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来到杨书记办公室的门前，敲了几下，没有得到回应，正准备离开，紧挨着书记室的站长室的门打开了，谭连民露出头来，见是陈英，叫她一声。

陈英应了一声，来到了站长室。

谭连民笑着问：“怎么只到书记那里去汇报，就没有想到我这里来汇报吗，要知道我也是车站的党委副书记。”

陈英脸红了，说：“哪里呀，铁路分局团委让咱们车站团委将青年志愿者在工余时间收拾卫生的经验总结一下，我想征询一下杨书记的意见。”

“团委这帮马屁精。他们不过是这次王局长来凌水，表扬了你，他们就要总结你们的材料，这些人以前都干什么去了，他们也总出差，在车站就看不到咱们的先锋岗？”谭连民看到陈英拘束地站在那里，无可适从，才觉得在自己下属面前说这样的话不合适，便说：“陈英，王局长对你的印象非常好，还让我们不拘一格选拔你这样的又年轻又有文化知识的干部，充实到领导岗位，我看哪，分局团委组织你们的材料，你们正好把这方面的经验总结一下，一会儿我去跟杨书记商量一下，让宣传助理也协助一下，把这个材料做好做大做实。”

陈英得到谭连民的支持，表示说：“放心吧，我们会做好的。”

陈英看到谭连民没有什么事，准备出去时，谭连民又叫住了她，“我突然想起那个客运值班员，一想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叫什么名字？”

陈英说：“他叫李群。”

“这个叫李群的值班员平常表现怎么样？”

“李群整天大大咧咧，交上了一群社会上的朋友，尤其是当上值班员后，他利用工作特殊便利，形成了很大的一个社会关系网，为很多人办各种私事。”

谭连民奇怪，问：“这样的人，怎么当上了值班员？”

陈英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地说：“听说这个值班员是吴站长‘钦’定的。”

涉及到了吴彩霞，谭连民把两人联系到了一起，但他还是谨慎地说：“关键我想知道这个李群是否有具体的路风问题，整纪刹风，党政工团领导都是连锁关系，这个李群也是青年团员吧，出了问题直接影响团委在分局竞赛成绩。”

陈英说：“正因为这是我职责范畴的事，所以我才会下去了解一下情况，前不久李群曾擅自为一个长期在家泡病号做生意的职工做假出勤，车间准备进行处理，后来反映到吴站长那里，却被吴站长压了下来，职工很不满意，说他有个非常硬的关系。”

“什么关系？”

“听说是市里什么财务方面的领导。”

“地方的呀，咱们是铁路警察，他们管不到咱们这一块。”谭连有些冲动。

“但人家说是他们能管到咱们铁路。”

谭连民突然问陈英：“你就说该怎么处理？”

“我认为纪律就是单位的法律，不管是谁违纪，都应该一视同仁，就是天王老子犯了事，也应该与民同罪。整风煞纪必须突出在一个严字上，李群就是不开除，也应该留路查看。让人们意识到这种危机感，才能起到有效震慑作用，形成制度的日常化，避免路风事件的发生。”陈英的神情显得很激动。

谭连民在陈英说话期间就不住地点头赞赏，心里在想这个干部没有选错，她今后一定会有发展。

常宝学从医院回来，进了站长室。

谭连民头一天交班会结束时，都已经晚上7点多钟了，他来不及吃饭就赶到医院，田小彤已是焦急万分了，因为家里还有今年准备考高中的儿子等着她回去。她看到谭连民进来，二话没说，拎起常宝学送来的盒饭，出了病房的门。

谭连民看到床桌上为他准备的饭菜早就凉了，他倒了点热水，只好对付着吃了。听到他的吃饭声，一直昏睡中的岳父醒了，问：“小彤回去了？”

“回去了，爸，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车站工作那么忙，怎么能放得下呀，明天让小彤花钱找个人来陪护吧。”

岳父善解人意，让谭连民感动，他忙说：“爸，您就别操心了，我会把这事处理好的，你还是闭上眼睛静养吧。”

谭连民上半夜几乎一点也没有睡，看着吊瓶换针，又是接屎又是接尿的，下半夜的吊针速度较慢，他就迷乎了三个小时。

常宝学天没亮就赶了过来，带来了早餐，并让他回去休息一下，不然车站一大摊的事他哪里处里得过来呀。谭连民一想也对，收拾了一下，跟岳父打了招呼。他对常宝学说：“一会儿，你嫂子过来，你回单位就到我办公室里来，买车的事咱们商量一下。”

常宝学从医院一回来，就来到站长室，他先告诉谭连民说他才回来的原因，是田小彤一早去了劳务市场找到了一个帮手，带了过来。

谭连民没有发表意见，便与常宝学商量落实买车的事。他说虽然路局的拨款还没有到位，但事不宜迟，他惟恐会有其它的变化，只能趁热打铁。他与常宝学研究打算购买奥迪a6，常宝学却提出取消买奥迪车的计划。

常宝学说过去在部队的一个战友，如今是广州的一个武警部队的政委，早几年他的这个战友来东北看望他时，常主任利用了自己的小权力，用车站的那台普通的桑塔那带着战友去了风景区游览，桑塔那车一路颠簸，加上铿锵伴音声，令他的老战友发出感慨，说要是车站换车，他将尽力用自己的权力帮他搞好车。

谭连民听说后，当即让他跟广州战友联系，常宝学在站长室给他的战友打了电话，结果常宝学在广州的那个老战友满口答应，说他手头现在就有两台车，但不是轿车，是两台进口面包车，一台是丰田，一台是子弹头。

谭连民有些失望，可是一问价格，两台车比奥迪一台车还低几万元。谭连民知道这两台车在市面价格加在一起要超过百万元，他一打听常宝学才知道，这是他们武警部队扣下来的走私车，私下处理的，所以才会这么便宜。

谭连民动了心，这两台车虽然都是面包车，一是不掉价，二是装人多很实用，但他心里清楚搞到这种走私车，关键是能否办上车牌子，常宝学说对方保证可以出合法的手续，说这种车实际也通过合法的途径进行拍卖的，只是要求在一定区域内使用，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谭连民说跟杨书记研究一下，想起陈英过来时没有在屋，就说：“书记没在屋里，等一会儿，书记回来，咱们一起商量。”

“我过来时，看见书记室开着哪。”常宝学说。

“那是他回来了。”谭连民说着话，带着常宝学到了杨启才的办公室。

“刚才陈英来找你，你人没在屋里，干嘛去了？”

杨启才正跟车间书记谈话，车间书记一见谭连民过来，识趣地走了。

两人只是沟通了一下买车的事，杨启才支持他的想法。几个人在一起主要探讨上车牌子的可行性。杨启才说：“人家都说在咱们铁路车站的领导无所不能，不就是通过交警支队等几个部门的关系上车牌吗，这事我找人去办。”

事情决定后，谭连民让常宝学去落实，让他带着汇票，晚上就乘车去广州。

常宝学走后，谭连民与杨启才商议怎么处理吴彩霞这件棘手的事。

提到吴彩霞，杨启才心里十分的矛盾。就在昨天晚上，杨启才参加了72级铁路运输学校的同学会。

杨启才赶到同学们约定的酒店时，同学们大多都到了，一个大厅里三个餐桌都坐满了人，一见杨启才进来，呼呼拉拉地冲上来一群人，动手动脚的起哄吵嚷的，弄得杨启才心里乱七八糟的，同学的变化太大了，他都说不清很多同学的名字。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同学们都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了，见了面也都是感慨万千。

吴彩霞招呼着大家入席开餐。这次同学会就是吴彩霞召集的，她无疑成了晚宴上的主角，她的祝酒辞并不罗嗦，但显得很招摇，说：“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咱们这样的聚会，趁着在职多办几次，不然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随后，大宴开始，同学们兴高采烈地互相敬酒。杨启才深深地被这种场面所感染，勉强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小杯白酒，同学再让酒时，他推说自己肝不好，只能拒绝喝酒了。搞得几个了解他的同学很不满，都说去新线时，杨启才最能喝酒，简直就是个大酒包，把那些老蒙古都喝服了，说他现在当了车站的书记，就装模做样瞧不起人了。

杨启才正在为自己如何摆脱这几个同学纠缠而苦恼时，吴彩霞过来为他解围，说：“杨启才就是那几年喝酒喝的，后来都胃串孔了。在车站接待时，他是一口酒都不能沾了，喝了酒就进医院，你们是想要他的命吗，来，我替启才喝了这杯酒。”

吴彩霞说着，抢过酒来，一饮而进。几个同学便开起了玩笑，说他们两个人旧情不断，这回到了一起，又可以死灰复燃了。

吴彩霞对那个同学高声骂道：“缺德。”

惹来同学的一阵哄笑声，等大家都去寻找个人的兴趣时，杨启才与吴彩霞坐在一起都觉得很尴尬，不由得想起了两人的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恋情。

“哎——”杨启才长叹一声，将刚才的郁闷抛得远远的，他放大了声音说：“咱们这些同学老了，听说这次铁路干部退二线的年龄又要提前了。”

在他身边的那个在王志康原来铁路局工作的同学接上他的话题，说：“这就是新来的王局长的特点，他在原来那个铁路局工作时，就提倡使用年轻干部。工作很扎实，经常搞突然袭击，检查基层工作，而且在处理有问题的干部时，手下从不留情。”

那个老同学并不知道吴彩霞违纪批票的事，他讲起了王局长一些事情，其中就有因一件小事，撤换了站段领导的故事。

吴彩霞的脸色很难看，杨启才发现后，便偷偷地对吴彩霞说：“彩霞，你还是她写一份深刻的检查，直接交给王局长，看他怎么处理。咱们车站的班子，也可以通过借这个机会，帮你说说情，你看人家说的，这一关难过去的。”

“你们这些人哪，领导放个屁都是香的，我都到这个年龄了，我怕啥呀。”吴彩霞并不领情，她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过分，又说：“我找到分局黄局长了，我看他对这件事满不在乎，要从组织程序来说，我这一级干部是分局来管的，他要是顶着，那个王局长拿他也没什么办法，分局长是副局级干部，是铁道部下令的，黄士炜资格老，铁道部领导都重视这个分局和他这个老领导，王局长轻易不能把他怎么样的。”

“你呀，现在说的是你的问题，你又拿出个黄局长来挡灾。”

“我不是用黄局长来说事，只要车站不拿出什么意见来。他王局长再能整景，也不能隔锅台上炕，直接从铁路局下个令把我撤了。”

“这就是铁路干部管理有缺陷。”杨启才没敢把他与谭连民碰头的事告诉给吴彩霞，只是半开玩笑地说：“要是让车站拿意见，你这个副站长就可能要被撤职了。”

吴彩霞并不买账，说：“我可没把你这话当笑话听，你说这话我信，我知道这是谭连民跟我过不去，过去我们在工作上有冲突，他这是小题大做，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谭连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陈英上来，接替我的位置。”

杨启才没想到吴彩霞会这么认真，分析一下，他知道王志康在软席候车室里的话，肯定有人传给了她，看到同学们在场，他顾虑重重，劝道：“你还应该正确对待这件事，你做的确实不对，你不能背后说人家的坏话，这样会影响团结。”

吴彩霞却满不在乎，说：“你还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影，黄士炜跟我了解过谭连民的情况，谭连民的岳父曾经找到黄士炜，说他女儿女婿之间现在的感情出现了危机，他认为这是谭连民在外面有外遇造成的。”

杨启才知道谭连民的岳父是从分局党委书记岗位上离休的老领导，也是黄士炜的老上级，说起这样的事，让杨启才很不开心，因为当初提拔陈英主要是他的意思，却扯上了谭连民的一些闲话，他感到这个吴彩霞正如大家反映的那样，太多事了。杨启才看到吴彩霞脸色红红的，觉得她有些喝多了，既然两人话不投机，就无法多谈下去了，他找了个借口去了另外一个餐桌上去敬酒，以免话多有失。

谭连民提到吴彩霞的处理问题，他在吴彩霞的问题上显得谨慎，他多少知道一些杨启才与吴彩霞同学时的情况，便笑着说：“你说你这个老同学，咱们该怎么处理呢？”

杨启才本想把吴彩霞告诉他的黄士炜的意见转告谭连民，但又觉得不妥，只好说：“我看咱们早些把党委会开了吧，让大家一起来研究，省着咱们两个人都不好说话。你看这个会什么时候开合适？”

“那就明天吧，咱们把会议情况先沟通一下。”

“我想吴彩霞的事还是很容易沟通的，上级领导已经定了调子，咱就按领导的意见办呗，至于上面怎么处理，是他们的事，这样可以把矛盾上移。”杨启才很巧妙地把意见说了出来。

两人坐下来研究了一下党委会上的议程。党委会不只是研究对吴彩霞的处理问题，最大的议程是研究王志康局长关于凌水车站改革的方案；其次是准备提拔一个多经的副经理；再就是把提拔陈英当副站长的报告上报到分局，这是王志康局长的意见，班子上也好统一思想；最后的议题就是对那个客运值班员李群的处分。

当时谭连民与杨启才说起李群擅自为一个长期在家泡病号的职工做假出勤进行处理的事也要在党委会上议一下。杨启才问他准备怎么处理。谭连民想都没想说：“最轻也要留路查看，现在纪律涣散到了一定程度，多少人都在观望呢，咱们要来个杀鸡给猴看。”

杨启才半晌没有下文，谭连民催问了两声杨启才的意见时，对方不慢吞吞地说：“你知道那个李群的背景不？”

“啥背景？我听说他是吴彩霞提起来的，莫非是分局长的儿子不成。”

“要是分局长的儿子你敢处理？”

“就是局长的儿子，这时候也他妈的要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