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卡卡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7:12
|本章字节:6038字
在这座城市里,每天都过得太快。
从宁静的清晨,到日落的黄昏,仿佛只在眨眼之间。
马上我要为你唱最后一首歌了,多希望快乐的时光能够撑得久一点。
谢谢你的聆听。
——曹方《孤单的独白》
黎写意在这一年的冬天回了一次西塘,独自一个人。
江南一带的冬天仍是多雨的季节,清清凉凉的雨丝落在湖面,漾开一圈一圈极好看的波纹。他连伞也没撑就立在船头,看着岸上朦胧的人影。
有不少摄影师背着摄影机行走在青石小巷、小桥河边。不远处一个小男孩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眼见下雨,便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替小女孩挡雨。
他看着不禁笑起来,内心深处异常柔软。
身后的老船家好心地给他递了把伞,搓搓双手,说:“看来明天要下雪啦。”
他笑着说:“下雪好,好久没看到过雪了。”
老船家也笑了:“哪有,去年那场雪就够大了。整个西塘都被雪覆盖了,美得很。先生你要是去年来,也算是好光景。”
他默默地听着,问道:“老船家在这里开了几年的船了?”
老船家乐呵呵地笑道:“一辈子啦!儿子要把我接去城里享福,可是根生在这里,老了也动不了了。”
他笑笑,也是,只要根在那里,去哪里都不行。
身后也有其他的游客,导游是一个瘦瘦的女孩子,口齿伶俐,讲得一口温软的普通话,从开船到现在,嘴巴几乎就没停过,大家有什么问题都问她,她也什么都答得上来,还伴着脆生生的笑声。有游客带了上海的特产分给船上的人吃,女导游拿了一份递给黎写意,顺口说:“你是一个人来西塘旅游的?”
黎写意接过来,淡淡一笑:“不,我是西塘人。”
女导游讷讷地看了他一会儿,便笑了:“是吗?”说完转身回到游客中间去了。
这时突然有个游客指了指岸边的一栋旧宅子,问道:“那宅子是做什么的?”
那是一栋极旧的宅子,宅门上的匾牌也极旧了,加上雨色朦胧,几乎看不出字迹。
女导游看了一眼:“那是一栋旧宅子。好久没人住了,不过听说最近被人买下来要做成大客栈。”
另一个游客突然说:“我听朋友说,那是凶宅。好像曾经出过事哦。”
女导游连连摆手,有些不悦地说道:“什么凶宅不凶宅,都是胡说的。那栋宅子里当年可住着西塘最美的男人,现在买下那宅子的就是他的儿子。”
“呀,真的假的?待会儿上岸可不可以去看看?”
“当然不行。”女导游一口拒绝道,“那里不属于景点,是私人住宅。要看,等以后客栈落成住进去就可以看了。”
“那多给我们讲讲宅子的故事吧。”其他人顿时兴致高涨,纷纷要她讲个究竟,这些逸事毕竟比那些西塘传说要有趣得多。
“我只知道这么多。”女导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立在水上的舞台说,“那是水上舞台。一到春节,那里就有社戏看,都是江南传统的戏曲节目,可好看了。”
黎写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多少年了,它一直在那里。
多少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偏偏它一直立在那里,而且永远都会在那里,在那里等他们五个人回来。
黎写意在西塘只待了两天,住的是古旧的家庭客栈,吃的是店主家的家常便饭。店家姓计,知道他是西塘人,因此也总和他说西塘话。
其实离开西塘很多年了,现在说起家乡话都觉得有些生硬,只是西塘话带着一种特殊的温软感,听着就觉得亲切。
计老板家也做些糕点来卖,有专门的制作坊,做糕点的技术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到了这一辈手里,好了不少,糕点口感极好,生意还不错。黎写意闲来无事时便会去帮忙,一些女游客也只是为了看他一眼才来买糕点。
晚上吃饭时,计老板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走?”
黎写意沉默了半晌,说:“明天,明天会有人来接我。”
计老板叹了一口气:“不是还没有找到你要找的人吗?”计老板知道他是来找人的,但却不知道他是找什么人。
黎写意笑笑,扒了一口饭,低声说:“这辈子,都找不到了。”
计老板没听明白,见他不想再说,便止住话头说:“晚上有社戏,去不去看?”
他已经没有力气走得更远了,疲惫感一天一天地吞噬他,如果不是因为要看看她,他也不会支撑到现在。
他摇摇头。
他已经走不了多远了,也许只要迈出一步,前面就是死路,或是,万丈悬崖。
晚上他便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沿着西塘的水上石桥一座一座地走过去,周遭都是雾茫茫的,辨不清方向。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只是不停地走着,脚步轻快,第一次没有感觉到累。
末了,才发现自己站在了水上舞台,是那天游船经过的水上舞台。
这时的江南西塘,黑夜冗长,月色如水。
整个西塘笼罩在苍凉的月色里,冷冽的风拂过,带来远方的清香。临河人家的大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动,河面潋滟着朦胧的红光,异常妩媚。
寂静的水上舞台,没有戏子,没有旁人,只有着五个瘦小的身影,那是五个少年,像是立在黑暗里的剪影。
“现在我把这把钥匙丢进河底。”说话的是高个儿少年,声音清冷。
“陈绍言,这把钥匙真的是唯一一把能打开那个箱子的钥匙?”一个戴着帽子的少年问他旁边的矮个儿少年,他的手里执着手电筒,微弱的光芒照在平静的水面上,泛出一圈浅光。
“当然。”矮个儿少年声音低沉,像一记混浊的钟声。
一直站在高个儿旁边的少年突然揪住矮个儿少年的前领,恶狠狠地警告说:“我们现在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要是违背信义,我将来一定不会放过你。”
寂静的暗夜里,矮个儿少年发出轻轻的嘲笑声:“啊,这么激动干什么……反正我们只是赌谁能掌握所有人的秘密。”
鸭舌帽少年不屑地笑道:“真无聊。”
几个人突然好一阵静默。
“你的秘密是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孩子突然问道。她绑着高高的马尾,没有特定的对象,无论谁回答都可以。
“那你的秘密又是什么?”矮个儿少年问她。
“你在那个箱子里写的秘密是真的吗?”戴鸭舌帽的少年问高个儿少年。
“那你的呢?”另一名少年问戴鸭舌帽的少年。
每个问题都以各种方式被带过,然后将问题推向另外一个人,如此循环,就永远没有答案。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人类最怕拥有的是什么吗?
是秘密。
那代表一生不得安宁,不得快乐。
高个儿少年摊开手心,手心里躺着一把梅花形的钥匙,在月色下泛起一层微凉的光。少年握紧手心,展臂向河中掷去。
几个人的谈话戛然而止。
几乎未听到声响,钥匙便消失不见了。
五个人呆立着,像在进行一场盛大而沉默的仪式。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看到过往像倒带的黑白电影,穿越了整整十二年的时空隧道,翻启了古老的诅咒之书。
那场残酷的十六岁的记忆重新被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