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山的妻子去世了，爱云也离了婚，经人一撮合，两人做起了半路夫妻。都是过来人了，也没啥新鲜的。只是第一次同房，两人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过后海山告诉爱云，他有脚气病，洗衣裳时袜子和裤头不要搁在一块洗，要不容易传染的。爱云也告诉海山说她有肾病，身子又虚，还是少做那事的好。海山笑笑说，成天开车，起早摸黑的，怕是想做也没空呀。

海山是单位的小车司机，贼忙。一大早起来，他三两口喝下爱云给冲的一碗鸡蛋水，就心急火燎地赶去单位开车接领导，中午—般随领导在外面吃饭，晚上回来更迟。星期天也少歇，轮到偶尔可以歇一次，他俩正盘算着怎么过这个周末，不料海山腰间的传呼就又响了。更让爱云生气的是，海山对这种生活早已习以为常，对她居然一点歉意都没有。有几次领导出差了，海山本可按时回家的，不料他下班后又和同事“斗地主”去了，之后又上馆子，还是到了半夜三更才回家。爱云气得直跺脚，说海山不顾家。

在一块生活时间长了，爱云又给海山下了个结沦：不懂感情。两人结婚一年多，海山没陪爱云逛过一回商场，没给爱云买过一回衣裳。爱云有时提醒他，故意在他面前说她单位的张姐四十几岁啦，过情人节老公竟拉她去拍婚纱照，还给她买了”三金”。海山听了，木头似的跟没听一样。一次，海山要和领导去上海出差，爱云对他说：“上次我们单位小关去上海，给他爱人捎回一件羊毛衫，听说上海产的羊毛衫款式又新又便宜……”话说到这份上了，是个傻子都能听得出来。谁知海山从上海回来，连根羊毛也没给爱云捎，爱云气得有话无处说，心想，就是跟一块木头过日子，敲一敲它还有声音呢！

平时爱云有个头疼脑热，本指望海山跟她坐床边按按头揉揉肚说说话，做梦吧！每次海山都是找出一堆药，再扔下几句多喝开水之类的话，人就没影了，这时候爱云委屈得直掉眼泪。过后，她还不死心，想考验考验海山。那天清明节，她提出和海山一起去给他前妻扫墓。到了墓地，烧纸上香，等事情完了，海山连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她偷偷打量海山脸上的表情，一点伤感的样子也没有，真是个冷血动物！爱云想，要是自己死了，怕也难指望他掉一滴清泪。

爱云的肾病时轻时重，重了吃点儿药，轻了就不管它了。这年春天，爱云忽然脖子脸全肿了，到医院一检查，吓死人啦——尿毒症！医生说爱云的双肾已坏死，必须换肾，否则有生命危险。爱云问换一个肾多少钱？医生说二十万。二十万？爱云一听，连院也不住就回家了。家里也就两三万存款，卖了这个家也换不来那么多钱，她打算找中医吃些草药，这想法其实是不管自己的病了。上高中的儿子听了妈妈的事儿哭得泪人一样说要把他自己的肾换给妈妈。爱云笑笑，说傻儿子，将来你还要传宗接代，这是不可能的事儿。一旁的女儿呢，其实就是海山前妻生的，竟也是泪人一般。她说，那就用我的肾！爱云一把搂住她说，我的好闺女。再看一旁的海山，低着个头还是没事儿一样，居然连句安慰她的话也没有。爱云心想，自己的命咋就这么苦啊？

想着想着，泪水扑嗒扑嗒落了下来。

过了几天，海山突然说借了几万块钱，要爱云赶快住院治疗。爱云说住院也是白搭，治不好，再给你和孩子们留一堆债咋办？海山说借的钱加上咱家的钱够换一个肾，医生不是说了，一个肾就能保住性命，只是以后不能干重活，以后也不要你干重活了呀。爱云说这么多钱，以后咋还呢？海山笑笑说，慢慢还吧，有人在，还怕赚不来钱？听了这话，爱云心里一下子好受极了，心想自己咋就没看出来，关键时候，海山还是顾着自己的，起初她还以为海山不会管她呢。

爱云进手术室前医生允许她和家人见一面，却只有儿子和女儿，不见海山。他们告诉她，爸爸签字去了。爱云心里沉了一下，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在身边。这样想着，眼睛就又发起涩来。手术进行了七八个小时，爱云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手术后，她被送到了隔离病房。

爱云醒过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天花板，一扭头见邻床也躺了一个病号。定睛一看，竟是海山。爱云以为海山是来伺候自己的，再一看，海山也穿着病号服，床头挂着吊瓶在输液，脸色苍白得变了个人似的。见爱云正在看他，他也扭过脸来，疲倦地冲爱云笑笑，又努力将一只手伸向爱云。爱云一下子明白了，泪水泉涌一样模糊了双眼，她把自己的手也伸出来，去迎接这一瞬间让她灵魂震颤且终生挚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