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鹏面带得意走进守缺园的大门，他已经听说了赵铁军拉走队伍出城投靠共产党的事，也知道了陶处长对何奎的严厉批评。赵铁军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由何奎负责的，出了这样的事可以说他难辞其咎，而和他吴鹏却毫无关系。吴鹏脚步轻快地穿过一条卵石铺成的小径，转过那座曲折的木桥，踏上二层木楼时，他甚至还轻松地吹出了一声口哨。

吴鹏努力压抑着兴奋走进办公室，没有想到迎接他的竟然是陶天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吴鹏赶忙收敛起脸上得意的表情，双脚并拢，挺胸抬头立正敬礼道：“处座好，卑职吴鹏接受训示。”

陶天摆摆手示意吴鹏稍息，鹰一样的目光仍然盯着吴鹏，口气重得像一架载重汽车：“赵铁军的事你听说了吧？”

吴鹏垂首而立，避开陶天的目光，眼睛看着地板的缝隙说：“卑职刚刚听说此事，真乃党国之不幸。”

陶天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在桌面上一下下礅着问：“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依你说为什么会发生此事？”

吴鹏故意摆出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说：“报告处座，此事一向由何站长负责，卑职不太好发表看法。”

陶天把烟点上，把一口烟吐到眼前的空气中说：

“何奎刚才告诉我，他认为情报站内部出了奸细，所以才会让共党的代表严复生逃脱，最终导致赵铁军叛党投敌，依你看情况是否如此？”

吴鹏的胸脯向上挺了挺说：“据卑职愚见，何站长这个人一向疑神疑鬼，卑职以为正是他的多谋少决最终贻误战机，放跑了共党分子严复生，他为了推卸责任才……”

陶天用力摆摆手，打断吴鹏的话，他把烟叼在嘴上，从椅子里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地上踱着步，一边走一边说：“你和何奎都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一向是我的左右手，我了解你们的能力，所以才把你们派到南城来担当组建情报站的大任，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争来争去，最后被共党坐收渔利的局面。你要向我保证，今后不许再和何奎互相拆台，一切以党国利益为重，把共党当成唯一的敌人。”

吴鹏连连点头，嘴里不断说着“是处座”，但心里却把何奎恨得咬牙切齿，他已经可以肯定何奎在背后告了自己的状，把赵铁军反水的责任推到了他头上。

在另一间屋子里，何奎正在向瘦猴面授机宜。何奎捻着他细瘦的小胡子说：“从今天起你只有一个任务，每天二十四小时给我盯紧艾琳。”

瘦猴的脸上有一瞬间显出疑惑的神情，他一下子没有想清楚何奎干吗要让他跟踪情报站的同仁，但随后他就狡黠地笑了，他认为唯一的解释就是何奎看上了艾琳，想要和她来一腿。他赶紧把脑袋探过去谄媚地笑道：“请站长放心，卑职保证完成任务，即便是一只公蚊子也不会让它靠近艾琳小姐。”

何奎听到话头不对，瞪瞪眼睛刚想发作，但又实在懒得做过多解释，就悻悻地摆摆手让瘦猴退下去了。

上午的阳光暖洋洋地从窗子照进来洒落在房间里，艾琳就坐在这阳光中剪纸。她的心里也暖洋洋的，昨天夜里赵铁军拉走队伍的事在南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蒋家王朝已经像一座歪斜的大厦，随时都可能轰的一声倒塌。她无数次设想过的和二宝朝夕相处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艾琳的手指灵巧地活动着，剪刀像锋利的牙齿，不停地发出咬破纸张的声音，红色的碎纸屑纷纷扬扬从她的手上落到床铺上和地板上。艾琳不用眼睛看，几乎是凭着直觉在做着动作，那些造型和图案是从她的心底流出来的。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慢慢停下来，她忽然发现自己刚刚剪出了一幅奇怪的图画，这幅剪纸她从未剪过，看起来让她感觉很陌生。艾琳小心翼翼把剪纸打开，发觉自己剪出的居然是三个人物，两边是大人，从头发上看显然是一男一女，中间那个是小孩，孩子的两只小手分别拉着两个大人的大手。艾琳蓦然意识到自己剪出了一个和睦的三口之家，三个人物分别是爸爸、妈妈和孩子。艾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她和二宝，脸就腾地涨成了一块红布。

张嫂来敲门时，艾琳急忙把那张全家福的剪纸放进梳妆台的抽屉里。从一只皮面的方凳上站起身，她的心还像擂鼓一样剧烈地跳动着，就好像刚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住了一般。张嫂并没有发觉艾琳的异常，她告诉艾琳一个名叫吴鹏的男人正等在门口，请示放不放他进来。艾琳想不清楚吴鹏为什么会来这里，犹豫一下还是点点头说：“请他进来吧，我马上下楼去。”

艾琳换了一身淡蓝色的旗袍走下楼梯，她嗅到客厅里充满了吴鹏身上那股冷冰冰的铁器味。吴鹏僵硬得像雕塑一样的身体正一动不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艾琳笑着打招呼：“稀客啊吴教官，今天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儿做客了？”

吴鹏没有接她的话茬儿，目光盯着墙上的一幅字画，直截了当地说：“何奎正在暗中对我和你下手，我要对付何奎，需要你帮助我。”

艾琳愣了愣，她没想到吴鹏一张嘴就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迅速估量一下形势，然后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地说：“这要看吴教官需要我帮什么忙了？”

吴鹏的身体机械地转向艾琳，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很简单，你只需要随时向我汇报何奎的动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