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曾祖父的知青徒弟(9)

作者: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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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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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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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020字

 少妇将沏好的一杯茶水,放到我二姑身前:“丫丫送幼儿园了,全托。这丫头漂亮又聪明,就是不喜欢我,干脆给她送幼儿园,他爸爸一个礼拜接一次,也让我这做继母的省心。”


我二姑端着茶杯?的手,哆里哆嗦地抖个不停。一进门,就感觉此少妇和李红兵关系不一般。此时,那少妇话语中做继母的一句话,终于让我二姑证明了自己的判断。就看那手里再也端不住的茶杯?,“咣”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少妇一惊,忙问:“大姐,你怎么啦?”


我二姑鼻子一酸,手捂住差一点儿就要哭出声的嘴,夺门跑了出去。到了楼下,还听那少妇在喊:“大姐,回来呀,还有你的东西呢!”


我二姑什么也不要了!连丈夫和女儿都没有了,还要那东西干吗?丫丫呀,红兵呀,这一切是真的吗?老天爷呀,我该怎么办呀?我为什么要和他离婚呀?我真该死呀!一切的一切,都真正无法挽回了。那少妇,那继母,我的丫丫呀,妈妈让你爸爸给骗了!


失魂落魄的我二姑,从乡下来到省城的我二姑,面对车流不息,人头攒动的这座大城市,她心灵上难以承受失去女儿和丈夫的这一不争事实。


她的思想彻底被摧垮了,神智也开始有点不清醒。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的火车,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坐的汽车。一直等她从汽车上走下来,又回到一年前送别丈夫和女儿的那个汽车站。还是冬天,还是阳光下的田地里有一片片耀眼的残雪。只是丈夫不在,只是女儿不来。还听到丫丫童声童气地在喊:你拍八我拍八,八个丫丫找妈妈……


我二姑再也支撑不住的身体,终于慢慢躺在了地上。


等我二姑再一次醒来时,已被人送到了何家楼的家里。她看了看家里的一切,便猛然从床上爬起来,冲出房门高喊:“丫丫,妈妈来了。红兵呀,你接我来了吗……”


我二姑疯了,神志不清的她一边跑,一边喊:“你拍八我拍八,八个丫丫找妈妈????”


跑累了,喊累了,她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地唱:


小丫丫拾棉花,


一拾拾个大甜瓜,


爹一口,


娘一口,


一下子咬着丫丫的手指头……


我二叔和我父亲,曾先后去省城找过李红兵。但是,做了省城大医院大夫的李红兵,已经又娶了妻子的李红兵,他已不可能再回头和乡下的妻子复婚了。


我二姑的病身,虽经过多次诊治,但依然是时好时坏。特别是她不能见到小女孩和年轻的外地男子。倘若见到后,人便发疯,??也拦不住,追上人家外地的年轻男子,便叫红兵,问人家怎么不来接她,直吓得人家扭头就跑。


假如见到学龄前的小女孩儿,她就会抱住人家叫丫丫,说好闺女,妈妈好想你哟。来来来,妈妈教你唱歌谣。直吓得人家小女孩“哇哇”大哭。我二姑同样也跟着哭,哭声中的我二姑就说:“丫丫不要妈妈了,妈妈怎么活呀,我的好丫丫……”


一直等众人从我二姑手中夺走了小女孩,她还是疯疯癫癫地紧追不舍。但是,我二姑不犯病时,精神上还算可以。她不哭,也不闹,能正常吃饭、穿衣、做活。除了眼神有些发呆以外,和正常人比,也无啥在大区别。


为了能够彻底治好我二姑的病,也为了我二姑今后有个安稳的家。我奶奶和我爷爷,决定按照民间流传的治病方法,为我二姑再寻一个男人,好嫁出去冲冲喜,也许病就好了。


我可怜的二姑啊,这种民间愚昧荒唐的治病方法,不但没有为精神不正常的我二姑冲了喜,反倒是真正害了我二姑。


止也止不住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语言和灵魂,湿漉漉的记忆里,是我二姑再嫁的那年春天。杨柳绿了,杏花开了,那花花绿绿的迎?亲大马车,也到何家楼来了。


新郎是邻村的王大个。其名叫大个,只因幼时,父母盼其长高大,故取“大个”之名。但是他岁数长大了,人却没有长高。因其形象不好,再因家庭贫困,人都三十大几了,还没寻上个媳妇。现如今媒人为他说了邻村的何采妮,虽说是个二婚,人也有点精神不正常。但她相貌诱人,且不要聘礼,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美事,傻小子王大个,便急切切地张罗着举办了婚事。


结婚的这天,我二姑穿了一件红色的绸布嫁衣,随迎亲的队伍,上了接亲的大马车。一路喜气洋洋,我二姑也和正常人一样,面带微笑,一路无事,平安来到王家。


围观的众人,心里都说:新娘子美丽漂亮,哪像是有病的人。这傻小子王大个,真是捡着了一个大便宜。


婚礼开始了,随着主婚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的喊声,那一挂长长的鞭炮,也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惊闻声声炮响,身穿红色嫁衣的我二姑,脑子也一下子炸了。她疯狂地挤开围观的人群,高喊着:“丫丫呀,你上哪儿去了?红兵呀,是你接我来了吗……?”


我二姑的精神病,再一次发作了。几位粗粗壮壮的老爷们追上去,死拉硬拽着强行给送进了洞房。那花烛之夜,对于有病的我二姑,更是一次摧残人性的折磨。


本身是为了冲喜去病的我二姑,病非但没好,反而更厉害了。为了防止我二姑疯跑,那王家人便用绳索,将我二姑拴在一根柱子上,白天如养狗喂羊般丢给些吃食,晚上睡着了,王大个才将她抱进房内的床上。于是,那静夜的村庄里,便常常听到我二姑撕心裂肺的哭喊。


结婚一年以后,我二姑怀了孕,但没过三个月,便流了产。我奶奶听到了闺女的不幸,想将我二姑接回来,但王家不同意,也只好随她去了。


乡下的规矩,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人家男方家不放人,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后来到了夜里,我二姑不再哭闹,也不再发病。听乡人们说:她沉沉地睡去后,那王大个便爬上床,轻叫采妮,说我是红兵回来了。


我二姑听了,睡梦中便泪流满面,欢欢喜喜地抱住王大个,将他认做了往日的丈夫。


我可怜的二姑啊,泪水再一次溢满我的双眼。也许只有在那黑夜里,在那黑夜里的睡梦中,你才真正获得了幸福。可这幸福,又是多么短暂,它伴随着黑夜的结束,又将被光明无情地击碎。


又一次静夜里睡梦中,那明晃晃的月亮自窗口探进来。被一声声唤醒的我二姑,在月光下看到身上的男人,不是自己昔日的丈夫李红兵时,便哭喊一声将王大个推到床下。然后疯跑着撞开房门,溶进了那银白色的静夜。


后来,乡人们寻遍了方圆几十里的乡镇村庄,包括田间的水井、空房,愣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伤心的我奶奶便说我二姑没死,她只不过是去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