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十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5:14
|本章字节:6806字
对女儿的离婚,陈冶妈和外人说起来,“现在的世界,和我们年轻那会不一样了,二十年前要想离婚简直是惊动组织的大事,单位肯定出面劝和不劝离,除非真过不下去,否则多少人凑合过了一世。”“陈冶结婚时我是反对的,多少知根知底的人勿嫁,为啥嫁给外地人,但是子女婚姻大人最好少插嘴,我也随她去了。”“既然何志伟不上路,我们不同他缠夹不清,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总找得到更好的人。老话不是说三只脚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满大街全是。又没有孩子,大家合不来就散好了,我说声好走不送。”
陈冶妈口口声声说不当桩事体,实则陈冶知道,母亲是怕她有压力。陈冶妈爆炭似的脾气,要不是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换别家的事,她早跳出来打抱不平,把男方和第三者骂到无地自容,鼓动群众的目光拆开野鸳鸯为止。但她不想把事情闹大,她的妈也只能吞掉闷气。
要强的母亲,到头来在女儿事上只能静看事态发展。听说她又借十五万出去,陈冶妈说,“论理那十万已经仁尽义至,十五万依我看不借也过得去。”陈冶知道。但她了解何家经济状况,何家两老拿退休工资,何志伟往日出手大方,又逢股票套牢,手头的钱给老人看病远远不够。再说不就十五万吗,不信他还敢昧下了。遇到困难户,哪怕是陌生人,自己也肯几千地捐几万地借,就当看在老人面上。而且别人说讨饭也不会讨到前妻门口,何志伟居然好意思这么做,她就松一回手。
周末陈冶回娘家,下午她在自己房里休息,外头来了客人。也不知是谁,知道何家的情况,和陈冶妈聊得起劲,“听说何志伟现在的女朋友吃足苦头。”陈冶妈来了精神,“怎么说?”“病人哪里有好面色,不舍得骂自己儿子,再说何志伟大部分时间要上班,老头子身体也不好。何家姆妈一口咬定要小三照顾,日里夜里点名叫她陪在旁边。她生的东西一确诊就是晚期,连手术的机会也没有,只好化疗。老阿姨哪怕喝水都吐,动不动喷在小三身上,味道有多难闻就有多难闻。小三皱眉,病人哭天喊地叫让她死了算,不要连累别人。所以不是没有报应,现世报就在眼前。”
陈冶怕自己妈跟着幸灾乐祸,连忙出去打断,“妈,家里有伤风药吗,我好像感冒了。”陈冶妈连忙去找药,嘴里念叨,“你是上班太累,抵抗力差了。”
客厅里坐的客人,陈冶记得是母亲的老同事,小时抱过自己的,笑着打招呼。客人寒暄道,“小冶你越长越好看,就是太瘦了。听你姆妈说,你在外企里,手下管着不少人。辛苦。”等客人走了,陈冶妈解释,“她有亲戚在那家医院工作,上次我还是托她帮的忙替何家调的床位。今天是无意讲起来,不是来说三道四,她上门另外有事。她手头有个税务局的科长,三十五岁没结婚,收入稳定,就是人长得矮点,可能只有169。又不是打篮球,我想也不需要长得多高,所以想看看你的意思。不一定就这个,出去多走走多见些人也好。”
晚饭时陈冶妈又提了次,陈冶只好顺她心意,“见就见吧。”
到约定的地方见到人,陈冶有意料中的失望,不是矮一点,是很矮,可能才165,又白又胖,坐下来人离桌子半米远,因为肚子顶着呢。他伸手叫服务生,手背上五个涡,“小妹,菜单。”不知是不是太胖的关系,声音女声女气。对方见到陈冶,有点意外,笑逐颜开,“我总以为三十几岁的女人,面孔黄身材差,没想到……”
三十几岁的女人!陈冶低头翻个白眼,我才32,三十出头而已。
谁说做一行厌一行,显然对方很热爱,“外企交税规范,你每月交多少个人所得税?”
陈冶说,“不清楚,财务代扣代缴,员工拿税后工资。”
对方不屈不挠,“税后有多少呢,我能帮你算税前。”
陈冶干笑,也算见的人多了,没见过这样的,“不好意思,公司有规定不能讨论薪水。谢谢你的时间,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不理对方呆若木鸡的样子,陈冶站起来主动伸手和他握了握,“再见。”
把自己放到婚恋的市场,立马知道如今行情。既然答应见第一个,后面自然源源不断出现新人选,比如四十岁离婚有孩办事员,三星级宾馆大厨,想靠结婚迁进上海户口的护理专业硕士……二十多未婚大姑娘也不一定能遇到未婚貌端体健适龄男,何况三十多离婚女。要那么容易找到好的,黄微早嫁出去了。最初陈冶为宽母亲的心,才有一搭没一搭地相亲,相得多了,渐渐觉得娱乐。多好,不出去永远也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多样的男人,高矮胖瘦,沉默的话多的,大方的小气的。可以把每次相亲当做猜谜游戏,猜猜,今天会来什么样的?
陈冶总结经验,往往介绍人避而不谈的那点,就是被介绍者拿不出手的地方,一旦问起,介绍人的春秋笔法可圈可点。如果说有点胖,那么可能是01吨;如果说学历不太高,那么初中毕业都有可能;如果说正值壮年,大概指上限四十五岁。
她估计自己在被介绍人隆重推出时,很可能被简介为:有婚房、收入丰厚。
如果对方有钻研的精神,打听不足之处呢,就是“三十二”了;再被追问,“离过婚”。
陈冶觉得人是最坚韧的东西,心痛到恨不得吐血的日子还在眼前,转眼她居然从相亲活动中取乐了。
这天来的是号称“爱好文艺”的小老板,老婆去世一年多了。陈冶边听他诉说思念前妻之苦,随口配合几句,“嗯,小轩窗,正梳妆。”“杨过说过?”“呃,不是金庸写的,是苏轼。”太逗了,陈冶很少看,但也不会把苏东坡的词认到金庸的头上。
正聊着,对方站起来,突然扑出去大叫一声抱住一人,“顾总,你好!”
这种场合遇到顾海东,陈冶下意识想闪,相亲对象实在拿不出手,相貌一般也算了,年纪不老头发已经稀到秃,举动夸张、口音浓重。她几乎是张皇地看了看周围,不可能,如果逃跑,大庭广众下会吸引到更多注目。命运总是如此安排,在你踩到一脚烂泥时,再发现那不只是烂泥,还有其他不明物体,比如狗屎。
陈冶直挺挺坐在原地,对顾海东投来的目光,报以平静的笑,“那么巧,顾总。”
两人用目光进行着无声的争论。
顾海东调侃,既然找男人,找我总好过他吧?
当中夹杂着无关人员的插话。
“顾总您喝点什么,人参乌龙、铁观音?”
顾海东的风度一直很好,“谢谢。小姐,麻烦给我罐冰可乐。”
陈冶淡然,我的事与你无关。
“顾总来小食吧,炸鸡翅还是玉米花?”
顾海东一边应付这殷勤,“不用客气。”一边继续取笑,至少我的头发比他多点。他的视线在地中海停留片刻,嘴角浮起难以察觉的笑容。
陈冶低头喝水,不接这眼神。
“顾总您今天怎么有空亲自来喝茶啊?”
咳,咳咳……在顾海东忍俊不禁的笑与咳嗽声中,陈冶手机响了,“对不起。”
天上掉下的救星,陈冶走到窗边听电话。阳光透过窗,晒得身上微微发热,大街上人来人往,刚才的不悦淡下去,理别人怎么想。
是黄隽,陈冶有些意外。她已经删掉他的号码,如今再听到这声音,像中间隔着漫漫岁月,那些快乐与不快乐化成一团晕,不复触目惊心的浓。她说,“是你。”
“嗯,”他说,“我看到你的车了。我现在就在你车旁。如果你愿意,出来另找个地方,吃东西也行,逛街也行,什么都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听上去不错。有何不可?坐在这面对俩加起来快九十岁的老男人,一油滑一蠢笨。她的生命,哪怕是浪费,也要花在赏心悦目上的才值。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把话说得太满。陈冶笑,“好,我出来,你等我。”
为了别人,她快把自己丢了,她的自信与快乐快磨光了。
陈冶懒得向他们交代,抓起包匆匆往外走。她不要这样过,纵然飞蛾扑火,也有一瞬那的快乐,总比慢慢地销蚀腐烂好。
到车上陈冶确认,“去哪都行?”
“当然。”黄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药,但不可能把他卖了,他笃笃定定地说。
陈冶打个响指,“走,看海去。”
看海?
既然有人自告奋勇陪她疯,何不趁机抓住。陈冶笑,仿佛挥刀破结,又像破网而出。从来也没有如此轻快过,想为所欲为,飞过云海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