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北乡下有接班、招工、上学分配到城里的子弟，回一回村里总想显摆显摆，有车的闹个车回去，滴滴答答在村里兜一圈，好不威风！闹不动车的就多装几盒好烟，一进村逢人就掏烟。见村人接了烟叨在嘴上就吸什么也不问，掏烟人很失望；若村人接了烟左瞅右看，问是啥牌子多少钱一盒，掏烟人便很兴奋，“精红旗渠，八块半一盒！”村人啧啧，掏烟人很自豪，弥补了闹不上车的失意。也有闹不上车硬闹，只有一成本事硬充十成的，付庄张老疙瘩的小子张雷就是一个。

张雷商校毕业后分到县商业局办公室写材料，小子别的毛病没有，就是爱装大，没本事硬充有本事。在办公室明明是个干事，回付庄偏说自己是头头，管车又管招待。村支书听说了，来县里办事就找他混饭，还问他能不能搞一壶汽油，家里有辆摩托。张雷胸脯一拍，“小事一桩”，回家犯了难，单位哪有他说话的份？不光吃饭掏腰包，最后又自己去加油站买了一壶油给村支书。

不久前县里成立一个“政务六公开办公室”，在下面局委抽人，单位派了张雷去。“政务六公开办公室”设在县委大院，第一次去，门卫拦住他登记，张雷说是来帮忙的，门卫就放他进去，还说今后不用登记了。张雷很兴奋，感觉自己也是县委大门里的人了，见人家出出进进都夹个公文包，他就也买了一个。再碰见熟人，人家问他干啥去？他就说调县委了。这事传到老家，村支书便让人捎信来，要张雷抽空回去坐坐，指点指点村里的工作。张雷一口答应了。

星期天，张雷找到一个熟人，要借人家的手机用一天。熟人不想借给他，张雷死缠活缠，说：放心吧，这个月我替你交费。熟人说是神州行，不用交费直接买充值卡。张雷二话不说跑大街买了100块钱充值卡，对熟人说：“我一天撑足打七八个电话。”熟人没法，借给了他。张雷出发前又一再嘱咐老婆，中午十二点之后给他打几次电话，嗓音装成男的，别多说话，只管哼哈。借了手机，又到处借车。眼看快晌午了还没联系好，最后没法就去街上雇了一辆出租车。到了村口，张雷赶紧让司机把车顶的出租招牌拿了下来。

村支书迎了出来，啧啧：张雷都有专车了，真混出模样来了。张雷夹着公文包，很有气度地和他们一一握手。谁知身后出租司机呼一声走了，连个招呼也没打。村支书一愣，张雷赶紧打圆场：“司机母亲住院了，跟我请了假回去看看。”村支书准备了八大盘十大碗，还喊来付庄两委会全体班子作陪，款待村里惟一在县委上班的大干部。刚一入席，手机响了，张雷拿出来接：“喂，谁呀？陈书记！中午让我陪客人？真对不起……”“啪”关了手机，一旁早惊呆了一班村干部：老天爷，陈书记可是咱县的老一呀。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张雷一抹嘴要走，说下午还要给陈书记赶写一个讲话稿。村支书问：“车呢？”张雷拿出手机说给司机打传呼，又啪一下关了，对村支书说：“司机母亲下午要出院，我把车让给他用了，你派个车送我吧。”村支书说：“咱村只有拉砂的大卡车，降低你的身份了……”张雷说没关系，就坐了一辆卡车回城。

司机小时候和张雷同过学，一路上直夸他有本事，进了县委，迟早混个乡长书记，到时候可得拉拉咱这没成色的老同学。张雷心里美滋滋的，对司机说：“以后有啥事直管说！县里一般部门我说话都管用。”说着话到了收费站，司机歪头问他：“这儿认识不认识人，咱不用缴过路费了吧？”张雷心里叫苦，却也得硬撑住，就伸出头和收费员说他是县委的，下乡搞调查了。收费员打量他一番，又看看这个大卡车，摇摇头，让他出示工作证。张雷说忘带了。收费员说我们认证不认人，缴费吧你。

司机瞅张雷，张雷脸腾一下红成了猴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