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干民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09
|本章字节:8076字
部队即将离营的消息已经在大院里流传好几天了,听说这次是去外面执行国防光缆施工任务,“国防光缆施工”这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三个都不清楚,只知道现在这种天气出去干活,绝对不是件好事。
晚上点名时,蚯蚓用他那铿锵有力的讲评给我们三个人释了疑,原来所谓的光缆施工就是出去挖沟,这里的沟指上宽六十公分、下宽三十公分、深一米二的沟,是用来埋国防光缆用的,所以称之为国防光缆施工。
蚯蚓还告诉我们,这次任务豆腐皮指导员留守,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顶一座山总比顶两座要轻松。
于是乎打上背囊,坐上解放142,我们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又出发了!
当兵已经快一年,和部队有多少感情倒谈不上,但是和解放142的感情绝对培养出来了。在我个人看来,乘坐部队的解放牌142起码有以下几个好处:
一、可以锻炼臀部的抗颠簸能力。我曾经一度怀疑解放牌142在出厂时,工厂那帮师傅是不是年龄大了,忘记安装减振装置,搞得我们每次坐上142不到五分钟,屁股就会彻底失去知觉。再加上部队这帮二杆子司机恨不得把这种老爷车开成奔驰,那种感觉说了你也不明白,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极大拓展了当代武警战士对于尘土的亲和力。每次当解放牌142一路奔来时,紧随其后的是直冲云霄的飞尘。此时作为旁观者,你会感到我们在腾云驾雾,那场景真是壮观极了。可是如果你是当事人,就会连死的心都有,每呼吸一口空气,土的含量至少有百分之三十,时间一长我们都养成了习惯,过几天如果不弄两把土尝尝,总是觉得食无味、寝难安。
三、极大提高了我们对于艰苦环境的适应能力。解放牌142的车厢内部用“冬凉夏暖”形容再合适不过了,去抗洪的时候焐了一身痱子,现在倒好,不知从哪儿无端冒出来这么多的洞,每个洞都是七八级的冷风往里灌,那叫一个猛。
有个诗人说过“享受痛苦”这句话,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享受痛苦的,反正对我来说感觉他就是在扯淡。对于痛苦这两个字,我所持的态度只能是忍耐,享受快乐还差不多,如果世界上真有那么一种人愿意享受痛苦,那就让他好好享受吧,我个人觉得还是享受快乐好点。
和我持相同观点的人当然还有陈林和欧文明,此刻我们正尽情呼吸着扬起的尘土,忍受着那因极度颠簸而引起的屁股麻木。
陈林看了我一眼刚想说话,就被我顶回去了:“别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有两句话送给你:苦不苦,想想孙子萨达姆;累不累,想想布什老前辈!”
欧文明在旁边窃窃偷笑,车子的几个大颠让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连贯:
“你怎么知道……他要说的是苦……和累?没准他是想跟你……探讨一下小泽圆呢,嘿嘿……”
我们说笑着,一路扬尘而去。
要说当兵的好处也挺多,首先你永远别问去哪儿,只管上车把眼一闭就行,直到有人下令“下车”你下来就是了;再者是吃穿不愁,就是走到南极也有炊事班跟着给你做饭,有司务长给你发衣服。
比如说这次,连我们自己都不知走了多远,反正出了部队就上山路,下了山路便上高速,下了高速又上山路,下了山路又上国道,下了国道再上省道,下了省道就钻进山沟里。
“妈买皮哟!”陈林一路上精神头倍儿足,我曾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吃了伟哥,他拍拍还在梦中的我说,“你看这儿,以前我感觉咱们部队的驻地已经够偏了,方圆几十里连条狗都没有,和这里相比,咱们那儿简直是个大都市啦!”
“不会吧?”我心里一翻个儿,连忙把眼睛睁开,“都二十一世纪了,中国怎么还有这种地方?”
“我们可千万别在这儿停下来啊!”欧文明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
可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但见天色昏暗,四周白茫茫一片,似有薄烟笼罩,在似隐似现的白雾中好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看。值班员也可能感到了这种莫名恐惧,于是领头唱了一首军歌,想借此缓和气氛。可当我们声嘶力竭地唱出军歌,声音却似被那层薄雾阻隔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脚下土地都是白花花的,就这种盐碱地别说植物,连苔藓都找不到,即便是鬼到了这种地方,也会感到有种心理上的压抑——这是一片死寂的世界!
车在这个地方停下了,与此同时雾也更加浓重。唱了几首歌没什么效果,干脆不唱,反正我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挖沟,其他就去他妈的。
吃完饭,蚯蚓给各个排明确了任务,郭仪从排里受领任务后又分给个人,我们三个家伙理所应当地又分在一起。郭仪用铁锹丈量完尺寸之后,撂下一句蚯蚓说过的狠话来:“每人每天三十米进度,如果完不成任务就别回宿营地,留在野狼坡连夜挖,连里免费提供蜡烛!”
“锤子哟,蚯蚓可真够黑的!”陈林说道,“还什么野狼坡?这地方不会真有狼吧?”
“这种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来几只狼也好啊,省得咱们寂寞了。”我说。
“那如果真有狼我们该怎么办?”陈林问。
“反正现在是不能杀的,它们可是国家保护动物,”欧文明笑着说,“我想了个办法,你们看行不行:如果真遇见了狼,我们就把衣服全部脱光,每人在身上写一个大字,合起来就是:请享用!”
“拉倒吧,咱还是别说狼了,我感觉有种动物比狼更可怕,狼不一定会有,但这家伙却常常伴随在我们左右!”陈林说的动物当然指蚯蚓,咱们嘴里不说,心里都明白。
“他是团里最牛x的连长,最牛x的连长当然也是全团最黑的连长,我说的黑不是指他的皮肤,而是指他的心。”我说道。
欧文明把话接过来,两眼无神地看着从他脚边经过的那条白线说:“以前在团里跑步时感觉三十米挺短的,几秒钟就到头了,现在这三十米怎么看着这么长?不会是郭仪在涮咱们吧?”
欧文明边说边拿起铁锹,在刚才郭仪量过的地方仔细量起来,我和陈林用期待的眼睛看着他,也希望郭班长是在糊弄我们,那就有好戏看了。
可欧文明丈量后的结果显示,郭仪给我们分的米数不但没超过九十米,而且还比九十米少了两个锹头。
“唉!”我叹了口气,“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挖沟吧,aa制,每人三十米!”
陈林倒没说什么,欧文明却一蹦老高:“什么aa制?a个毛啊,你们俩无论体重还是身高,加起来都快抵我四个了,这公平吗?”
我和陈林对视一眼,用眼神达成协议:每人三十米,打死也这样。欧文明见来硬的不行,随即变了脸色,拱手道:“两位哥们,我们可是一起挨过打、一起打过人、一起吃过苦、一起抗过洪的生死兄弟啊,就帮哥们这么个小忙都不愿意,你们没开玩笑吧,真这么残忍?”
欧文明苦苦哀求的结果是:每人每天三十米。刚才都说了,打死也就这样,你以为我们是在说着玩吗?
欧文明相当生气,从地上捡起一把锹,气呼呼地掉转屁股消失在愁云惨雾里。
盐碱地顾名思义就是除了盐和碱什么也没有,再加上这么恐怖的环境和那种莫名的心理压力,我和陈林都相信,欧文明肯定会在五秒钟内返回。可事实出乎意料,欧文明竟在三秒钟不到就回来了,并且一脸贼笑,那副表情怎一个“贱”字了得!
于是在欧文明的强烈呼吁下,我们三个打算共同挖沟,这样挖的好处是相互之间都能看得见,避免个别胆小的同志被吓尿裤子。
这地方雾很大,两米之外几乎看不到东西,不可否认的是三米距离也不算短,随着我们越挖越长,距离也越来越远,时不时欧文明会叫我或陈林一声,以确定对方还活着,没被孤魂野鬼给掳走。
其实公平地说,我刚才所说的盐碱地除了盐和碱之外,还有别的东西。当我们真正挖起来时才发现,盐碱地还能长出石头,而且是那种巨大无比的石头,那种摸起来硬邦邦、敲起来响当当的石头,那种一锹下去一道白印、一镐下去一个白点的石头。
在这种地面进行所谓的国防光缆施工,除了会在极短时间内把人累死之外,最可怕的是还能消退人的意志,让人在最短时间内失去勇气和自信。
当我和陈林干完第一个三米时,竟然已经到了中午,我们俩握了握手,再来个拥抱,以此鼓励对方。
“看起来今晚要加班了。”陈林说。
“加就加吧,我们干不完,你以为别人能干完吗?一个人加班叫加班,一个连的人加班就不叫加班了。”我说道。
“叫什么?”陈林问。
“那叫正常上班。”我和陈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天。
“欧文明呢?怎么半天没人叫咱们俩,是不是挖着挖着挖不动,干脆睡着了?”陈林问道。
“睡着了倒好,如果真被阎王爷那两个铁杆保镖给弄走,可就完蛋了。”我拽起刚打开的干粮袋准备开饭,陈林则朝欧文明挖沟的地方跑去。
欧文明不见了,此地空余一把锹,我和陈林见此情此景顿时傻了眼。
“陈林,你看!”我指着地上的一串脚印说,“绝对是欧文明的!”
“哟西!盐碱地也有盐碱地的好处嘛!”陈林说道,“咱们怎么办?是跟着脚印去找,还是先向班长报告?”
“报告什么?给领导添麻烦可不是我们的作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找回来吧。”我说道。
话谁都会说,可当做起来的时候还真有点困难,别的不说,当你看着那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白茫茫大雾时,心里就会有种奇怪的感觉。以吾度彼,陈林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在我们沿着欧文明留下的脚印向远处走的时候,我看见陈林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两个人在这种环境下走路,无论走在前面还是后面,都一样心惊肉跳。幸亏我们还有两件超级防身武器,一件是八一军用大铁锹,另一件就是我们俩都具备无与伦比的吹牛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