既败坏了党风，也败坏了路风，如果没有铁的纪律，那么，铁路的形象怎么树立，跨越式发展如何顺利进行，此风不可助长，一定要杀一儆百，扼止这种宴请风气。”

常委会决定，派下一个由纪委参加的审计工作组，突击检查车站的财务账目，如果发现这次宴请的报销单据，一经发现有此行为，要对责任人进行撤职处分。

北方铁路局提速线路改建和凌水车站的设计任务，交给了刚刚属地化的原凌水铁路设计院，杨斌学的是建筑设计，凌水车站站舍设计理所当然地落在了他的肩上，在布置会上，院长开他的玩笑，说：“这回好了，小杨可以天天去见当站长的老婆了。”

杨斌心里很难过，但他只能脸红着低下头。

当研究由谁来负责这个设计任务时，院长提议说：“就让杨斌负责嘛。”

杨斌嗫嚅着说：“我怎么能行，设计室还有主任，还有老同志，哪个都比我强，我这么年轻，又没有什么经验，我怕担任不了这个重任。”

院长却不听他说，拦住他的话头，说：“室主任另有任务，老同志也是从没经验的时候过来的，这个项目就由你负责了，不懂不会的，多请教老同志。”

建筑设计室的主任在一旁插话说：“杨斌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到凌水车站去设计，与陈站长也可以天天见面，这种合作就是个夫妻档。”

杨斌听到站长这个词就有气，但又不能对领导表现出什么来，只是在心里怨恨陈英，让自己去面对这么多人对他的调侃。

随即，院长带着杨斌和室主任一同去分局会议室参加铁路大提速的线路改造和凌水车站的建设设计会议。

他们进入会议室时，来自北方铁路局和分局有关运输、线路、建设等各系统、以及地方建设部门的领导都已经陆续赶来，杨斌最怕见到这些人，因为陈英当上凌水车站的副站长，在分局甚至铁路局都闹得沸沸扬扬的，这在北方铁路局的确算是一件大事了，一是陈英的年轻，再就是她还是个女同志。

杨斌最怕人介绍，可院长却不明就里，偏偏见到熟悉的人都要介绍杨斌，而关键的是介绍说：“这是凌水站陈英站长的爱人。”

杨斌接受着不同意味的目光，他的心理素质较差，这样其实已经严重挫伤做男人的自尊心。会议期间，他总觉得人家的目光还在飘向他这里。

这个会议是由黄士炜主持的，线路改造和沿线小站设定和扒除原则上都没有出现大的意见，却在凌水站建设选址上产生了严重的分歧。是保留老候车室，还是扒掉，两方面的意见都很充分，各不相让。

黄士炜打断了双方的争吵，对设计院长说：“你们设计部门是专家，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院长也许是有意考验杨斌，说让杨斌来回答这个问题。此时的杨斌早就憋着一股火，把自己观点和理论水平都发挥出来了，他就想让人家看一看，自己不是陈英的丈夫，而陈英是自己的老婆，可以让大家另眼相看。最后，他总结道：“综上所述，我认为从铁路的长远发展去考虑，从凌水市的规划规模考虑，应该扒掉老候车大厅，建设出一个极具现代化的，具有经济前瞻性的凌水车站。”

杨斌讲完后，黄士炜率先鼓起掌来，待大家掌声落了下来，黄士炜表扬说：“真是后生可畏呀，设计院有这样一个具有现代化意识的设计人员，可是凌水站和铁路的福音啊。对了，年轻人，你叫什么？”

杨斌羞赧地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杨斌就是凌水站陈英的爱人。”院长在一旁补充介绍道。

黄士炜笑了，说：“难怪杨斌对凌水站这么了解，原来是经常去车站实地勘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