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男人都从天上来(3)

作者:薛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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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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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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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176字

相礼笑着说:“我知道他能喝两口,告诉他,他回来俺哥俩单独补。”


辕子说:“还认识她不?”


相礼转脸对辛兰玉:“这不是兰玉吗?哎呀,大姑娘了!”


“三叔还能记得我,太好了!我觉得你会记得我,那时候我常到医所帮秀婶包药。”


“何止包药啊,你不是要给秀婶当干闺女吗!一晃这么大了,有对象了吗?”


辕子说:“难题呀。”


“你们都不懂兰玉的心,就别操心了。”秀月说。


郝连明说:“三叔,你刚才讲马大叔的事迹,你放心,我们年轻人懂得敬重老一辈人。”


”谢谢你们。辕子哥,你这年轻党员不错!咱将军泉后继有人!“又转对大家,”大家喝酒,不够咱再去拉两箱!喝!“


这种场合,少不了有贪杯的,有人喝醉了,哭的笑的都有,院子里好不热闹。


泉东泉西来了多少人没人统计,反正拉来的五十多斤白酒全喝了,以人均半斤酒算就是一百人,哪有半斤?顶多平均二两,还有不少人不喝酒,加上那么多女的,看来有三四百人,马家人缘好,加上人家是革命家庭,当然人们愿意来。大家很高兴,又喝又唠,乐呵一上午,才带着酒气各自散去。


秀月这个主意真好,今天要是没有酒就没酒会的气氛,这气氛太重要了,既招待大家也答谢大家,庆贺的意思也有了,真是一举多得。


妈非常满意,可能也喝了不少,她说她接受的敬酒一辈子也没有今天多。


下午,秀月和相礼出来散步。两个人心情非常好,看看山看看水,让心静下来,彻底放松,回到彼此心灵的家园,享受一下夫妻重逢的甜蜜。


十五年哪!天各一方,她的心被他带走了,而他的心却留给她,身心隔绝,断肠!人在天涯!


人生有几个十五年?好时光在想念中逝去,人前不说愁,几多魂牵,几多梦萦?人比黄花瘦!


在绝望中挣扎,在幻想中相遇。从涅盘中再生,今生只有我和你,纵无缘白头偕老,我在黄泉等着你!


他们真幸运,一切都成为过去,山神庙前两颗挚爱的心重又相聚。不是在梦中,是真的!


“秀啊!我们不再哭泣,喜泪也要珍惜。相礼能九死一生忍着活下来,就因为心里装着你。”


“现在我回到你身边,回到你心里,从此再不分离。我们是幸福的,我们从头做起。”


谁也没有大嫂心里苦,她不认同儿子所谓人回来了就是偏得的说法,她没那么豁达。有谁能像夫妻这么亲密,整天在一起耳鬓厮磨,而她现在需要天天去面对的是一个不认识自己的陌生人,这偏得了什么?说这话就是没有设身处地为她想想,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


自己的命不好,那么好的丈夫现在呆傻了,真没和他过够!她心里暗中有一种期望,通过她的努力,启发他的智力,有朝一日奇迹出现了,丈夫清醒过来,终于认她这个妻子,又像以前那样,在外面精明强干,在家里恩恩爱爱。她下决心一点一滴地启发他,先从夫妻感情方面唤回他的记忆,不放过任何共同经历过的细节,这些本应是他印象最深的记忆。


大嫂带着相仁到河边洗衣服,她要把大哥穿回来的衣服从里到外全洗了,换上他在家穿的衣服,那是他主事当家时穿的,希望他有这个感觉。而这些衣服是她亲手缝做的,针针线线都有情有爱,也希望他能有些感悟。


在大嫂的印象里,丈夫很爱玩水,每次她来河里洗衣服,他若没事肯定会跑来帮忙,顺便在甩弯那水深的地方游泳,时而过来招呼妻子一起玩水,这位大当家的这时候很有情趣的,希望能让他有所回忆。


大嫂帮相仁挽上裤脚,拉着他下河,用河水给他洗把脸,然后让他帮助拧衣服。两个人反劲拧一个被面,大嫂刚一用劲,相仁握不住,被面掉水里,大嫂把自己手里这端递给相仁,刚捞起掉水里那端,相仁这端又掉水里了。大嫂看着相仁,真是无奈。她不甘心,再做一次努力,把被面递给相仁再拧,这次相仁竟然懂得握紧了用力拧,他的方法不对,一下子把她拧得失去平衡,摔倒在水里。她坐在河中看着相仁,相仁无反应,她委屈地流出热泪,无望地哭了。太难了!


几多愁苦,恰似潺湲东逝水,没有尽头。


秀月和相礼洗漱完毕,相礼靠在炕墙上,秀月倒一小杯鹿茸羹递给丈夫,等相礼喝了又递上水,她边整理器皿边说:“有件事我问你,当年你和大哥被日本人抓去,警察署长说你们给山里抗日军队运冬装,是真的吗?”


“是真的!当时我们咬定不承认,只说是做生意。这件事干得太漂亮了,特别是有个警察朋友帮助,大模大样地用火车往山里运去一千套冬装鞋帽,实在惊险传奇!”相礼很兴奋。


“难怪山本要枪毙你们!怎么突然想干这事?是不是有党组织在暗中策划?”


完全没有!是李嘉心,他拉起一支抗日队伍,对了,就那年“知名不具”的字条,就是他留的!


“哎呀!那你骗了我们,说什么经济犯!”


相礼笑了:“那必须得瞒着家里,身家性命啊!对了,给你看样东西。”说着,相礼起身到上屋,从父亲像框后面拿出一信封,掸去灰尘,抽出当年李嘉心写的信。“你看这是李嘉心写的,他当时化名赵运升。”


秀月看完这信,眼睛湿润了,搂着丈夫抚摸他:“你太了不起了!这事应该让全家知道,这是拿命换来的光荣!马家子孙应引以自豪!”


“你也了不起呀!把我们从日本人枪口下救出来,这得多大的勇气和智慧!二哥说你是个将才,我说你是奇女子,我一直敬佩你。”


“不说我,还说这信的事。”


相礼说:“好,当时,大哥看了这信,说我们不要偿还,我们是奉献心意,你写这个算什么?我看了信很激动,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我和李嘉心抱在一起都落泪了,他说这是他的心意,也是民心良心。我当时就决心永远保存做个纪念。大哥说他看这信好心酸,嘱咐他保重。这些年有他们消息吗?”


四六年李嘉心派人把表姐接到了南方,后来表姐给三姨和如茵都来过信,说李嘉心当了军长,他们一切都很好。那信也没说清楚,好像李嘉心又回到原来的东北军了,以后再没消息了。


当军长,四六年?这就是说他在东北的抗日武装早被打没了,他才去关内找他的队伍,看来这人不是战死了,就是随老蒋去台湾了。


“李嘉心这人是条汉子!”秀月说。


“你把这信收好,哪天找机会给大伙看看。”相礼说。


“表姐也很了不起,你知道吗?表姐为了救你和大哥,杀了山本!”


相礼很惊疑,秀月把事情前后情况说了一遍,然后说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可能她只有机会告诉如茵。


“杀死山本这意义太大了,多少人因此而改变命运,表姐了不起!我真是很感谢她。对了,现在这两口子没消息,我们应该尽量照应他们的女儿如茵。”


“我们常通信,明天我再给她写封信,如茵两口子是省里大学教授,挺好的。四六年那会儿她没跟她妈一块去南方,这些年也挺孤单的,但不后悔,思想挺进步的。”


“八成她还不知道他父亲抗日的事,给她说说,包括他爸这封信。”


“好!我明白。”秀月答应着。


秀月和相礼来到雪儿屋,雪儿在炕上做针线活,小龙在炕桌上玩。见到公婆进来,雪儿赶紧下地让坐,并喊小龙:“小龙,快叫爷爷奶奶。”小龙叫过了。


相礼说:“我大宝宝这是干什么哪?”


“盖房子。”桌上用一函一函线装书搭架四框。


“你会盖房子,太棒了。”


秀月说:“哎哟!小龙,这不是你爹的书吗,奶帮你盖好吗?”


“不用!不用!你不会。”


秀月笑了起来:“对,奶笨。雪儿,昨天来那么多人,没见常家你干妈,这会儿她能在家吗?你爹要去看看她,搬了家之后我也没见到她。”


“肯定在家,我干妈病了,有些日子了。愁的!”


“是吗,怎么回事?”


“这事也真愁人!当兵的吉安哥没音信,而兰玉姐那边也有人在追她,兰玉也不小了,她哭过好几次了。干妈就着急上火,可不就生病呗。”


“兰玉是个好孩子,唉!等人的滋味难哪!我的雪儿,再苦几年吧!妈真不过意。”秀月有些激动。


雪儿热泪立刻夺眶而出,却笑着说:“妈,你别引我哭!我有小龙陪着,我能行。”


相礼也很感动:“好孩子,你别担心。据我所知,四野现在在广东,没大仗可打了,全国基本解放,他们会有消息的。”


这时,小龙喊妈妈帮他:“妈,我不会装,你帮我装好。”


原来小龙把函匣弄开了,书都敬出来,他装不进去。雪儿过来帮他把书整理齐,再放进函里。她发现一本书中夹了一封信,打开一看,好像是写给她的,她仔细读了两遍,确定是常育写给她的,顿时受不住了:“这个没良心的!”她哭了,声音越来越大。


秀月奇怪地接过那信看,相礼也凑过来看,信是这样写的:


尊敬的好姑娘,从我穿上军装这天起,你就自由了!不受咱们婚约的约束,去另寻一个心上人吧!我们都知道当兵就是把生命交给战场了,随时随刻都有生命危险,我不是怕死鬼,敢冲锋陷阵,枪子不长眼晴。我不能让你遥无期限地等待一个死讯或残废人,我们彼此忘记吧!如此,我的心也自由了!


一个需要你忘记姓名的人。


秀月看完信很生气:“这不混蛋吗?他怎么能这样!”


雪儿哭得很伤心,边哭边说:“妈,他不应该这样对我。他临走的时候还说他福大命大,让我放心,枪子见他都拐弯。说得好好的,怎么还来这一手呢!”


秀月搂着雪儿说:“咳,这么不懂事呀!他太不了解女人的心了,你说忘记她就能忘记吗!”


相礼说:“雪儿,你是好孩子!爹向你表示敬意!”


“爹,你别这么说。我和奶奶和妈都是一个命!可他不能这样伤我心!他以为我不敢走啊?他既然这么无情无义,我等着他还有什么劲!小龙。”她搂着儿子哭得很委屈。


小龙也哭起来:“妈,你等谁?妈你别走。”


“爹劝你一句,你别太在意这信。出家门的人容易有这种想法,我也产生过这种想法,觉得出来生死难料了,别再让妻子受苦,让人家自由吧!这样想我说合理,他的心是可以理解的,但合理不合情。当我有这种想法的时候,我立刻意识到即或我让她离开我,她也不会离开,而我这样说只会伤她心,所以我临别时候没说这种无情的话,这是情义占了上风。常育是太理智,理智占了上风,他以为大丈夫不能为儿女情常所左右,所以就说了无情的话,其实他也一定很痛苦。他还太年轻,不懂得夫妻感情,其实夫妻之间太理智了也不行,还得讲情义。这事肯定常育不对,你哪,也别叫这死理儿,想开些,他说说而已,动机是为你好,这效果不好,你包容他一下,行吗?”


听爹说这些话,雪儿觉得她的丈夫就是这样人,充硬汉,说硬话,他心没那么硬,这她知道。这个人有时太任性,过后就后悔。他心放不下我,才给我想出路,竟胡说八道!她这样想,心里也宽松了。


“雪儿,听你爹的话,别生气了。”


“妈,常育有爹一半我就知足了,他太不懂疼人了。”


“你不用着急,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呀,心放不下你。”


“这个人,走了三年多,还能留下这损招气我!欺负我心软。”


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气全消了。雪儿这点太可爱了,来时风风雨雨,走时天清气爽,让人特省心,特钦佩。


雪儿这事平静了,秀月和相礼去常家,雪儿带路,她知道干妈家搬到哪儿了。


土改以后,常家不能再顾工了,男女老少都要劳动,这就打乱了常家的固有秩序,这个大家庭无法维持了,便分了家。还有,常家的宅院地处泉东泉西中间地带,便于联系全村,现在由村政府占用,所以常家各支便分住多处,春梅搬到山弯里的三间房住。


见了面才知道,春梅病得还不轻呢,头痛头晕很厉害,不敢大动,一动就晕。相礼把脉,觉得肝肾阴虚,这用西医的说法是典型的高血压症候。相礼开了方子,为见效快他还开了降压的西药,中西结合用药,效果会好些。


相礼回来,春梅和丈夫都很高兴,而相礼和秀月来看他们,更让他们高兴。自从土改以后,春梅觉得常家人脉弱了,他们也不愿往人堆里凑,所以昨天没去马家喝喜酒。这事相礼能够理解,他嘱咐春梅不要着急上火,不能激动,坚持吃药,会好转的。由这话又引出吉安和兰玉的话题,春梅说:“咳,哪能不着急上火!你说兰玉这姑娘多好,可架不住有人猛追她,变挂了,多次来哭,我一看就知道。你说这事我能不上火?”


秀月劝道:“你上火急出病来自己遭罪!你是明白人,孩子来哭两回你就胡思乱想?她挂念吉安想吉安向你诉诉苦,完全是可以理解的,怎么就说她变心了?你这不是冤枉兰玉了嘛!她心能好受吗?”


春梅说:“秀姐,人都说兰玉是你一手栽培的,当了村干部,她最听你的,你帮我劝劝她。咳!可吉安这边一点信儿也没有,连死活都不知道,我这两手抓谁都抓不住。”


“不会的,部队有统计,要真是牺牲了,会给发光荣烈属证书的。”相礼说。


“天哪!我可不要那号光荣证书。幸亏吉安转当解放军了,要是还在中央军里早死了,听说光东北这一仗就消灭好几十万国民党军队。”


相礼说:“对,辽沈战役歼敌47万多,但不是打死那么多,绝大部分是俘虏、投降、逃跑、投诚、起义,这些人就成了解放军。现在你一起奶大的两个孩子都是解放军,咱俩家都是军属,咱们一起等孩子,会有消息。”


“那不一样啊,常育结了婚走的,这大家心里多踏实。”


“干妈,我和兰玉姐唠过,她心里不踏实,虽说她俩是老同学,她还是怕吉安哥变心,她说吉安哥走时都没和她告别,连信儿也不给,没一句贴心话就走了,太无情了!”说到这儿,雪儿心里替兰玉姐不平,连一句交待的话都没有就走了,算什么男人!常育就有交待有商量,心里有我。像吉安这样男人等他真没劲!这是雪儿心里话,可说出来还是缓和的:“谁知道吉安哥是怎么想的?哪怕他对兰玉姐稍微好一点点,也让她心里好受些,可是没有。”


“唉,你别听她那么说!开始两三年她咋不说吉安不好,还不是那个叫李响的看上她了,一直追着不放,她才变了吗?”


“这李响是什么人?现在在哪儿?相礼问道。


“就是土改时咱村的工作队员,这会儿在白泉区当干部。”


秀月说:“这李响是干部,他应该知道这是破坏军婚哪,军婚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


你说是真的?还有这个说道,太好了。”


“对!春梅,你放心吧!这个婚姻黄不了,就是你们心软答应姑娘要求也不算数,只有男方本人同意才可解除婚约。”相礼说。


雪儿说:“这不公平!这女的就得死等啊?法律只保护男的,那男的要是个负心汉呢,谁给女的做主?”


相礼笑了:“雪儿说的有道理,也是个实际问题。这两年有一些干部进城了就换老婆,把苦等丈夫的糟糠之妻给休了,谁给这些秦香莲做主了!一句封建包办婚姻,就一路绿灯,离婚结婚,为所欲为!我们的法律欠缜密呀!”


“扯得太远了,吉安又不是进城的大干部,法律当然得保护他们,兰玉是苦了点,她现在是心里委屈,吉安临走做的是不对。春梅你多体谅人家,跟孩子多谈谈,自个也别找气生。”


“我呀,又生她气,又舍不得她走。你们这一来带来好消息,我这病也就好了。”


相礼在家待了一个星期,县里派车把他接回去,显然是急着给他安排工作。


高部长跟他谈:“佳木斯那边已经把你们的档案发过来了。先谈马相仁同志,民政局把相仁同志的关系安排到荣军联合会,这联合会下面有荣军大车店、荣军农具厂,专门安排转业退伍伤残人员力所能及的工作,像相仁同志这样失去劳动能力的人就由联合会负责每月发生活费。请你代领或指定别人代领,把这张卡片填写清楚给我就行了。”相礼填写由吉寿堂马庆育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