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晓看着这一字一句，心中顿时一震，字字句句，平平实实，却透着隐忍深重的情意。当日种种，旁人大约以为是救命之恩，司徒晓却知晓他早已看透她的小把戏。那两拳留在他脸上的“黑眼圈”、那离去之际的叮嘱，当日种种……

司徒晓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幅画卷和一套异族服饰。

展开画卷，大漠风光铺陈开来，呈现在眼前，在茫茫无边的大漠上，一名少女身着异族服饰，在狂沙之间起舞，却仿佛沙漠里盛开的花朵，在风沙之间明媚灵动。细看少女，却像极了司徒冰凝的样子……

“好一派磅礴风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果然是这样没错呢……想不到兰陵王有心，竟把冰凝也融入了其中……”

司徒晓眼里噙着泪，看着桌上铺陈开的画卷，似乎嗅到了风中自由的味道。

赵舍看着画，惊叹之余微微凝眉，画上的女子栩栩如生，可见，她早已烙印在了作画人的心中……可是，他是兰陵郡王啊！而她，却是零陵郡王妃……

7

按照惯例，每到中秋，宫中都将有一场宫宴，大宴群臣，王公贵族也都将携眷出席。而在席上，各个名声在外，拥有一技之长的人也都必将会争取在皇帝面前献艺，以讨圣上欢心。

司徒晓自然不会想去出这种风头，照她的计划，就是带着空荡荡的肚皮去，吃饱喝足一番，便当是完成任务了。然而，天不遂人愿，司徒冰凝“冰美人”的名声在外，除了冷若冰霜、美胜天仙之外，更重要的是，司徒冰凝可是技艺双绝的美人儿，琴棋书画可谓是样样精通，尤其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晴好的琵琶技艺便也是经过了司徒冰凝的多番雕琢，才会在上一次技惊四座。

然而，事实上，虽然作为一名特警，司徒晓也算得上是多才多艺，主要是为了卧底方便。但是说到琵琶，司徒晓就有些一筹莫展了，听听还行，拨弄拨弄也还可以，要是在群臣面前奏一曲，只怕自己会把王府的脸面都丢尽了吧……

“娘娘，到时候您看要弹一曲什么呀？”

晴好早已经细细开始擦拭着一把不知道从何处抱出来的琵琶了，司徒晓无奈地看着这柄乐器，嘟囔着：“还琵琶咧……我弹个吉他还差不多……”

“吉他？娘娘，什么是吉他呀？”

晴好歪着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司徒晓。

“没什么，就是……嗯……长相和琵琶差不多的亲戚……我一定要表演吗？”

“那是自然的了！娘娘，您的才貌在安都可是数一数二的，什么王公贵族，在娘娘您的面前呀，都是下等下等的！”

看着晴好骄傲地扬着小脸，司徒晓更是心里没底了，看着司徒冰凝这双柔滑纤细的小手，一阵郁闷，如果自己会招魂的话，一定要作法把司徒冰凝招出来撑场面呀！

晴好却是没注意到司徒晓一脸的苦闷，继续激动地絮絮叨叨说着，宫宴的场面会有多么的辉煌壮丽，会有多少人来参加。突然，司徒晓的目光落在了赵无矶所送来的礼物上，顿时有了主意，莫不如结合自己的长处，给他们来点儿新鲜的东西好了，新鲜的东西自然是能抓住人眼球的。

“晴好，这次不弹琵琶，我想来点儿新鲜的东西，也算是寄送千里之外的王爷的回礼了！”司徒晓轻轻地抚摸着赵无矶送来的服饰，一抹明媚的笑容绽放在脸庞上。

中秋宫宴，四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零陵郡王与王妃的席位安排在皇上主位的左侧，其他妃子的席位则在略靠后的位置。司徒晓和赵无琦刚落座，就见一名宫女引着纳兰芯蕊走了过来，那名宫女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而且似乎是其他宫女的头儿，众人见到她都毕恭毕敬的，看了半天，司徒晓才想起，她似乎是皇后的贴身宫女。

“王爷，王妃，纳兰侧妃身体不便，坐侧席似乎不太方便。”

宫女冷冷地说着，已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司徒晓。一旁的纳兰芯蕊微微皱着眉头，一副十分抱歉的模样。

“芯蕊这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甚是不便呢……”

“喔，那侧妃你坐主位吧，我们换换便是。”

司徒晓淡淡地说着，兀自起身就朝着后方走去了，纳兰芯蕊得意地笑了笑，由宫女扶着坐到了赵无琦身旁。赵无琦的目光却是一直随着司徒晓的背影，略有些愠怒。

皇上就座之后，宴席便也正式开始了，一众嫔妃们争先恐后地表演着节目，展现着自己的美丽，谁都意图借此机会博得圣上的欢心。

“零陵郡王妃司徒冰凝才艺双绝，美貌无双，名动安都，朕曾亲自指婚于郡王，朕很期待能在这样的中秋月圆之时欣赏王妃的技艺。”

皇上悠悠地开了口，引起众人一片哗然，这可是圣上亲自点名的，简直就是司徒家以及零陵郡王府的荣耀啊。

“听说王妃最擅长琵琶，本宫也喜欢弹琵琶，倒不知王妃今夜打算为皇上献上哪一曲？”

皇后娘娘威严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了淹没在众人群里的司徒晓。

“回皇上，皇后娘娘，今夜冰凝未曾准备弹奏琵琶，冰凝知道皇后娘娘尤其擅长琵琶，在娘娘面前，冰凝又岂敢班门弄斧？但冰凝也想尽一番绵薄之力，博得皇上和娘娘一笑，日前，远在边关的兰陵郡王不远千里差人送了一份礼物给冰凝，冰凝受宠若惊，曾与兰陵王也算是情谊一场，却未曾想到兰陵郡王心中还记挂着冰凝。冰凝将为皇上、为大齐以及远在边关为大齐镇守一方的兰陵王献上一舞，祈愿兰陵王旗开得胜，祈愿大齐万盛无疆！”

司徒晓字字铿锵有力地说着，一挥手，早已准备好的画师和乐师都急忙上来，分站两侧，司徒晓将披在身上的外衫褪下，身上是一件颇为华丽的外族衣物，一旁的宫女急忙呈上了帽饰和长刀，司徒晓装扮一新，手握长刀，走到了场中。

“大胆！觐见皇上，怎可手执利器！”

皇后娘娘突然一拍座椅，厉声说道。

“罢了，朕非常期待王妃的刀舞。纤弱女子，真能舞出沙场气势？”

皇上却是饶有兴味，深深地看着司徒晓，如此柔弱的女子，想必甚至未曾经过什么苦难，更别说征战沙场，能耍得出一套怎样的刀舞呀！却不是人人都担得起巾帼不让须眉的旗号。这么想着，皇上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疼色，这天下间，唯有一人，只有那一人，只有她可以……

马头琴奏起，音色明亮高亢，仿佛将人引入了一片广袤无垠的自由大地上，司徒晓手握长刀，闭上眼睛站在场中，金戈铁马，归雁落日，她仿佛感受到了大漠的风，仿佛看到了骑马奔驰的少年，仿佛置身于一片金色的海洋之中……长刀挥动，凌厉逼人，司徒晓挥动着衣袖，仿佛策马奔腾，引导着千军万马的将军，她的面庞透着一股坚毅，明亮的笑容让人离不开视线，让九天之上的明月也黯然失色，仿佛那高高悬于空中的太阳，绽放着耀目的光辉……

满座皆惊，直到琴音戛然而止的一刻，也久久无法回神，那一刻，他们仿佛被这个身着异族服饰的女子带到了大漠之上，亲眼看到了大漠的无限风光，亲历了那一段荡气回肠的将军征程……

“翩跹若游龙，轻婉若惊鸿！”

赵无琦感叹着，也许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身上有着吸引众人的光辉，有着让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漠视的美丽，不仅仅是如花的面容、曼妙的身姿，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宛如太阳一般的光辉，不卑不亢，永远闪耀在黑衣里，让一切都黯然失色。

“美人如玉，刀剑如虹……赏……”

皇上的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龙椅的把手，眼前的身影和某个曾在高山之巅舞动的身影重合了起来，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了眼前。

一众画师随即呈上了依据司徒晓吩咐画下的司徒晓的舞姿，司徒晓扫视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皇上，冰凝请画师帮忙画下了方才冰凝的舞姿，意欲装订为画册，作为礼物回赠兰陵郡王，还望皇上准许。”

“哦，这个方法倒是甚好，中秋佳节，本该人月团圆，皇儿却独自远在边疆，实在令人挂心。命人依王妃所言，装订为册之后，快马加鞭送到边疆！”

得到了皇上的首肯，司徒晓满意地回到了席位上，倒不是她想搞得如此高调，只不过，她身为零陵郡王的妻，如果和兰陵王走得太近，难免会让有些有心人有所微词，莫不如将事情高调摆出，让天下皆知兰陵王不过是为了报当日救命之恩，而自己也只是为了回礼罢了，也算是省去了一番香艳的野史秘闻。

但一侧的赵无琦显然不是那么想的，闷闷不乐地喝了一口酒下去，有些愠怒地一直看着司徒晓所在的方向。皇兄对这个女人的情意，赵无琦并不傻，他看在眼里，虽然心中甚是不痛快，但也素知兰陵王为人，断不会做出什么不合礼数的事情。然而，当看到司徒晓对他这般，心中却有些隐隐的不痛快，难以抑制的情绪喷涌而出，他知道，这种感觉，叫作忌妒。

回到席位上的司徒晓自斟自酌，也不和别人有所交谈，眼睛始终直视前方，避免看到赵无琦和纳兰芯蕊。每一次只要看到纳兰芯蕊微微隆起的小腹，司徒晓心里都会有些不痛快，虽然不止一次地提醒着自己，赵无琦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夫君，而自己在他身边，也是有目的的，总有一天，她会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去追寻自己的自由……何况……他可能是自己的兄弟啊……

越是这么想，司徒晓就越是很不开心，兀自倒了一杯酒，一口灌了下去，一连好几杯后，脸上飞上了两片红霞。

“零陵郡王家的王妃真是非同一般啊！比传闻中让人感兴趣得多呀！我看你呀，不像‘冰美人’，倒更像是照耀在大草原上的太阳，我的太阳女神哈那玛伊！如何，要不要随我一同奔驰在草原上，美丽的哈那玛伊！”

一个身着异族服饰，长相俊美，皮肤略有些黝黑的男子带着魅惑的笑容凑近了司徒晓，仔细看，他的眼睛是冰蓝色的，冷冽迷人，仿佛会将人吸进去一般。男子的出现引起了一旁众多女子的惊呼。

“哈塞尔王子，这样觊觎别人的妻子，在大齐可不是件光彩的事情，还请自重一些，入乡随俗的好。”

赵无琦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司徒晓身旁，不动声色地把司徒晓护在了自己身后。

这位哈塞尔王子是塞外游牧民族其中一支非常强大的部族亚当斯部族首领的儿子，游牧民族之间各个部族并不和谐，如今大致分散成为两大派阵营，分别是亚当斯部族和拜安部族，亚当斯部族与大齐交好，每年向大齐进贡，作为交换，大齐将会帮助亚当斯部族来抵御拜安部族。哈塞尔王子便是全权负责亚当斯与大齐交好的“使者”。这位王子十分风流，在大齐流传下了不少风流韵事，虽然如此，依旧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女子盼着能成为他的妻子，即使远赴塞外也在所不惜。

“王爷真是护妻心切，既然要入乡随俗，那看来必须要把哈那玛伊带到亚当斯才行，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吧！在亚当斯，女子也是有自由选择夫君的权利的，不喜欢自己的丈夫，便可提出分离。哈那玛伊，可愿随我一同去那个自由的天堂！”

哈塞尔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佯作认真地思索了一番之后，依然充满热情地望向被赵无琦护在身后的司徒晓。

“哈塞尔王子，我的王妃不是哈那玛伊。她哪里也不跟你去。”

赵无琦的一张脸已经黑了，如果不是考虑到此时此地，他已经狠狠给眼前这个男人一拳了。

正想着，突然一只粉嫩的拳头从赵无琦身后伸了出来，一拳打在了哈塞尔俊秀的脸上。

“诶！你够了，不要色迷迷地看着老娘，小心老娘揍得你连你妈都认不出来！”

司徒晓满脸通红，口齿不清地怒吼着，一副醉相。

“王妃……你……没事吧……”

赵无琦惊诧地看着这个满身酒气的女人，不能喝就不要喝这么多啊，不过她倒是做了自己很想做的事情，想想也爽啊！

“哈那玛伊……你果然具有能够与我并肩而立的资格……哈那玛伊，我愿穷尽一生，将大漠最美丽的一切都献给你，祈愿你做我的妻子吧！我会永远对你忠诚！”

被打的哈塞尔王子却是满脸喜色，突然单膝跪下在司徒晓面前，伸出了手。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3人身上。

“永远忠诚？意思是只娶一个老婆，我死了还要给我守寡吗？”

司徒晓微微皱眉，凑近哈塞尔说道。

“啊……这个……如果是为了哈那玛伊……也是可以考虑的……”

哈塞尔心中叹息着，那千万朵娇花岂不是都要为自己心碎了？

“够了，你喝多了。”

赵无琦黑着脸，一把扛起了司徒晓，迅速离席了，再继续待下去，只怕惹起大骚动，引起皇上的注意。看着司徒晓被赵无琦带走，哈塞尔嘴边勾起一抹笑，哈那玛伊，让人难以直视的太阳女神啊！

“你怎么搞的！还真想和他走不成？！你有没有把你的夫君放在眼里！”

出了皇宫，赵无琦抱着司徒晓骑在马上奔驰在夜色中，清凉的风吹在脸上，司徒晓酒醒了一半，眯着眼睛有些不满地说道：“跟他走倒是也不错，反正你老婆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况且，我也不算是你老婆……”

“你说什么？！司徒冰凝，你和我可是拜过天地的！这辈子恐怕你都走不出王府的门了！”

“和你拜堂的是司徒冰凝，我又不是司徒冰凝，我啊……想走随时都能走……”

司徒晓嘟囔着，身子却往赵无琦怀里缩了缩，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在赵无琦怀里，享受着夜晚“兜风”的乐趣。

不知奔驰了多久，赵无琦停在了一处草地上，勒停了马，赵无琦低下头，定定地看了司徒晓许久，说道：“你是司徒冰凝也好，不是司徒冰凝也罢，你是我的妻，一生都是。”

话音未落，赵无琦已经吻上了司徒晓的双唇，淡淡的酒香味飘散在风中，司徒晓呢喃着，迎着赵无琦的吻，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已经不想再想什么了，脑子已经变得迟钝了，就让它迟钝下去吧……

“冰凝，你看那边，从这里可以看到观雨楼，很快它就要完工了，落雨时，我便能陪你一同登上观雨楼，起风之际，你便也能随我一同栖息听风阁。”

赵无琦轻轻地拥着怀里的女子，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高楼说着，眼中满是柔情。

司徒晓眯着眼睛，享受着这种虚无与真实之间游走的感觉，视线却是有些模糊。

“我想去看看观雨楼，想去看看。”

司徒晓呢喃着，那就仿佛是心中的一个憧憬，她会待到观雨楼建成的那一天吗？她有机会能和赵无琦过上那样的日子吗？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走，而自己的心又会漂流到何方。

赵无琦抱紧了司徒晓，策马奔腾，直接冲回了王府，冲向山顶的观雨楼。

尚未完工的楼阁之中，月光温柔地倾泻了一地，司徒晓和赵无琦相拥而坐，两双唇轻柔地交缠在一起，沉浸在一片柔情之中。司徒晓脸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柔软的身子窝在赵无琦怀里，惹得赵无琦心生荡漾。顿然情起，香囊暗解，罗带轻分，玉楼冰蕈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赵无琦对月盟誓，此生定护你，爱你，不离不弃……”

低沉温柔的声音环绕在耳畔，一缕红梅绽开在月下。

“你可知……你将我拉下了万丈深渊……”

司徒晓抚摸着赵无琦的眼眉，呢喃着，下了万丈深渊，我却甘愿从此万劫不复……

8

春宵苦短日高起。

司徒晓睁开双眼，温暖的阳光轻柔地照在身上，一股暖意袭来，赵无琦不知何时早已醒了过来，却依然一动不动，怀抱着司徒晓，含笑看着她的睡颜。

对上赵无琦的目光，昨夜的一切顿时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司徒晓顿时满脸通红，娇羞地把脸埋在了赵无琦的胸口，小声说道：“你……你不要……不要看着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