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入社(2)

作者:饶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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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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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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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132字

很长一段时间,陈细玉不敢面对现实,不断地唠叨,“三娘,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了好吗,我也不怪罪你。唉!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了的,也没有办法。你一生省吃俭用,精打细算,一个钱也舍不得花,抠门人都没有你抠了。饭也舍不得吃饱,一年到头省呀,省,吃芋头,连芋头皮也舍不得扔,大半囤粮食在仓库里。唉!我一生就是吃苦吃芋头的命,几年前有大仓大圈的白米,不舍得吃,你总想卖银钱。想赶上蒋官玉,想置千亩田庄。种芋头呀,种芋头,餐餐芋头连皮吃。圈里仓里粮食生虫的生虫,老鼠糟蹋的,比人吃的还要多。最叫人生气的是,一夜之间被一伙强人抢了一个精光,几百担粮食!”


三娘说,“粮食挑走挑得好!不挑走,凭那么多粮食也够呛的。”陈细玉不忘旧事,“记得云山有一年向俺赊粮,赊两担,你就是只肯给他一担,怕他还不起钱。谁知,拖欠了半个月还了钱,还的钱是一堆猪粪屎,一堆数了大半天的铜角子。你数落我一顿。”


三娘说:“当时,就是那么个时代。”“唉,好了,粮食叫人一夜挑光。可是对云山家有点过了,如今还落下一个为富而不仁的骂名。”


三娘真想骂丈夫一顿,“我说过,粮食多亏挑走了!你还老实惦记着,你比我还要不如。共产党不是记得这笔账,你下得了台?”“也是。”


陈细玉终于明白个道理,“一句古话说实了,人富不过三代,人穷不过三代人。唉!再多的良田、好地也没有用了,再好的土地也分了,长工都走光了。如今翻了身当了家,做主人的做主人,当解放军的当解放军。唉,可怜留下我这一条残腿,想动又动不得,有几亩好田也种不上庄稼。种了庄稼也是天一半地一半的,想收时收不回来。如今要靠你一个妇道人家,累死累活,也做不出来。水稻田插秧,我是下不得田了,犁田耙地,我干不得了。我不如死了好,害得你多一分累赘。”


三娘说:“你明白就好,一个人你能有多大本事?人生本来就是一场空,又何必老记得当初那些琐碎事呢!”陈细玉挠头皮,好不容易说出口,“我同意,同意入社。明天你去找方社长说说情,就说我同意入社了。”


三娘高兴了,捏住丈夫耳朵,“好,我细玉终于想通了!”三娘脸上露出好久没有的笑容,“明天大清早我就去找方社长,我们家也要入社了!我家细玉想通了,他同意入社了!”陈细玉又给三娘头上浇上一盆冷水,阴沉沉的说:“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入了社还不知后面什么结果。我想,咱们还是不入社的好,咱们单干。干多少得多少。”


三娘见丈夫出尔反尔,生气也没有办法,一直想用真心来弥补丈夫。


陈三娘安慰丈夫说:“细玉,有人在总比什么都要好。我不要你去犁田耙地。细玉,我也学会干农田活计。水田里水稻湿庄稼我种不了,可以多种些旱地庄稼,就种红薯,种芋头怎么样?种旱作物就可以了吧!种一亩芋头就可以供一家人吃上一年时间,其它的田地种不了,就荒在那里算了。别人可以活命,我三娘照样子要活命。”三娘说到伤心处泪流满面,想起丈夫硬性格,就是打死了他,他也不肯入社又生气。


陈细玉好伤心,“我苦命呀!”两口子抱头痛哭一场。陈细玉惭愧说:“三娘,全是我错怪了你!”三娘泪流满面:“细玉,什么也别说了,都是我不好!”陈细玉说:“我只有吃芋头的命,一辈子吃芋头,有粮也吃芋头,无粮也吃芋头。”


1954年,大雨倾盆,一连下了三个月,江河湖海尽数被淹,成了汪汪泽国,江河湖海尽数相连,鱼群来了,水中是一遍黑色,网撒下去收不回来。一者是鱼多太重,网拖不上来,二者是鱼太大力强,将鱼网撞得粉碎。


鱼儿虾子多了不值分文,岸上就有鲜鱼儿可捡。


水田庄稼、靠湖边、河边田地都是颗粒无收。


渔乡的人把鱼挑到集市换物,基本上是白跑一趟,鱼市臭满街头,一百斤鲜鱼最多时可换十斤稻米,后来是百斤鲜鱼只换十斤芋头。家家户户晒的鱼干,多的实在吃不完,生虫长虫,诸不知,连食三天鱼,你不叫苦得叫哭。口舌生疮,喉咙生火。


湖边渔乡之人到处诉苦,“这日子苦死了,天天吃鱼没米,没法过日子了!”“能换点粮食吗?”“换点芋头、红薯、粟米回来也好。”


“能换点白菜、萝卜也行。”


三娘种的芋头地可形势喜人,因为排涝好,长得特旺,好过以往历史上任何一年。一亩田地挖了六千多斤芋头,三娘一个女人是分着一百多担才挑回了家,堆满了半间房子。也是这一年,陈细玉在下着暴雨天出了家门,拄着拐杖牵牛放牧,那是两家人共同的一条老水牯牛。突然,山洪暴发,老水牛牯把他拉进了湍急的河流。洪水把他冲走了十几里路,死在十几里外,有人认得。村农会派人去把他的尸体运了回来,埋葬在终南山北角,陈三娘成了名副其实的寡妇了。


也是在五四年,她最小的女儿妙玉降临人世,三娘带着四个孩子,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她如乞丐婆一样的生活,度日如年,往日好看的面容是一天比一天不如。好在她开明入了合作社,有了农业合作社,她们的生活就有了保障。只要与社员一起参加集体劳动就有了生活物资分配,可以得到同等的劳动果实。


政府对待孤儿寡母一样的看待,不但得到帮助,而且得到不少的照顾,也许还会得到更多的爱护。大群孩子不算多,拖儿带子也不怕,入了社,大家庭白天下地干活,可以说一天到晚忙个不停。也许太多的操劳,三十几岁的陈三娘,哪里像是啊?头发也花白了许多。她有一个信念,她相信,仇炎牛总有一天要来找她的。


她就是在盼望着这一天;她相信能等到那一天。她相信一定坚守到那一天;心上的人儿总会来到他的面前。有一天,那个人从南山脚下向她微微笑着走来。也许是那坚强的信念,坚持她带着四个孩子,顽强的生活中。不怕苦,不怕累,重活、苦活、脏活、累活,样样活儿也能干。有时候她比一个男人干的活要多许多。


春去秋来,秋去冬来,冬去春回大地,花落又花开。村前小河的水涨了又退,退了又涨。可是这几年小河的水再也没有涨过,而且河滩全都暴露了出来。


转眼间,方正国又当上了国家干部,调到公社里做事去了。先是当了供销社干部,而且转了正,每个月拿了国家工资。方正国记住了侯厚成,把他弄到单位食堂,做了三年伙夫。后来侯厚成被人检举揭发,又被抓进牢房。


五九年冬天,侯厚成被释放回家,住在蒋王村集体的一间旧屋里。


方正国的生活越过越好,蒋细姑原先是人家在背地骂她,是个不生蛋的母鸡。也在五二年为方二狗,生了一个胖儿子,取名方雨生。世事如棋,五九年,方正国当了物资局副局长。此是后话,一九六三年上半年,蒋细姑为方正国生了第三胎后,等不到小孩满月便一病呜呼。


蒋细姑死了才三个月,方正国从物资局调到人民公社当副书记,升官死了老婆。当年方正国差不多五十七岁了,就有好事人要把陈三娘的大女儿给他提亲。一个才二十一岁的大姑娘,三娘当年曾是方二狗往日梦中的情人,只能在梦中,想不到竟然会有媒人把她二十一岁的闺女来介绍。


三娘的大闺女长得太像工友仇炎牛,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他听到是三娘家大闺女直摇头,摆手不可能,连称:“荒唐!胡闹。”


为方正国提亲的人多了,还有十几岁的黄花闺女,有二十几岁的少妇娘儿们,也有年过三十岁的青年寡妇,没有一个叫方正国能看得上眼的。那批人中就只有一位他看上了眼,她是大地主蒋官玉九姨太——吕秀娥。


解放时,吕秀娥才二十五岁,当年蒋官玉把她交给张虎时才十二岁刚满。她出身贫农,只因她家欠了地主蒋官玉家的租钱,无钱偿还。吕秀娥的父亲就把秀娥当钱当给了蒋官玉做丫环,做了九姨太,排在第九房。解放后,吕秀娥嫁了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出嫁第三天男人突发怪病死亡了。第三年又嫁了一个四十岁的男人,结婚不到一个月,男人又突发怪病死了。后来传说吕秀娥克夫,再也没有人敢娶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嫁人,也没有合适的人家。吕秀娥见有人上门来提媒说亲,心中欢喜,见了面,双方都同意。


吕秀娥在六三年三十九岁,吕秀娥十岁进了蒋官玉大地主的家大门,也没有生育。三十九岁吕秀娥一点也看不出老,犹如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一样,白玉一般,如花儿一朵。方二狗是喜得心花怒放,连呼:“好事等也要等我来。上半辈子,我是给人作牛做马。我曾心想,我这一辈子打光棍是成定局了。客死江湖了却残生,客死异乡做他乡的鬼魂。世事就是奇得很。”


秧沟里竹排能翻过身,墙脚砖头有翻身日,天象日新,地表异月,富贵轮流也。三代为富,富不过三,祖辈为牛子孙徒福。不久,方正国又调回了商业局当正局长,那一年,方正国五十九岁,以上几句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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