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干民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09
|本章字节:12770字
“我害怕个屁?就知道你们俩肯定会来救我,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敢把我杀了不成?”我们边往外走,欧文明边说。
“光天化日个屁!你瞧瞧这天,能看到太阳吗?”我说。
“天上无日,但我心中有日,你们俩才懂个屁呢,没听诗人说过:只要心中有太阳,即使在无边的黑暗里,眼中也会有无限光明。”
“诗人都是山顶洞人未完全进化的产物,千万别跟我提诗人!”我一脸鄙夷地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是不是到处逛逛,看看风景再走?”欧文明提议。
“你个傻蛋,不会是厕所臭气太重,把你大脑熏休克了吧?要逛你自己去逛,还用看吗?这里肯定是个化工厂,而且是高度污染的黑化工厂,这帮孙子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才把厂址选择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而且极有可能有意放出这么多烟雾来,以掩盖他们的行踪。”
我说完话便靠着墙、弓着腰,摆了个标准的三人攀登造型,陈林和欧文明先后跃出墙外,然后再把我拽出去。
我们的脚刚挨着地面,陈林忽然说:“坏了,里面还有个家伙被我们绑着呢,忘给他解开了。”
“要不我和欧文明再把你送进去,你给他老人家松松绑?”我说道。
“那倒不用,”陈林急忙说,“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里面那位仁兄绝对是个吉人。”
“你个傻蛋怎么跑到人家工厂来了?”在回来的路上,陈林问欧文明。
“别他妈提了,我在那儿挖沟挖得好好的,忽然远远听到几声狗叫。
我心里就想,现在这鬼天气这么冷,如果有些狗肉来充饥那该多好!于是我就沿着狗叫的方向走过去,然后就发现了那个化工厂。当然也发现了狗,可是我一看,好家伙,这哪儿是狗啊,简直是一头头小毛驴!我心说还是算了吧,可既然去了总得看个究竟,便找个围墙低的地方蹦了进去,谁知道刚好落在人堆里,后面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为什么去的时候不叫上我们?”我问道。
“为什么要叫?不叫上你们我就成不了事了?我就是不服气,所以才毅然决定试一试!”欧文明怒气冲冲地说。
“结果呢?”陈林问。
“结果证明,没有你们俩,我还真啥也不是!”欧文明一脸无奈地笑道,历史的经验再次告诉我们,力量来自于团结,个人英雄主义害死人啊。
“依我看,咱们得为民除害,把这个化工厂给除掉!”陈林说道。
“为民除害?你看这方圆百里有人吗?连个鬼都没有,他们之所以选择这里,就是看中这里没有人烟。”欧文明说。
“要不咱们去搞点炸药,把它炸光光拉倒!”我说。
“我看马斌的办法可行。”陈林道。
“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去!”欧文明一下跳出老远,“还中国武警呢,杀人放火的事你们也干?”
我和陈林对视哈哈大笑,全世界大概只有欧文明才相信我刚才说的话。
“等有时间咱们往离这最近的城市里打个电话揭露一下,管不管就是当地政府的事了,谁让咱们不是封疆大吏呢!”我感叹道。
“如果我也是一方诸侯,肯定把这帮只知道赚钱的王八蛋全咔嚓了!”
欧文明也义愤填膺地说。
“妈买皮哟,别他妈吹牛皮了,赶快挖沟吧!”陈林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原来刚才我们挖的那条沟已经在眼前了。
我们简单吃了点干粮,把锹和镐抡圆了,一口气干了六个多小时,当我们再次抬起头来,夜幕已经降临。白天那层薄雾也慢慢散去,可能是黑化工厂那帮家伙下班了吧。
我从沟里爬出来远远望去,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丝摇曳的烛光,这是白天郭仪说的那种免费蜡烛。并非所有的人都没完成,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把自己的三十米挖完之后,留下来支援本班个头比较矮的兄弟。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现在的姑娘找老公总爱挑个头高的,原来是将来挖沟时用起来方便啊。
具体到我们三人,当我和陈林把自己那三十米挖完之后,想死的心都有,真是太他妈累了,这是人干的活吗?我在心里说,你就是弄头骡子来犁,一天时间这畜生也干不出三十米啊!部队真是个大熔炉,生生愣能把一个大活人练得比骡子战斗力还强,不过看到欧文明那死乞白赖的眼神,我和陈林掸掸身上的土,又猫腰钻进一米二深的沟里。
当我们把吃奶的劲都用完之后,终于看到欧文明任务区的终点。我和陈林身子一软瘫坐在沟里。此刻就算把《花花公子》的封面女郎请来,我和陈林也不会动一下窝。
我问陈林有没有这种感觉。“我觉得,我还是能动一下的。”陈林听说是《花花公子》的封面女郎,便强迫自己的身体动了下,以此来证明他还有激情。
“能不能把你的封面女郎留着过几天再用?”欧文明说。
“姥姥的,你以为这是吃炊事班的馒头啊,今天吃不完留着明天继续吃?想得美!”我说道。
一阵汽车马达声远远传来,连我这么憎恨解放牌142的家伙,此刻都感觉这阵马达声比超女的歌还好听,我们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爬出沟来,连滚带爬地上了车。
我上车后,管它洪水滔天。伟大的司机同志,你就用力冲吧,就算把这老掉牙的解放142开成波音747,哥们儿要是动一动就是你孙子。
没亲身体验过光缆施工就绝对不会相信,在能把人活活颠死的142车厢里,我们竟然能呼呼大睡,而且还有人说梦话;还有人磨牙;还有人梦游,相互之间互不打扰,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井水不犯河水。我们真是高人!
一阵怒吼声把我们从车厢里唤醒,不用睁眼就知道是蚯蚓。也只有蚯蚓才能做出下面的事来:吃完晚饭之后,蚯蚓让全连集合,指着他面前的一排白塑料桶说,每个班拎一桶走,今晚睡觉之前必须喝光,看着蚯蚓这颐指气使的样子,我真想写信告诉我姐。
这些白塑料桶里装的是白酒,也不知蚯蚓听谁说的,白酒既解乏又解累,喝完之后能使老年人变年轻,能使年轻人变成熟。我怀疑蚯蚓智商是不是有问题,这种卖酒奸商的话他竟然也信!现在我们只能向天祈祷,希望分给我们班的那个桶里装的不是纯度极高的工业酒精,哪怕是二锅头兑点白开水我们也能对付。
事实证明并非所有的商人都是奸商,蚯蚓的智商看来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低。当郭仪把白酒从塑料桶里倒出来时,敏感的嗅觉告诉我这酒还不赖,虽然连桶带酒才花了蚯蚓五块钱,看来蚯蚓的智商非但没问题,简直有点超水平发挥了,跟着一个比较英明的领导,就会过得相对好一点,如果相反,你就会凄凄惨惨戚戚。
部队最喜欢平均主义,那一桶散白酒分发到每个人就是好几大碗,酒能不能解乏不清楚,反正能让我人事不省,那绝对是真的。此时在我们的宿营地里,除了肆无忌惮的酒味就是脚臭味,在严寒无比的天气中,这两种味道都格外刺鼻,但这一切都不妨碍我们呼呼大睡,别忘了我们有酒精的麻醉。当你累得快死的时候,好好睡上一觉也是种非比寻常的幸福,所谓幸福永远都是相对概念。
黑化工厂的事我报告给了蚯蚓,蚯蚓又向上级打过报告,估计那工厂也干到头了,至于怎么处罚,就不是我辈应该操心的事了。
人都希望别人把自己当人看,不过现在这个道理好像不管用,我虽然没经过权威调查,但几乎可以肯定地说,现在这里进行光缆施工的全师几万官兵无一例外,都想把自己变成穿山甲。刚开始挖的那几天偶尔还能看见几个当地人,现在可好,拨开眼睛使劲找也找不到除我们之外的任何直立行走动物,每天都是一个个迷彩服在眼前晃,是会发生审美疲劳的。
天气越来越冷,出工的时候我们全都穿起了棉袄,人冷了可以穿棉袄,可是这广袤、肥沃的大地怎么办?它们当然也冷,要不然我们挖沟时,它们怎么半点面子也不给,使了半天劲,大冬天出了一身臭汗,愣是一动不动。
陈林说:“干脆咱们三个用镐撬吧!”
陈林这个建议不要紧,我们一上午就撬断了五根镐把,被蚯蚓晚上点名时一顿臭骂,还送给我们三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猪都比你们仨聪明!
关于蚯蚓说猪都比我们聪明这个论断,我们三人占用了宝贵的十分钟挖沟时间进行讨论。讨论结果是蚯蚓在放屁,因为我们感觉我们不但比猪聪明,而且比一般的人更聪明,也就是说,我们不是一般人。
陈林又说,干脆咱们放火把冻土烤化,这样挖起来不就轻松多了。用火把冻土烤化,这个方法在理论上绝对可行,可操作起来还是有难度的,首先用什么烤?欧文明说干脆把咱们的棉袄给烧了,对于这种剜疮补肉的做法,我和陈林都表示深深地鄙视和不屑。
当我和陈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找来的柴火点着时,看着那噌噌往上窜的火苗,我们三人眼中充满期待,欧文明甚至还象征性地跳了一段桑巴舞,尽管他跳得像狗撒尿,但我和陈林还是用掌声礼节性地表示鼓励。
火焰熄灭后,欧文明率先拿起一把铁锹,朝冻土层直插过去。奇怪的是,锹并没如我们想象的那样插进去很深,而只是薄薄一层稀泥。根据牛顿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原理,欧文明倒是被反弹回来,他立足未稳,一个屁墩坐在地上,脸上写满茫然。
陈林第三次又说,我们改变策略,先把好挖的给干掉,然后再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反正我们段内的冻土层并不长。
“他姥姥的,你以后有话能不能一起说,跟大喘气似的!”我骂道。
“就是,以后有话早点说!”欧文明也跟着说。
最后为我们解决问题的工具是撬杠,说白了就是根粗铁棍,有一头是扁平的。我们先在冻土层上穿几个眼,然后再一块块地撬。五十公分的冻土层,我们三个足足干了一小时,等把冻土撬完时发现,欧文明的手粘在撬杠上拿不下来了。
原因很简单,天气过于严寒,铁制撬棍导热性能良好,欧文明手上那点热量传导在铁棍上,然后立即被冻住,而且干了半天活,已经让他的手满是水泡,脓水横流。怎么把欧文明的手从铁锹上取下来?拿破仑的暴力论在这里行不通了,如果生拉硬拽,其结果只能使欧文明的手变成一具骨骼标本。所以经我和陈林讨论,决定采取细火慢烤的方法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柴火是没有了,现在只有把我们的棉袄点着了,往铁棍子上捂一会儿,从而把欧文明的手解放出来。欧文明是个苦孩子,就冲这点,我把陈林的棉袄点燃时,他也绝对无怨无悔,欧文明的手还没解放,陈林却开始冻得直翻白眼。
当我和陈林忙活半天,把欧文明的手从撬杠上取下时,时间已接近午夜。因为这次的施工地点离宿营地比较近,所以连里也没派车来接,谁干完了就自己步行回去。
“这帮家伙真不仁义,没一个来帮咱们的!”回去的路上欧文明骂道。
“咱们干得可不慢,要不是你的手耽误时间,咱们早回去了,你让人家怎么帮你?把你的手从撬杠上硬拽下来?”我说道。
欧文明回头看着陈林,意思是说想让陈林发表一点意见。“别看了,他早已被冻得屁都放不出来了,还能说话?”我说。
“谢谢!还是兄弟好啊!”欧文明边说边拍了一下陈林肩膀,“要不我把棉袄脱下来给你穿吧,那句成语怎么说的来着?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嘛,他给我烧了棉袄,我就回报他一个棉袄。”欧文明说完就开始脱棉袄。
“别、别脱。”陈林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个锤……锤子哟,要脱也得脱他的!”他指了指我,极度寒冷让陈林的“锤子”也锤不顺畅了。
我笑了:“别说脱棉袄,就是脱光也没问题,谁让咱们是兄弟呢!”我拦住欧文明说:“陈林说的有道理,你现在是病号,得注意保暖,还是我来!”
记得上小学时,有一篇课文里说“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以前总不明白,或者体会得不深刻,今天我算是理解“像刀割一样”是什么意思。
这回轮到陈林笑了,他看着我的脸色慢慢由红变青,说:“棉袄轮流穿,今天到我家啊!”我完全能够体会陈林现在的幸福,从有棉袄到无棉袄太痛苦了,从无棉袄到有棉袄就很幸福,这两种感觉几乎是等价的。
我们三个提着强光手电边说边聊,朝宿舍地走去。
“我怎么感觉咱们迷路了?走了这么久。”欧文明忽然说道,“我说怎么走了半天还不到家?还以为是天太冷,时间也冻住了呢。”
“赶紧看看指北针!”欧文明说。
“看个屁啊,我们一直顺着挖的沟走,怎么可能走错。”陈林说。
“那就是我们把方向走反了,这一马平川的大平原,哪儿跟哪儿都差不多。”我说道。
“我们肯定走错了,你看,”欧文明用手一指,“还一马平原呢,前面都有山了!”
我和陈林抬头一看,可不是吗,前面隐隐约约真有几座山头,看起来我们错得还挺严重。
“往回转吧,兄弟们,要不再过一会儿,马斌同志该冻成烈士了。”陈林担心地看着我。
“我?我没事,即便你们挂了我也不会死。”我故作轻松地道。其实我的心里话是,孙子才没事呢,都他妈快冻死了。
“这附近肯定有老百姓。”我们刚刚转身往回走,欧文明忽然来了句。
“为什么?”陈林问。
“你看前面那几条狗!”事实证明欧文明还是具备了一定的推理能力,虽然经常用错地方。
我和陈林朝欧文明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几条狗正在朝我们侧翼移动。
“你看仔细点儿,你家的狗长成那样吗?那是狗的祖宗——狼!”我几乎要喊出来了。
听我这么一喊,陈林和欧文明本能地背靠背向我贴过来。“看起来哥们这次即便不被冻死,也得给狼当饲料!我的命咋这么苦呢?”欧文明说。
“冻死的是我和陈林,有没有搞错?你的棉袄啥时候离开过你的身体!”我气愤地道。
“我说的冻死是泛指我们三个,都快死的人了还较什么劲?真是的!”
“就你会说丧气话,”陈林把话接过来,“刚好我们还没吃晚饭,干脆把这几条仁兄解决了吧!”
“你的意思是说,今天晚上不是它们吃咱,就是咱吃它们?我就喜欢听这么提气的话,我还告诉你们,今晚只能咱们吃它们,而不是相反!”
我边说边远离他们,把手中的大铁锹抡圆,先练了一通应急棍操,战术上说这叫震慑!
“还别说,你这一套应急棍还挺有效果,”欧文明说道,“你看,它们真逃跑了!”
陈林斜眼看着欧文明:“妈买皮哟,真他妈浅薄!你要是有一天当上连长,手下的兵跟你去打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叫逃跑吗?叫战略转移!
莫非刚才的手疼刺激了脑神经,让你的思维有点混乱?”
那几头狼当然不会真的离去,否则他们就不是狼了。正如陈林所说,它们进行了战略转移,先是在我们正面留下一匹老狼(大家注意,此处的老狼是年龄相对比较大,不是唱歌的那个),用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其他几头则迂回到我们的侧翼和正后方伺机扑来,企图把我们当成点心。
“陈林,我想到个办法,你看行不行。”欧文明说道。
“什么办法?”陈林问。
“要不这样吧,你留下来先陪这群爷们儿玩着,我和马斌回去搬救兵,怎么样?”
“我日你个妈买皮哟!”陈林骂道,“这就是你想出来的馊主意?怎么不把你自己留下?”
“我不是病号吗?大熊猫还得保护一下呢,何况是人了?”欧文明嬉皮笑脸地说。
“姥姥的,这就是传说中的内讧,瞧瞧,几头狼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这要是上战场让你们打仗,还不得吓尿裤子?”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