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几天里，二妮是有意和赵铁军接触的，她想多收集些赵铁军对党国不满的言论。二妮暗自想，如果自己收集到足够多的证据，也许就可以一下将赵铁军置于死地，让他偿还欠下自己的血债。但不知为什么，二妮却一直没有向吴鹏汇报，她始终犹豫着该不该这么做。二妮已经发现负伤的军官中好多人都像赵铁军一样怨气冲天，吴鹏所说的不满情绪绝非个别现象。另外二妮也有些害怕，如果真的用这种方式报了仇，自己会不会良心不安呢？这些想法像一团乱麻似的纠缠在一起，让二妮的心始终无法安宁。只有在剪纸时，二妮才会暂时找到一份宁静的感觉，所以，只要一闲下来二妮就会抄起剪刀来剪自己喜欢的花样。

那天下午赵铁军走进病房的时候，二妮正坐在病床上剪纸，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二妮的脸上投射出几道方格形状的影子，让她的脸看上去若明若暗。赵铁军推开病房门时二妮刚剪好一朵花样繁复的杜鹃花，二妮放下剪刀，她嗅到随着赵铁军而来的还有一股玫瑰的香味。二妮把剪好的那朵杜鹃慢慢打开，让它在雪白的床单上开放了。

走到床边的赵铁军突然单膝跪倒在地上，把一束火红的玫瑰举到二妮眼前说：“二妮，党国独立团团长赵铁军，今天正式向你求婚，请你答应做我的妻子。让我用一生的时间照顾你、保护你，偿还我欠下的债务。”

二妮一下子愣住，她实在没有想到赵铁军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在此之前，二妮刚刚下定决心要把赵铁军的言论汇报上去。面对这突然的变故，她有些慌乱，还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二妮就冷静下来，冷冷地笑笑道：“对不起，赵团长，我不能接受你的求婚，不论从哪个角度上讲，我们在一起都不合适。”

赵铁军站起身来，瓮声瓮气地说：

“我知道你一时还放不下那件事，我没指望你会立刻答应，不过我已经打定主意娶你为妻了，我做事是绝对不会半途而废的。”

这时，小护士孟雪艳在外面敲门喊二妮姐。赵铁军给二妮敬个军礼，转身便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又折回身，几步来到二妮病床前，也不跟二妮说话，把那朵杜鹃花拿起来，仔细叠好后装进军装的上衣口袋里。

孟雪艳走进来，看着发愣的二妮喊了声二妮姐，问她怎么了。二妮回过神来，摇头说没什么，只是一时想起了些往事。孟雪艳说：“二妮姐，总待在屋子里多闷呀，要不然咱们今天不剪纸了，去街上转转散散心好不好？”

二妮木然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挽着胳膊从医院大门走出来，孟雪艳像一只快乐的小喜鹊，一路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孟雪艳告诉二妮，她最想去的其实是一个叫延安的地方，好多年轻人都已经去了那里，听说那里有宝塔山有延河水。

二妮的心突然尖锐地一疼，她想起来，二宝和南丽都曾经和她提起过延安这个地方，随即她仿佛又看到了南丽那双渐渐变得散乱的眼睛。但表面上二妮却显得异常平静，她的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两个人沿着大街漫无目的向前走，忽然抬起头时，前面出现了一座高高的门楼，门楼的横匾上写着“磁器口”三个字。孟雪艳拉着二妮的胳膊说：“二妮姐，早听人说这地方特别热闹，离得这么近却一直没有进去过，咱们今天就去逛一逛吧！”

磁器口是一座古镇，最初是以做瓷器闻名的，渐渐发展成一个繁华的商业区，里面各种生意应有尽有，五行八作一应俱全，有人称之为“小重庆”。二妮和孟雪艳在里面转了一气，找了个小摊位坐下来，每人各要了一碗米粉吃。吃完了，孟雪艳抹抹嘴巴说：“重庆这个地方我最喜欢的就是米粉，如果去了延安就吃不到了，所以，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争取多吃些。”

二妮拧起眉头问：“你真的想去延安？”

孟雪艳使劲点了点头。

两个人从磁器口走出来，沿着江边大堤向回走，此时天已见晚，霞光在浩浩荡荡的江面上铺了金黄色的一层。

二妮回到病房时，先是闻到屋子里有一股浓郁的花香，接着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一只古色古香的花瓶，瓶子里插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二妮猜想一定又是赵铁军送来的。秋天已经到了，不知道这人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这些花。

一连几天，赵铁军都会给二妮送来鲜花，二妮想，是应该和他好好谈一谈了。

这天赵铁军再次送花来时，二妮冷着脸说：“赵团长，请你以后不要再送花给我了，我已经和你说过，咱们两人在一起并不合适，请你还是打消念头，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赵铁军看看二妮严肃地说：“二妮，我也早和你说过了，我是铁了心要娶你当老婆的，不管你怎么拒绝，我都绝对不会放弃。”

二妮叹口气说：“赵团长，你这又何必呢，过去的那件事早就已经过去了，你用不着总是放在心上，想着用这种方法来还债。”

赵铁军凝视着二妮说：

“说实话，开始我确实是有一种赎罪的想法，但如今我的想法已经变了，我现在是百分之百地爱上了你这个人，我要郑重地对你说一句，我想娶你当老婆和别的事情都无关。还是那句话，我没指望你立刻答应我，但请你允许我表达这份感情好吗？”

二妮摇摇头不再说什么。从这天开始，赵铁军除了送花之外每天还会给二妮送来一封信。赵铁军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个不经常写字的人，一页纸上往往只重复写着几个字：二妮，我要娶你当老婆。二妮无可奈何，又好气又好笑，也只得听之任之。

有一天，二妮又收下赵铁军的一封求爱信后赌气说：“赵团长，既然你这么有决心，我今天就答应你的要求。”赵铁军吃惊地瞪大眼睛，半信半疑地问：

“二妮，你说的是真的？”二妮点点头说：“当然是真的。”赵铁军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大声说：“我赵某人今天太高兴了，我要出去请整个医院的人喝酒庆贺。”二妮平静地看着赵铁军，淡淡地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要带我去一个地方。”赵铁军两只大手啪地拍在一起说：“没有问题，只要你答应做我的老婆，别说是一个地方，十个百个地方我也能带你去。”二妮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说：“我让你带我离开重庆，去延安，只要你做得到，我就答应嫁给你当老婆。”

赵铁军的嘴瞬间变成了一只瓢，就仿佛突然不认识眼前的二妮一样，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垂头丧气地说：“二妮，你开什么玩笑，延安是共产党的地盘，虽然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但作为一名国军将领怎么可能去那里呢？”

二妮说：“既然你办不到，以后就不要再提娶我当老婆的事。”赵铁军颓丧地摇了摇头，拿起自己的那封信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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