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铁路局的改革忽如一夜春风来，吹得各个站段是千树万树梨花开。凌水车站是铁路局的一块金字招牌，再加上谭连民的改革思路与路局的思路相吻合，所以凌水车站自然是铁路局改革的试点。包括凌水车站在内的原分局主干线的所有车站、车务系统进行了合并，成立了凌水车务段。这是个八千多人的大段，管辖400多公里，有50多个大小车站，肩负着主干线的客货运输任务。

这么重大的事件，王志康自然是要亲自到站段来宣布。可是这个决定，是绝对保密的，尤其对于凌水车务段的段长和党委书记的人选，更是严格的保密。王志康清楚，如果一但在宣布之前走露消息，那么他将终日不得安宁。这个班子的人选到底是谁，就连黄士炜也并不知道。

当王志康来到凌水办事处的时候，黄士炜等办事处的领导，以及凌水地区的各车务段的段长、党委书记、站长、党委书记，都被集合在了办事处的会议室，这是铁路局统一安排的。

王志康走进会议室，本来很热闹的屋子里，一下子鸦雀无声，安静得听得到每个人的呼吸声，王志康也是一脸严肃。王志康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向下面在座的各位扫了一眼，他的目光落在谭连民的脸上，稍稍停留了几秒钟。谭连民不知道局长为什么看自己，心里有些紧张。

会议由黄士炜主持，黄士炜简短的介绍了会议的内容，然后由王志康宣布凌水车务段段长及党委书记的人选。王志康拉过桌上的麦克风，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就回荡在会议室，“经过路局和局党委会议的研究决定，我宣布：凌水车务段由凌水车站站长谭连民担任段长，党委书记由凌水车站党委书记杨启才担任。从宣布之日起，免除谭连民和杨启才原职务，杨启才继续负责凌水车站的改扩建工程，直至凌水车站工程交工为止。”

王局长宣布后，在座的站段长几家欢喜几家愁。谭连民自然是属于欢喜的，不过他却没有想到王局长竟然会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自己，此时此刻，他明白了在会议开始之前，局长看自己的那一眼意味着什么，那是信任的传递，那是意向的交流。而杨启才则是属于喜忧参半，让他欢喜的是，自己终于可以干些实质性的工作了。可是让他忧虑的是，不知道如何跟谭连民相处。他情不自禁地看了谭连民一眼，发现谭连民也在看自己，就急忙躲避开了他的目光，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会议后面的内容，就是路局党委人事处处长对他们提出了工作要求，什么要坚持原则，要把握政策方向，要与路局、局党委保持高度一致……都是一些官话，关于具体的工作要求，却一条也没有讲。

会议结束后，很多人来向谭连民和杨启才道升迁之喜，谭连民和杨启才跟大家客套着，谭连民隔着众人，向离着自己不算远的杨启才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杨启才也对他回敬了一个微笑，向他表示祝贺。

路局办公室秘书来到会议室，向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人群中的谭连民和杨启才，挤进人群，贴着谭连民的耳朵悄悄地说了些什么，谭连民急忙分开人群向外走去。秘书同样也对杨启才说了，杨启才也跟大家道歉离开了，大家都很纳闷，但看着局秘书，也就知道肯定是局领导要找二位新到任的段长党委书记谈话。

谭连民和杨启才在走廊里碰了面，原来在一起无话不谈的两个人，现在居然变得陌生了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互相望着。谭连民先打破了略显尴尬的局面，谭连民伸出手，“祝贺你，今后咱们又是搭档了，又可以在一起搅马勺。”

听到谭连民说今后又可以在一起工作了，杨启才觉得特别刺耳，他感觉到谭连民在取笑自己。要不是你谭连民，我怎么会在办事处被悬了这么长时间。杨启才很僵硬的笑了笑。

谭连民伸出去的手悬在那里，杨启才这样的态度是他没有想到的。谭连民收回了手，也僵硬的笑了笑。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黄士炜的主任办公室。王志康坐在沙发上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与先前在会议室里判若两人。王志康以往的表情都是那么严肃，经常板着脸，以至于北方铁路局的上上下下，对这位王局长都有点害怕。再加上王局长一直有一个很鲜明的观点，就是“轻看成绩，重看问题”。在这样的观点下，自然不会有更多的笑脸可以让人看到。可是今天王局长一反常态，倒是让谭连民和杨启才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局长问他们俩：“局党委对你们两个的任免决定已经宣布完了，对于凌水的情况，我也有一定的了解，你们今后的工作开展有一定的困难，这是必然的，这些困难你们在工作中肯定会遇到，至于你们如何解决，在不违反大原则的前提下，这个我不管，我只注重结果。”

谭连民说：“请局领导放心，我们坚决完成组织上交给的任务，不辜负组织上对我们的信任。”

杨启才也表明态度：“我们坚决拥护路局的改革，请领导对我们的工作进行监督检查。”

王志康摆了摆手：“我不想听这些，我要看行动，我要看到凌水车务段有一个全新的面貌，如果你们的口号喊得震天响，而凌水车务段还是原来的样子，那你们两个怎么向我解释呀。”

谭连民和杨启才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王志康说完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我限定你们凌水车务段在6天之内，组成新的领导班子，让有能力者竞争领导岗位，对于富余人员，绝不允许冲击下面的二级单位。在干部和职工的安排上要求三点：一是不虚设岗位，二是不增加定编，三是不简单安排人员。需要你们明确的是：如果在合并及干部工作安排上产生各种矛盾和问题，或在限定时间里不能向铁路局提出领导干部的任用推荐报告，铁路局将撤消你们俩的职务，段长书记另派他人接任。这个决定不是我王志康个人做出的，而是经过局党委常委会议研究的，我不是危言耸听，如果你们办不到，我们一定会按纪律处理你们。”

杨启才和谭连民相互对了下眼神，这是在他们一起工作多年形成的习惯，即使杨启才对谭连民有些敌意，可是这个动作是下意识的，是没有经过大脑思维的动作。谭连民知道杨启才对自己有误会，可是看到杨启才的这个眼神还是那样熟悉，谭连民就觉得，这个杨启才还是以前的杨启才，他坚信他们还是会走到一起去的。

王志康找他们谈完话后，并没有在办事处多停留，马上返回铁路局，作为领导着三十多万人铁路局的局长，工作千头万绪，不容他有丝毫的懈怠。

在车上，黄主任跟王志康提起了关于凌水车务段干部任命的事。黄主任语重心长：“王局长，你看把凌水地区原来的三个车务段两个一等站合并成一个，对于谭连民和杨启才来说，担子不轻呀。”

“是呀，就是因为这个担子重，困难多，任务艰巨，所以才一定要选拔出优秀的干部去管理，去锻炼。我觉得谭连民和杨启才就是这样的干部，他们在凌水车站的工作中，充分展示了他们的工作能力。我相信他们两个会很好地完成这次任务。”王志康说。

“他们两个在一起工作也有些年头了，相互配合得相当默契。只是因为上次路局纪委调查组的事，两个人闹了些误会，弄得现在两个人还都憋着一肚子气，两个人都是倔脾气，倔得象叫驴，谁也不肯先低头把话讲清楚，所以误会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除。”

“还有这事儿？我说怎么感觉这杨启才跟我一谈到谭连民的问题就话里有话呢，合着这儿还有段故事。黄主任，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志康对谭连民和杨启才的故事很感兴趣。

黄主任把谭连民和杨启才的误会经过跟王局长认真的进行了汇报。

王志康仔细地听完后，笑着说：“他们俩还真的是误会不浅呢。他们俩虽然有误会，可是在工作上还是不错的嘛，并没有影响到正常的工作。他们的误会虽然是因工作而起，但那是他们个人的事，让他们俩自己去解决吧。这次我就是要把这一对叫驴捆在一起。”

谭连民与杨启才又走到了一起，这是让杨启才万万没有想到的。由于先前王志康的态度不明朗，让杨启才几乎到了绝望的地步，他在思想上做好了自己退到二线的一切准备。可如今让他再次与谭连民合作搭档，这让杨启才感到了柳岸花明。两个人到凌水车务段走马上任的第一天，见面还是相互笑了一笑，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

虽然铁路局一声令下，六个单位合并成了一个，但是他们面临的问题还很严峻。合并后的复杂问题立刻便呈现在两个人的面前，与凌水车站同级别的六套班子成员共有50多人，怎么安排都会有相当大的难度，人的问题是最难解决的，这50多人的工作怎么安排，让谭连民和杨启才大伤脑筋。

铁路处在这样一个改革的大环境下，对于一线普通工人的冲击并不大，可是这些干部那可就大不一样了，岗位少，人员多，弄得这些站段干部人人自危，每个办公室里议论最多的话题就是明天去干什么，而且被撤并的站段更是人心惶惶，很多办公室都是人去楼空，找关系的，跑路子的，剩下的大多数就是准备退二线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在铁路局限定的6天时间内组建起一个新的领导班子，而且还要具有凝聚力和战斗力，困难可想而知。

谭连民来不及多想，现在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他走进凌水车务段段长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让常宝学通知各站段的班子成员，在下午1点钟之前必须赶到凌水车务段召开工作会议，不允许有任何理由不参加，如果有迟到者，或不参加都，就地免职。谭连民深深地知道，如果没有铁的纪律做保障，是不会拉出有战斗力的班子，这是他到凌水车务段上任后召开的第一次会议，他要履行一名段长的职责，他要让大家看到他雷厉风行的作风，他要让大家知道，铁路是半军事化的单位，无论是在平时还是在改革这样的特殊时期，都是要有铁的纪律。

可是他却忽略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杨启才。

常宝学通知杨启才开会，这让杨启才很是恼火。在车务段中层干部新的任命没有下达前，谭连民让常宝学临时负责办公室的工作。

作为车务段的党委一把手，开这样的会谭连民应该事先跟他通个气，打个招呼，交换一下意见。谭连民有些急躁，这却恰恰加深了杨启才对他的不满，本来两个人的误会还没有消除，如今更加重了杨启才对谭连民的意见，杨启才在心里暗暗地想道：“这谭连民也太不把我这个书记放在眼里了，连开会这样的事也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

下午1点，凌水车务段的会议准时召开，各站段的班子成员无一缺席，无一迟到。杨启才阴沉着脸坐在谭连民的身旁，脸上的冰霜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会议开始了，谭连民首先讲话：“今天的会议主要是要求大家各司其责，不能因为合并站段，出现任何的事故。在段里没有正式接收合并站段前，在没有对各科室接收前，一切工作都要按照以前的行政关系工作，有任何疏漏，都将视为严重违纪，并予以严惩。”

等到杨启才发言，他神情庄重地说：“国不能一日无君，家不能一日无主，上级已经任命我和谭连民为党政负责人，让我们迅速上报党政班子成员，我希望大家准备一下，这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的，不管是段长，还是书记，都要看重工作成绩，而不是感情用事。再就是我个人认为合并站段后，稳定是大局，你们要做好各级干部的思想工作，稳定大家的情绪。这个期间出现一些小问题，也在所难免。”

两个人的话南辕北辙，谁都听得出杨启才话里面对谭连民的不满。

会议结束后，谭连民感觉到了杨启才的不快，但是对于干部的安排方案，他一定是要找杨启才商量的，在这件事上，两人必须达成一致。

谭连民来到杨启才的办公室，笑着对杨启才说：“老哥呀，我来找你商量商量干部安排的事。”

“这种事情应该在党委会上研究，用不着找我，你跟大家商量吧。”杨启才的脸沉得要下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个人的矛盾始终没有化解。可是时间紧迫，现在又不是斗气的时候，谭连民真心的想跟杨启才好好谈谈，可是他又觉得，杨启才毕竟是跟自己多年的老搭档了，不至于那么小气。再者说，两个大男人，没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谭连民见杨启才不买自己的帐，继续陪着笑，话题单刀直入：“老哥，其实别的干部安排，我觉得咱们还都能达共识，只是在陈英和吴彩霞的安排上，咱们是不是再商量一下，她们俩都是咱们凌水车站的老伙计了，最主要的是几个班子中只有这么两个女同志，我想应该安排一个女同志进入班子。你我对于她们的情况都非常了解，车务段副段长这个位置，无论从工作能力还是从个人的素质方面，我认为陈英都比较合适。”

听到谭连民提起陈英和吴彩霞，杨启才觉得谭连民分明是跟自己过不去，他想起吴彩霞跟自己讲过的话，一股无名之火直冲上了额头。杨启才发怒了，跟谭连民搭档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谭连民！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还来跟我商量什么！连召集各站段党政班子开会你都不事先通知我一下，这件事我看也没有必要跟我商量，你自己看着办吧。”杨启才虽然说不管了，可那是气话，话里的矛头直指向谭连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