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美人泪(7)

作者:李海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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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古代·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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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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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326字

正巧经过后院的李德看到了这一切,急忙躲了起来,看着司徒晓送别赵无琦离去,李德这才意识过来,原来这位黄大人就是当今的皇帝,也就是耀华姑娘的丈夫。李德突然感觉心中一阵难以压抑的痛楚,一瞬间,他才意识到,他的心里动了不该动的感情,起了不该起的念头。也许,从遇见这个女人的那一刻,他的一生就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但不管终点是什么,他却都庆幸,有生之年能遇到她。


河内渐渐恢复到了往日的繁荣,百姓们也充满干劲地开始重建家园,在林思远的带领下,这个原本宛如地狱的地方再一次充满了阳光和笑容。水家村已经没什么人了,有人想把水秀才接出水家村,但水秀才却不肯走,河内的一个大员外便出了资,帮水秀才修建了房子,毕竟他现在可是河内的大英雄。司徒晓一行人离去之际,几乎全城的人都来送别了,何书不忘说着风凉话,感慨这些人是何等的现实,刘秀才反复吟着那几句他记得熟烂的诗……


李德一直跟随在队伍里,走了许久,似乎才有人想起来,他应该前往的地方是松平县,但他似乎已经走过头了。


“我……好不容易可以休息,去安都看看也好……”


这便是李德对众人疑问的回答,众人感叹他爱玩,却唯独只有百里琯一语不发,李德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他隐约觉得,那就如同一个魔咒一般,总有一天,似乎李德总会如同他所说的一般,走向那条死亡的道路。这个担忧很快就被验证了。


众人行至襄河,便停留下来,准备扎营了。过了襄河,再不远便到达安都了,只是夜路难行,尤其是还要过河,更加不便,于是便决定在野外住宿一宿。


刚入夜,忽然黑暗中听到一阵响动。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都从睡梦中惊醒了,一群黑衣人仿佛突然之间从黑暗中闪现出来一般,举着刀便冲了过来,目标却极其明确地指向了一个人——皇后娘娘司徒晓。


众人大多并非练武之辈,虽也不乏身强力壮之人,但实际上却当不得用。李德虽然也并非什么高手,但拳脚功夫还是有这么几下的,一直护在司徒晓的四周。百里琯平日里虽是专供医术毒药,但其实暗器功夫也是极佳,尤其喜欢在暗器上涂上他新研制的毒药来进行试药。


众人打得不可开交,然而司徒晓一行人却逐渐落了下风。正在危急之际,忽然丛林里又跳出了另一伙黑衣人,众人一看,不妙,这怎么又多了一拨!但未曾想到的是,这一拨的黑衣人却仿佛和之前那群人不是一伙的,双方竟激战了起来。


正在混战之间,忽然远处的丛林里飞出了一支箭,以强劲的力量朝着司徒晓射了过来,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箭已经几乎是插进了司徒晓的身体。忽然,一个身影挡在了司徒晓的面前,倏然倒了下去,那支箭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胸口,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李德——!!”


司徒晓张大了眼睛,急忙扶住了突然冲出来护住自己的李德,一时之间,司徒晓的脑海里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那个也曾是这样护着自己的人——清阳。可是如今,他却埋骨异国他乡,她已经再也见不到他了……


前来刺杀司徒晓的黑衣人渐渐不敌,竟集体吞毒自尽了,丛林中射出箭的人却已然了无踪影。


众人围了上来,百里琯查看了李德的伤势后,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咬牙道:“箭上喂了毒。”


“不要死……不要再有人因为我而死了……不要……”


司徒晓紧紧地抓着李德的手,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看着清阳消逝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


“……耀华……姑娘……我……活了……一次……真好……”


李德的脸色却是满足的笑容,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依然是笑着的。百里琯怔怔地看着李德,又想起了他说的那番话:“……若是可以,我倒宁愿死得轰轰烈烈,为一个值得的人。”


仿佛上天开了一个玩笑。


血染红了这个夜晚,也再一次地刺痛了司徒晓的心。她只是想要教训教训这个纨绔子弟,却未曾想过,最终会要了他的命。


前来刺杀的黑衣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就如同前来帮助她的黑衣人一般,也未曾留下任何线索。


8


“本宫不辱使命归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堂之上,在百官的注视下,司徒晓却是一袭素衣,跪在大殿之上。


听到朝臣对于自己的装饰议论纷纷,司徒晓淡淡地开口道:“日前,本宫的一位挚友为救本宫,不幸罹难,本宫不能为他做什么,只愿能表达自己的哀戚之情,诸位莫非也有异议吗?”


“娘娘贵为皇后,贵为国母,怎能与山野村夫相交为挚友……”


“闭嘴!”


不等大臣的话说完,赵无琦便怒吼道,手重重地拍在龙椅上。众人皆惊,齐齐跪下。


赵无琦站起身,走下了朝堂,伸手扶司徒晓站了起来。


“山野村夫?山野村夫却能为了皇后舍弃自己的性命,倒不知你们又为皇后做了什么?!以命相交若还不能称为挚友,那你们倒说说,怎样才能称为挚友?!从今天开始,谁再敢议论皇后半分,休怪朕翻脸无情。”


赵无琦冷冷地说着,牵着司徒晓的手拂袖而去。一时之间,司徒晓心中倒真觉得自己有些“红颜祸水”了,这要是记在历史里头,自己恐怕就是苏妲己一流的。


“你还真不是个好皇帝……”


跟在赵无琦的身后,司徒晓突然脱口而出。说完话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这么说,正欲解释,却见赵无琦突然笑了。


“你说得对,我不是个好皇帝。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我原本只想成为人臣,我心中的皇帝却……我原本只想救出母亲,却一时鬼迷心窍,把自己锁进了这个牢笼……如今,却是不知如何才能逃出去……不如赶紧生个孩子,把担子丢给他,然后我就携着佳人一同畅游天涯,可好?”


“孩子……”


听到这个词语,司徒晓心下一惊,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他受到分毫伤害……”


赵无琦轻轻拥着司徒晓,在她耳边保证着。他们原本应该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的,他们原本应该已经能够听到那声“爹”和“娘”的,然而,却是造化弄人。


“还有……未了的事……”


司徒晓喃喃着,虽然这次她回来了,但并不意味着危险已经过去,还有未了的事,还有未能如愿的人,若是不能了结了这些恩怨,又怎么能放下一颗总在悬着的心。


赵无琦张了张嘴,始终没有应声,眉头却是紧紧纠结。


“姐姐!姐姐!太好了!你安全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一接到司徒晓回宫的消息,晴好便在宫门口张望着,见到司徒晓的时候,激动得满脸泪水,又哭又笑的。


在帮司徒晓整理行装之际,晴好发现司徒晓行囊里有一束头发,用一方帕子小心地包着,正在晴好查看之际,司徒晓走了过来,从晴好手中拿过了那束头发。


“这是一位挚友的,他舍命救了我,虽相识的时光甚是短暂,却依然让人十分难忘,他的名字叫作李德。”


司徒晓也不知为何会想对晴好说这些,也许总是想找个发泄情绪的渠道吧,那一夜,司徒晓说了很多很多话,大多都是重复地述说着与李德相处的短暂的时光里的平凡故事。也许她不懂,为何李德会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但晴好却似乎是懂的。


再醒来的时候,一切又是崭新的一天,过去并非应该完全忘却,但决不能成为前行的阻碍。


迎着朝阳醒来的司徒晓是满面笑容的,全然难以想象,昨夜里她曾伤痛不已。晴好帮她梳着头,欲言又止,似乎看穿了晴好的心思,司徒晓突然微笑着说道:“有些人,有些事,除了痛,更多留下的应是前行的勇气和希望。”


她并不指望晴好真的能懂她在说什么,也许仅仅只是说给自己听的罢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似乎变了许多,成长了许多,也坚强了许多。伤得多了,自然便也开始学会了防御。


虽说司徒晓是皇后,但从成为皇后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到此刻,她其实并未好好看过这宫苑,对这皇宫唯一较为清晰的记忆,竟是多年前与赵无琦一同到宫里见皇帝的情形,她还能记得那个御花园的样子,以及兰舍绘颐曾住的深宫围墙。


“我们去转悠转悠吧晴好,好不容易能看看货真价实的皇宫,以后啊,想看都只能在博物馆了……”


“姐姐,什么是博物馆啊?”


“唔……一时之间也不好说,总之就是收藏了很多值钱古董的地方就是了……”


司徒晓含糊其辞地解释着,两人一前一后,随心地晃悠着。


也不知走到了哪个园子,只觉四周的景象一片陌生,两人竟然迷路了。正在懊恼之际,司徒晓突然闻到一股清新的花香味,似乎是风从附近的某个园子里带来的。不知不觉,司徒晓跟着这股清新宜人的香味走到了一处园子,园子没有挂任何的牌匾,园中的花却是开得极其艳丽,一个稍微有些驼背的老人家正在修剪一条花枝。


“好棒的花,开得真好,真是一幅绝佳的百花争艳图!”


司徒晓赞叹着,走进了园子里。


老人听到司徒晓的声音,微微一怔,回过头来,迎上了司徒晓的目光。


看到老人的面容,司徒晓心下一惊,竟然是太上皇——宏盛皇帝!


当年,司徒晓与赵无琦进宫,曾与太上皇有一面之缘,故而还能够记得他。当时,太上皇曾因为她的容貌而震惊不已,现在,她已然换了一张脸,想必太上皇已经认不出她了。


“这位娘娘是?”


“大胆,见了皇后娘娘竟不行礼!”


不等司徒晓回答,晴好边抢先大呼,司徒晓急忙制止了晴好。


“是晴好多嘴了,还往父皇不要见怪。”


司徒晓微笑着恭敬地行了礼,听得司徒晓叫他“父皇”,晴好才意识到自己险些闯了大祸,连连跪下叩头认错。


“算了,不必这么怕,我已不是皇上了。倒是你,丫头,还能记得我。”


太上皇笑了笑,一时之间,司徒晓有种错觉,感觉眼前的他与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他相比,似乎整个人更为轻松了似的。


“听闻父皇一直病重……”


“还能活出些年头……只是,这活着却也不见得是好事情啊……”


“父皇怎么这么说……”


“你知道吗?我想见她了。”


太上皇突然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容。司徒晓一愣,她,莫非指的是……


见司徒晓欲言又止的样子,太上皇突然笑了起来。


“她在大齐是个禁忌,在我这里却不是……我巴不得总有人向我提起她……却又偏偏害怕别人向我提起她……浅眠……”


太上皇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起了埋藏在历史尘埃里那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兰舍王朝,那本是一个辉煌繁荣的时代。朝中最显赫的四大家族,兰舍家、赵家、万俟家以及穆家。兰舍家本不姓兰舍,却是唯一一家得到了皇家赐姓的大家族,故而位列四家之首。赵家掌管军权,与兰舍家的地位实则不相上下。而万俟家主法,穆家主文,各有所长。


“当年,我与七皇子兰舍曜情如兄弟,18岁那年,在秦安城外的苏青河畔,我与七皇子一同遇到了她,那个改变了我命运的女人——兰舍浅眠。她是兰舍家的大小姐,初次遇着她的时候,她却是一身渔家女的打扮,披着蓑衣,挽着衣袖,在竹筏上头摇着竹竿摆渡。那个时候,我们都惊呆了,从未想过,这世间,竟会有如此美好的女子……不仅仅是美丽,是美好……那幅画面至今还留在我的脑海里,她就如同最耀眼、最干净的,清晨第一缕的阳光……


“我们3个人曾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可是最终,我们不可能永远如此下去……她嫁给了曜,我最好的兄弟。她出嫁的那一天,我是护送她轿辇的将军,我亲自一步一步地把她送入了皇城,送到了我最好兄弟的手里。可是那一刻,看着他牵着她手的那一刻,我的心却告诉我,我不甘心。


“兰舍最有名的大师曾说过,她有凤凰命格,是注定成为凤凰的女子。他的话应验了。第三年,曜成了兰舍的皇帝,而她,也成了兰舍的皇后。凤凰命格,凤凰必须要有龙来配,不是吗……


“我开始有了妄想,人一旦有妄想,那是可怕的,那说明,他的欲望开始逐渐膨胀。便是在那时,兰舍绘颐出现了。兰舍绘颐虽然是兰舍家的远亲,血统并非十分优秀,但她却和浅眠十分要好,亲如姐妹。浅眠成了皇后,兰舍绘颐便封了郡主,一时之间,风光无限。可她偏偏看上了我,赵家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前来说媒的人是浅眠。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刻在我的心里。我娶了兰舍绘颐,做出了我这一生最荒唐的决定……


“我成了龙,天子,哈哈哈……


“我却失去了她……”


太上皇没有说,“失去她”失去的是谁,是兰舍浅眠?还是兰舍绘颐?他也没有说,他是怎么失去她的……但从他的话语中,司徒晓却隐隐觉得,太上皇似乎对兰舍绘颐有着某种恨意以及隔阂。


那一天,司徒晓和太上皇聊了许久,都是些可有可无的话语,絮絮叨叨地,竟然也说了几个时辰。司徒晓猛然惊觉,眼前的老人是真的老了,可一想,也许他早就老了,早在他背叛兄弟、覆灭兰舍、建立大齐之际就老了……或许其实在更早的时候,送那个女子出嫁的那日,他也许就已经老了……


作别之际,太上皇忽然怔怔地看着司徒晓说了一句:“你和浅眠……真的很像。”


“我和浅眠……像吗?”


司徒晓有些不明所以,司徒冰凝确实像兰舍浅眠,但自己的容貌却是与她并无半分相似的。


“像,不是容貌,而是灵魂……像得惊人……”


从太上皇有些混浊的眼中,司徒晓似乎看到了某些闪光的东西,她知道,那叫作回忆。


别离之际,太上皇弯腰拾起整理盆栽的工具,在与司徒晓擦肩而过之际,若有所指地沉声说道:“身边之人,往往才是你最难想到的敌人。”


太上皇未曾停下脚步,司徒晓甚至有些迷惑,这话究竟是对自己说的,还是仅仅是太上皇自己的低语。


走出园子,司徒晓却见晴好靠在墙上,眼睛红扑扑的,像是哭得十分伤心。


“晴好,你怎么了?”


“啊……姐姐……我没事,只是方才听故事,听得有些难受……太上皇真可怜……兰舍皇后……也很可怜……”


晴好说着,揉了揉眼睛,挤出了一丝笑容。


司徒晓看着晴好许久,点了点头,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去。


身边之人,往往才是你最难想到的敌人。


这句话一直在司徒晓耳边回荡,许久也未曾散去。


9


庆贺皇上登基的纪念日转眼就快到了,时光匆匆如流水一般奔腾远去。看着宫里四处张灯结彩,准备迎接这个隆重的节日,司徒晓的思绪却回到了赵无琦莫名登基的那个夜晚,那一夜,赵彻血溅当场……


司徒晓对赵彻是不曾有感情的,甚至可以说,她并不认识赵彻其人。但司徒冰凝的记忆和感情,她却如同亲身经历过一般,说不上刻骨,但却也无法忘却,纵然她并非司徒冰凝。在这样的日子即将到来之际,司徒晓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曾深深爱着赵无琦,最后却情愿一生去为赵彻守灵的女人——苏烟。


对于苏烟的记忆已经很是模糊了,司徒晓记得,似乎自己和苏烟的碰面和交谈,只有多年前在王府里的湖心亭短暂的一次而已,并且并不是那么让人印象深刻的谈话,她甚至已经不记得当时说过什么话了。


“姐姐要去看苏烟姑娘?!为什么?!”


听闻司徒晓竟想要去探望苏烟的消息,晴好表现得很是震惊,并且也不是那么愉悦。


“有什么好奇怪的,曾经也是相识一场……”


“姐姐想找她定然不是那么简单吧,毕竟姐姐和苏烟姑娘从未有过任何交情。”


晴好用鲜少会有的不悦的语气说着,司徒晓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我的意思是,苏烟姐姐在守墓,姐姐去怕是会沾了晦气……”


也许是看到了司徒晓的不高兴,晴好急忙解释着,司徒晓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晴好去准备,其他并未多言。


为什么会突然想探望苏烟,司徒晓也不知道,大概是想去他的墓前看一看吧,自他死后,她还从未到他的墓前祭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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