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还找我办事？是批票吧？”谭连民猜测。

“不是，要是批票还好说，我就答应了。这回校长是想让你帮忙照顾个人，那个人在凌水车站，已经下岗了，还有处分。这次你们又要弄竞争上岗，他怕丢了工作，所以想让你这个段长帮着说句话，照顾一下。”

谭连民听了有些不耐烦，最近为了安排工作的事情，每天都有人找他跑关系，呼机、手机、商务通，一个都没少地整天烦着他，有时大半夜地把电话打到家里来找他说情。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居然把孩子的关系也利用上了，这让谭连民很气愤，但今天的田小彤显然为了自己的孩子，才跟他低三下下四的，他对自己的情绪进行了调整，说：“你说那个人是谁呀？怎么还把孩子校长的关系都给用上了？”

“就是祁一军的外甥，李群。你看能照顾就照顾一下吧，这也是为了咱孩子好，让校长也欠咱们个人情，现在孩子住校了，以后孩子需要他们学校照顾的地方多着呢。现在的社会不都这样吗，这也算是礼尚往来。”

听到李群这个名字，谭连民笑了。谭连民很清楚李群这个人有着一个庞大的社会关系网，这与祁一军有着很大的关系，现在要是想办成什么大事，没有关系，那将寸步难行。

谭连民一直在谋划着如何利用李群这个人及他的这个关系网，考虑让他到多经去搞创收，就是陈英建议成立的那个部门。他一直觉得自己欠了祁一军的人情，用了李群，不过是做顺水人情，所以他感到一阵轻松，爽快地答应了，而且还大包大揽：“李群呀，这个人我知道。行，他的工作我会安排好的，明天你告诉孩子他们校长一声，说没有问题。”

田小彤听了非常高兴，以为这是为了孩子呢。

研究李群工作安排是在党委会上。

合并后的车务段7个党委委员中，除李春山和陈英之外基本都是原来站段的正职，大家对路局的工资缺口原来是有苦难言，现在可以用深恶痛绝来形容了。他们最关心的就是车务段的效益问题，大家围绕着车务段如何增效创收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谭连民说：“合并段后，铁路局拨出的工资额却大幅度削减，如此一算工资缺口就可能超过一半以上，怎么解决这个工资缺口，是我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我看补偿这缺口就得靠多种经营创收来解决了。”

杨启才接过谭连民的话：“我同意谭段长的意见。我们段现在有干部职工8千多人，是个名符其实的大段了。可是这么大个段，缺钱的日子怎么过？这就是对我们班子的考验。我们要自己想办法弄钱，当然了，我指的弄钱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的。多经就是我们弄钱的阵地，我们要利用好这块阵地，充分发挥好这块阵地的优势。”

谭连民郑重其事地说：“都说我们铁路的多经是挖社会主义墙角，主要是为了各单位建立小金库。其实我不这么看，我觉得只要是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就无所谓挖不挖墙角，虽然说我们走入市场经济很多年了，可是体制还不够建全，尤其是我们铁路，就像现在的工资缺口，如果没有多经的收入，你让我们拿什么给职工开工资？何况我们要是没有小金库，那职工的工资都没有保障，所以我们不管外面怎么说，只要我们把多经的收入用在正当的地方就行。杨书记，我说得不过分吧？”谭连民望着杨启才。

“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我们还是要在主业的收入上多下些功夫，想办法提高服务质量，增加客流。多经创收这块也不能放松，所谓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嘛。”

“对，对，对，还是书记比我的觉悟高。”谭连民打趣地说，同时他也很同意杨启才的说法。

最后大家又把问题的焦点集中在了多经新成立的这个部门经理的人选上。

“那这样一个老弱病残的部门，让谁当经理呀？这样的部门在管理上肯定是问题层出不穷的，谁能让这样的部门创收？”李春山抛出了问题。

“李群。”谭连民斩钉截铁地说。“这小子是市财政局祁局长的外甥，这个大家也都知道，我也没有必要隐瞒不说，这样可能更会让人猜忌。我认为李群这个人的社会关系网很广，当然这主要与祁局长有关，这样的人我们应该给他发展的机会，我们用他的关系为我们创收。”

“李群同志虽然犯过错误，可是我们还是应该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给他改正的机会，而且李群同志的头脑灵活，我看可以胜任多经的工作。”杨启才补充道。

一提到李群的名字，陈英与谭连民的想法不谋而合，陈英差点为他鼓起掌来，她说：“李群的确是个好同志，他在客运当值班员的时候，我是知道的，他的工作很出色，管理能力也很强，我看李群同志可以担任这个职务，没有比他再合适的人选了。”

书记跟段长都已经表态了，在这样的气氛中，研究李群的工作安排的问题，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就通过了。谭连民实实在在地说了提拔他的用意，谁心里都有笔账，谁都不想因为一个人影响多经的收入，这样的理由就是跟谁也解释得通。李群在社会上有影响力，其实靠的就是他的姨夫，这种关系可以充分利用。

杨启才还专门为此加上了注脚，说：“现在是市场经济了嘛，关系就是生产力。”

按照党委会的部署，竞岗工作首先是从凌水车站售票室开始试点，售票室现在都使用微机售票了，原来售票室有二十六个人，现在就不需要那么多的人了，要有十人下岗。地方上都说不穷不富混铁路，事实上也是如此，铁路虽然算不上效益好的企业，只是相对来说工作比较稳定，但是要让谁放弃这份工作，还真的没有人愿意。大家心里都清楚，如今的工作不好找。

谭连民和杨启才在竞岗这件事上，都有许多顾虑，售票室的那些人大多数都有背景，都是靠着各种关系去的，如果这件事搞不好会出现不良的后果。结果却是大相径庭，上边没有几个来走后门说情的，大家都在认真准备。

考试当天，谭连民和杨启才来到凌水车站，他们找到陈英，询问考试的情况。

陈英坦然一笑说：“我们车站的考试，也是本着公平、公开、公证的原则，在考场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享受到特殊的照顾。”

杨启才说：“这样很好，可是你怎么保证不会受外界的干扰？怎么保证没有暗箱操作？如果有领导找你说情呢？”

“我们今天考今天就出成绩，试卷全都由运输学校的老师批阅，这样保证了不会受到内部的干扰。二位领导看看。”陈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我早就把电话关了，外面谁都找不到我，这样我也好跟职工交待，也好跟上面的领导交待。除非……”陈英眨着大眼睛，下面的话只说了一半。

“除非什么？”谭连民好奇地问。

陈英莞尔一笑：“除非你们二位领导来找我说情，那我真是躲不过去了。”

谭连民跟杨启才相视而笑。“看来我们的小陈站长是在堵我们的嘴喽。”杨启才爽朗地说道：“你放心，我们给谁都不说情，这竞岗的办法是我们车务段定下来的，要是我们再来找你说情，那我们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嘛。小陈呀，你瞧瞧我们。”说着杨启才和谭连民也都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我们跟你一样啊，早早的就把电话关了。”说完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陈英看了一下手表：“现在考试成绩差不多出来了，我要去看一下，二位领导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看看？”

“好啊，我们来就是打算看看你们凌水车站这竞岗动作得怎么样，要是有好的经验，一定要向其他的站段推广。”杨启才说道。

公布考试成绩结果贴在了客运主任的办公室。杨启才和谭连民在陈英陪同下来到了客运主任室，陈英怕对试卷的成绩有争议，特意让请来的运输学校评考的老师们都在那里等着人们来看成绩，可是通知下去半个多小时也不见人来。陈英跟谭连民、杨启才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倒是客运主任很热情地忙乎着。

“现在客流情况怎么样？”谭连民问陈英。

“现在还可以，每天有几趟车客流始终很大，其余的车客流不算大，但是现在已经稳中有升，有点春运的势头了。不知道新候车大厅什么时候能建完？”陈英一直在为这件事着急。

“什么时候能建完这可得问你家杨斌了。”谭连民说：“现在我们这个临时候车室还对付着用，要是学生流跟民工流都上来，那可要成大问题了。”

“是呀，如果旅客大冬天连候车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凌水车站可就臭名远扬了。”杨启才接着谭连民的话题。

“我已经去过工地了，杨斌他们也在加班加点，我催过他们，听杨斌说估计能按时交工。”陈英解释。

“看到没有，人家小两口回家的功夫就把单位的工作顺便都做了。等明天新站交工了，我给你们评个模范夫妻。”杨启才开玩笑。

陈英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着。

“这样吧，二位领导回办公室等等我，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连一个看成绩的都没有呀。”陈英说。

“不会是因为我们两个在这儿，人家都不敢来看成绩吧？”谭连民望着杨启才说。

“我看不至于吧，凌水车站的这些售票员好象没有一个我们不认识的吧？咱们在凌水车站的时候，这些人哪个怕过咱们呀。”杨启才语速平缓地说着，他对凌水车站的这些面孔再熟悉不过了，他能很准确地说出售票室每个人的名字。如今让这些他平日里的老部下下岗，他的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这样吧，陈站长，你去看看，我跟谭段长在这里等着，有什么事情要及时向我们报告。”

陈英答应着走了。

陈英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因为她也不知会出现什么事件，溜溜达达地到了售票室来观察。售票室主任那屋里二十六个人一个不差地等在那里，气氛异常沉闷，售票室主任正在给大家做工作，让大家去看成绩，可是没有一个人动窝的。主任看到陈英进来了，迎了过来说：“现在是让谁去看成绩谁也不去看，都怕自己会落下来，连我都不敢去，客运主任也真是的，到这来宣布一下就行了吗。”

陈英解释说：“咱就是为了让大家看到这次考试考评的公平合理，连考卷都放到那里了，而且所有的考评判卷的领导老师都等候在那里，以便于大家直接咨询。”

陈英这么说，但大家还都不动弹。有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一位年龄较大的男售票员说：“还是去看一看，该死该活***朝上。”

他就率先走出去，后面的一行人也就跟了出去。

陈英尾随着队伍来到客运主任室，她向谭连民和杨启才简单地说了一下这些人的心情。

一时间整个主任室热闹非凡，所有的人都哭了，考上的高兴的掉眼泪，下岗的难过的掉眼泪。那个第十六名欣喜若狂，拍着那些考官们慷慨地要请他们。

谭连民见售票室主任躲在角落里流眼泪，走过去问她怎么也在流眼泪。

她说：“下来的大部分都是老售票员，大部分都是一起从农村抽回来上班的。”

谭连民没有说什么。他与杨启才走出来，对跟他们一起出来的陈英说：“你要多安慰这些老售票员，多做些思想工作，尽量安排好他们的工作，别让他们起什么负面的作用。”说话的时候，三个人的心情也都特别沉重，这就是改革要付出的代价。革命是一个政权夺取另一个政权，需要流血牺牲，需要以生命为代价；而改革则不一样，它需要的是以个人的利益为代价，所以改革与革命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但是它们的联系也是明显的，就是都需要付出代价。

段上采取干部竞聘，工人竞岗的办法，这项工作做得很到位，由于措施得力，并没有出现大的波动，很顺利地完成了并段后的人员安置工作，平稳顺利地进入到了春运。凌水车务段的工作受到了北方铁路局的认可，局长王志康在全局电视电话会议上指出，其他的站段要向凌水车务段学习，要以凌水车务段为榜样，在全局范围内推广凌水车务段的改革经验。

谭连民为了这件事，特意摆下酒席，宴请段领导班子。推杯换盏之际，谭连民和杨启才一起把酒杯举到陈英面前：“小陈啊，这次合并站段后能够顺利地进行改革，还多亏了你给我们的建议，要不然，我们不会有这么好的开始。”

“二位领导太抬举我了，你们给我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让我发展，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再者说，我的建议全靠你们的支持，才会被认可。”陈英端起酒杯涨红了脸说。

“不要谦虚了，谦虚过度就是虚伪了。小陈啊这次咱们段的改革工作进行得这么顺利，你是功不可没的，我提议，咱们大家都举起杯来，敬陈副段长一杯。”杨启才说着向大家示意了一下，一仰脖，一杯酒一饮而尽，大家也都纷纷喝干了杯里的酒。

杨启才喝酒虽然感觉有些不舒服，但是这次的酒是庆祝的酒，喝得心情舒畅，所以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跟着大家一起开怀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