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卡卡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7:12
|本章字节:11480字
失踪长久以来阴雨连绵,寒雪飘落的天气终于肯放晴了,轻柔的阳光绵软地包裹着西塘,有许多人家抱出被褥,或是长久未晾晒的衣服置到院子外面,或是桥头的石栏上。
江静歌也帮着李妈抱出被子,这天又恰好是周日,所以薛青阳也来了,和江静笙帮李妈清洗几床被单。两个大男生不是抬水,就是拧被单,尽管冬日井里的水都冒着热气,但一双手还是被冻得通红。
薛青阳看了一眼几步之外正在拉平被单角的江静歌,靠近身边的江静笙说:“陈绍言今天上午走的,听说是被接去国外了了。”
江静笙正好关掉水龙头,听到这话,看了看薛青阳,声音都有些生硬:“是吗?”
他不是不知道陈绍言今天走,因为今天上午杜显扬一早就出门了,还是那个叫李同的警察来接的,应该是去办理陈绍言离开西塘的事情。
薛青阳低声说:“我看你这几天上课都没有什么精神,所以我想,陈绍言走了,你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江静笙笑了笑,是那种清淡的笑。
江静笙是个好看的男孩子,即使不笑也很好看。薜青阳见过好多女生给他递情书,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就丢进了垃圾桶,全然当做看不见那些女生的尴尬与难过。在大人和老师眼里,他是个懂礼貌、优秀的男生,他朋友不多,但他成绩优异,对待同学友好,对待老师礼貌,担任班干部也是尽职尽责。可是他不常笑,也没有十分要好的朋友,大多是平平淡淡的同学关系,除了薜青阳之外,他没有任何要和别人深交的意思。
但这并不影响别人对他的好感,因为他得体好看的微笑,干净的穿着,令人十分喜欢。那时候学校还没有校服,他总穿得干干净净的,他也上场打球,打得也很好,但是不像薜青阳那些男生,往球场上一滚,就浑身脏汗,他总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薛青阳听同学私下里讨论过他,不是坏话,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这个男生的存在。
他看一切问题似乎都是虚无的,成绩的出色、老师的肯定、同学的羡慕,在他眼里不过是云烟。
他可以对你微笑,但你却感觉不到温暖;他可以和你说话,甚至可以和你一道打球、玩游戏,但你总感觉不到朋友的那种亲密。他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疏离与骄傲的,但没人讨厌他,他身上有一种吸引别人喜欢的特质。
这种特质和班上另一位人物黎写意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两个人都是学校里成绩数一数二,人气指数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可是黎写意偏偏就没有那种让所有人喜欢的特质。他对所有人都很冷漠,看人的眼神永远都是冷冰冰的,连一点客气的友好都不给别人。
但那是黎写意本来的样子。
有时候薜青阳想,如果静笙也能够原原本本地做自己,是不是会轻松很多?
只是到底有人对他来说是特殊的,那就是江静歌,以及他,如果他也算是静笙的朋友的话。
江静笙放下手里的水桶,甩了甩有些酸痛的胳膊,在旁边的石椅上坐下来,盯着桶里清澈的井水,缓缓地说:“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是说那个游戏……”
薜青阳过了好久才哦了一声,显然有些吃惊他突然提起这件事。
这件事发生在前些日子,一向在学校混混儿行列混得风声水起的陈绍言突然来找江静笙,门外还站着几个吊儿郎当的男生。
照理说,江静笙这种优秀的学生是从不跟陈绍言这种一个星期上不了几节课的混混儿有交集的,陈绍言总是一脸随时要揍人的凶相,所以当他靠近江静笙的课桌时,薜青阳第一个跟了过去。
薜青阳成绩虽然不算优秀,但比陈绍言好很多。
学校里的学生始终分为三等,如果江静笙是第一等,那么薜青阳就是第二等,陈绍言这类学生毫无疑问是第三等,也就是老师最不想管的学生。
而且那段时间,陈绍言简直是变本加厉,听说前两天还因为钱的事情把一个男生打到进了医院,偏偏那男生居然还说不关陈绍言的事,校方和家长那边拿这事没办法,就一直搁置着。
别说一般学生怕他,就连跟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估计也有些怕。那样凶狠的表情,哪是一个十六岁的未成年少年能流露出来的啊。
后来大家才知道,陈绍言的父亲最近受到了警方调查。他们家本来不是西塘人,当初搬来的时候,大家就议论纷纷,现在警察找上门来,就更热闹了。
背地里议论的那些话,陈绍言不可能不知道。
学校里那些学生看陈绍言的目光都像在看怪物,巴不得躲着走。
太子爷转眼成了罪犯的儿子,自己的后妈后脚就跑了,这种打击一般的孩子都承受不了。
陈绍言倒没有对江静笙做什么,只是说:“放学后小山见。”
小山是学校男生经常去的一个地方,一些男生经常躲在那些树林里玩纸牌什么的。可是江静笙从没去过,倒是因为值日抓了几个玩牌的男生才知道了那里。
江静笙当时低头收拾课本头也没抬:“我放学要打球赛。”
而且静歌说要来看的,他不能失约,就算没有这回事,他也不会去。他那时候也有些优等生的心态,不想跟这样的差生有所关系。
薜青阳也在一旁开腔:“陈绍言,你想干吗?”
陈绍言看了他一眼,笑了:“薜青阳,你要想来也成。”
薜青阳只差上前揪住陈绍言迎面给他一拳,他嘁了一声:
“kao,你说去我就去?我有病啊!”
陈绍言双手插在口袋里,出奇地没和薜青阳计较:“去不去当然你们自己说了算,不过前两天我已经跟江静歌说好了,我想你们应该很想知道,江静歌和我的关系。”
“砰”的一声,江静笙把文具盒狠狠地砸在桌面上,一双眼睛凌厉地盯住陈绍言:“陈绍言,你有种再说一遍。”
陈绍言得意地扬起嘴角:“江静笙,我最喜欢看你这种为了江静歌连命都不要的样子了,真过瘾。”说罢便甩开江静笙的手:“可这也是我最讨厌的,讨厌你们这种惺惺作态的保护。”
他走出教室,其他几个男生立马跟了上去。
江静笙想,他本可以不相信陈绍言的,他厌恶他拿江静歌说事。
放学后,他收拾了书包,对等在一边的薜青阳说:“你回家吧!我一个人去。”
薜青阳背起书包:“那可不行!咱俩是好哥们儿,有事一起担。”
他无奈地笑道:“能有什么事?大不了就是被陈绍言找人揍一顿。”
“你不会还手吧?”薜青阳瞅了他一眼。
“不会,没意思。”
薜青阳就笑了:“所以我去帮你挡住那些小喽啰。好歹我跟我父亲练过几下子,对付他们有余了呢。”
他刚想答应,又犹豫了:“你还是别去了,我老觉得,也许不是好事。”
薜青阳一愣,拿过他的书包说:“江静笙,你怎么像个女人一样啊。”说罢,他就走到前面出了教室。
如果要去就一起去。
其实如果那次,薜青阳没去多好;如果江静歌没去,如果黎写意没去,只有他一个人去了有多好。那么许多年后的那场报复,无论爱恨,都只会被尘埃掩埋。
可他和薜青阳最终还是去了,黎写意是最先到的,靠着一棵树站着,手里还捏着手电筒,玩儿似的把手电筒一开一关,光亮闪在夕阳里,像是碎金的亮片。
黎写意见了他,颇有些意外,但脸色还是恢复正常,没打算搭腔。
没过多久,陈绍言就来了,一只手里拿了把小铲子,另一只手里抱着一个漂亮的檀木香盒,身后跟着江静歌。
黎写意突然皱紧眉头,变了脸色,几步走过去,直接越过陈绍言,语气冰冷地道:“江静歌,你来这里做什么?回去。”
没等江静歌说话,倒是陈绍言笑了:“紧张什么,我没把她怎么样,我也不敢。我可不敢惹她最亲爱的哥哥和最好的青梅竹马。”
黎写意瞥了一眼陈绍言,没说话。江静笙脸色却有些铁青,他实在不喜欢陈绍言这个人。
陈绍言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向薛青阳:“借一下本子和笔。”
薛青阳不晓得他要搞什么鬼,便从书包里拿出前些日子才买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丢了过去,陈绍言顺利接住,把前几页的空白页撕了五页下来,分给每人一张,自己留了一张。
陈绍言看着一脸不耐烦的江静笙,突然问道:“江静笙,你知道秘密这个游戏吗?”不等江静笙接话,他又说,“像你这样的优等生,应该是不知道的,别说秘密,大概你连xgame都不知道,不过你可以问你的亲妹妹。”
江静笙脸色有些煞白地看向江静歌,夜色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个晚上,江静笙才知道什么是xgame,才知道为什么根本毫不相关的五个人会牵扯到一起。
他以为什么都可以躲过去,但是有一样东西永远都躲不过,那就是被人看见的秘密。
那天晚上,没有人对陈绍言提出的游戏条件以及规则有异议,游戏时间是永远,游戏代价是,得到所有人儿时最大的秘密。所有人都依照游戏规则把自己内心最大的秘密写到手上的白纸之上,然后放进那个香盒里,埋于树下,钥匙被他们从水上舞台丢入了河底。
很久之后,江静笙都记得,陈绍言把那把唯一的钥匙交到他手上时的笑容,他说:“江静笙,你父亲是怎么样夺走我的一切,我以后就会怎么样夺回来。只要这个盒子在,我就会回来。”
这样的话,其他人没听见。陈绍言在江静笙耳畔,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他会回来,让他偿还江容至所欠下的东西,到那时候,这个尘封的潘多拉之盒才会打开。
薜青阳想了想,说:“你居然还惦记那事,钥匙不是让你沉到河底了吗?那不就是一场无聊的游戏吗?而且你当时只要在上面写个假秘密就成了,又没有说一定要写真的。再说了,陈绍言已经离开西塘了,只怕这辈子都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很多年过去后,谁还会记得这个幼稚的盒子呢?”
“我们的根在这里。”江静笙说。
我们的根在这里,所有人的根在这里,只要根在这里,我们就都会回到这里来。天地再大,也扯不掉这根。
可是,风吹过来,吹散了他轻轻的声音,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
薜青阳没听清楚:“什么?”
江静笙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不安,不该把你拉进来,也不该答应陈绍言。”
薜青阳双手插在口袋里,意味深长地说:“静笙,像你这样的优等生,估计永远都不可能了解差生的生活状态。得不到老师和家长的认同,那就用自己的方式来让自己变得有一点存在感。
那些什么游戏团,甚至是什么其他的小组织,学校里简直太多了,小学都还有拉帮结派的呢。”
江静笙偏过脸去:“静歌成绩好……黎写意成绩不也很好吗?”
“那不仅仅只是差生们的权利,还是一些得不到认同的人的权利。”
他愣了一下:“什么叫得不到认同的人?”
“就是得不到他们所期望的爱。不仅仅是父母的爱,还有更多别的爱……”薜青阳摊摊手,“人生一旦和别人的不同,就真的是一个不被认可的存在。也许你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了解静歌。”
江静笙突然笑了:“你想说,黎写意比我更了解静歌?”
薜青阳不喜欢看见他这样苦笑的样子:“你要还不放心,咱们就做一回小人。”
“嗯?”
“咱们明天把那个箱子挖出来毁了。”
他愣住了。
江静笙接近七点才回到家里,他把自行车停到院中,李妈过来接下他的书包:“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杜叔叔刚才还问起了你。”
江静笙随口问道:“静歌呢?”
李妈笑道:“在房间练书法呢!这几天字是越写越好了,刚刚你杜叔叔还夸她来着。”说完后,她呀了一声:“怎么满身是泥?”
他笑了笑,说:“我今天打了球。”
“平常打球也不见这么脏呀。”李妈拉过他,“我去给你烧热水,洗个澡吧。这样黏糊糊的多难受啊。”
他点点头,跟着进了大厅,杜显扬正在看报纸,大厅里灯光明亮,他站在上好的暗色地毯上微微的有些晃眼。
杜显扬看了他一眼,说:“今天又打球了?”
他笑笑:“是啊。”
“也好,多运动能恢复心情。”杜显扬看看楼上,“刚刚静歌问过你好几次了,你先上去看看吧。”
他点点头,朝楼上走去,没有回头。
推门的时候,江静歌正在练毛笔字,这间房是杜显扬特意给她空出来的,书房太小,便腾了这间房子给她。里面只有一张长长的桌子,还给她买了许多宣纸,杜显扬懂书法,会写各种字体,也有耐性教江静歌,江静歌聪慧,一教就会。
她从小就是这样,学什么都有模有样,特有灵性。
他没有进去,也没让她发现自己,站了一会儿便转身下了楼,李妈已经烧好水了。
他进了浴室,脱了脏衣服,一顿冲洗。看着镜中水雾的自己,有点茫然。
他和薜青阳真的做了一回小人,两个人偷偷去了小山,并且找到了当天晚上他们埋箱子的地方,薜青阳想得周到,来时在路上还捡了两根粗粗的树枝,人手一根就开挖。
结果泥土松软,一挖到底。
坑里什么也没有。
显然有人来过,把箱子拿走了,并且还填了土掩人耳目。
他和薜青阳对望一眼,树林子里,风刷刷地吹过,响起一阵树叶沙沙的声音,两人觉得冷汗直冒。
直觉告诉他们这件事情不寻常。
箱子也许是陈绍言拿走的,也许是黎写意,除了这几个人,没人会来拿走它。
下山时薜青阳突然抬头看向他,说:“静笙,你写的秘密是真的吗?”
“真的。”
“我的也是真的。”
也许是见江静笙在浴室待得太久,杜显扬在浴室外面敲敲门才让他猛然惊醒,擦去玻璃上的雾渍,匆匆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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