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快哉此饮(1)

作者:王少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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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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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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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780字

这种时候任何话都多余的。土匪们要的是寄姑的人,要把她轮番糟踏;要的是阮咸的命,要把他暴尸于此。


阮咸当然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他拔剑。


土匪们见阮咸拔剑的姿式有些门道,可能是个行家,一时不敢欺身就犯,只用刀尖枪尖密密麻麻地指着两人。


阮咸大喝了一声“野狗!”左腿弹出。


面前那个土匪见他竟然用脚来踢刀尖,一时手足无措,捏拿不稳,刀“当啷”一声跌落在地。


阮咸把腿收回。


刚才他那么晃了一下,就缴了这个土匪的械,土匪们见状无不大惊,往后退了几步。


阮咸从容地把刀捡起,递给了寄姑,沉声道:“等会儿我让你砍你就砍,记住,不要手软。”


寄姑当然不会手软,这些日子她们可没少受兵匪们的欺负,如今她也要手刃这些狗强盗了!


见那些土匪们又在蠢蠢欲动,阮咸双目突然精光四射,看着左手的一个大头土匪,对寄姑道:“砍这个人!”


寄姑于是砍。旁边的土匪见不对劲,喊着从侧面向寄姑杀了过来。阮咸岂容他们靠近,骤然跃起,手中的剑在空中一扫。


好快的剑!


群匪四溃。


在这过程中,阮成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面前的那个大头土匪。大头土匪被他看得发毛,转身就跑。刚一转身,寄姑的刀可就砍下来了——


“猪!”


寄姑狠命一砍,竟把那大头土匪的背砍成了两半,就像劈开一头猪。


群匪一哄而散。


地上那头猪嚎叫着在地上扭来扭去,背上淌血,口吐白沫,“嗬嗬”地叫。阮咸上前结果了它。


寄姑把刀扔在了地上,两人继续赶路。


终于到了洛阳。


这洛阳乃是天下名城,自周朝以来,一直繁富无比,可惜前些年的董卓之乱,洛阳城为之一焚,居民尽逃。曹家几代人苦心经营了几十年,才又恢复了元气。


毕竟是大国国都,此时的洛阳城居民数十万,富商数万家,天下之财,皆敛于此。城中心是皇宫,由此辐射,依次排列着相府、大将军府、御史府等豪门大宅,气势确是雄壮。


这天阮咸带着寄姑来到了叔父家。阮籍正在院子里和嵇康闲坐,忽见阮咸到来,大喜之下,起身一把抱住:


“阿咸你来了,快来见过中散大夫。”


阮咸微感惊讶,叔父以前是不会这样喜形于色的,看来变化不小。当下不便多想,与嵇康施礼相见。


嵇康见这阿咸浓眉秀目,身躯魁梧,一看就知道是个豪杰之士,点了点道:“你习武了?”


阮咸见这中散大夫相貌俊美异常而隐隐有宗师之气,又是叔父的好友,心中好生相敬,恭敬地答道:“心颇好之,愿大夫教我。”他这么说,本是礼貌而已,谁知话音刚落,嵇康忽与阮籍都大笑起来。


阮咸细听,觉得嵇康的笑声有异;再听,不由大为震惊:这中散大夫的笑声中气足,高手!分明武学高手!阮咸喜极,不由也笑了起来。


嵇康问:“阿咸,你身后何剑?”


寄姑连忙把剑捧上,嵇康接过,摸了摸剑柄,忽然眼神有异,目光炯炯,“呛”地一声把剑拔出——


好亮的剑!


嵇康把玩良久,又把剑递给了阮籍,徐徐问道:“你这剑从何处得来?”


阮咸于是介绍了寄姑,并把路上所遇讲了一遍。听到了骆谷之战的惨状,阮、嵇二人都嗟叹不已;到后来听阮咸说起遇匪的情况,二人大笑。


阮咸这时才想起,那时没留意,原来这柄剑果然有些不一样,太快了,当时只那么一扫,就削断了一大片刀枪棍棒。


嵇康问寄姑:“那位老人家是你亲爷爷吗?”


寄姑说:“不是。我们原来并不是一拨儿,后来才聚到了一起。”


嵇康微笑着点了点头:“这就是了。”


阮咸不解,忙问其故。


嵇康先不讲,笑问阮籍:“嗣宗可知此剑来历?”


阮籍摇了摇头:“我如何知道?”


阮咸又把剑从叔父手中拿回,仔细端详。


嵇康道:“阿咸,你现在手中所持之剑名为‘青钰’,乃蜀中大将赵云所佩。”


阮籍、阮咸、寄姑三人听了都吃了一惊,原来这剑竟是天下名剑青钮剑!当年这剑原属曹操,后来在当阳之战中,曹操的背剑之将夏侯恩被赵云撞上,一枪刺死,遂仗此剑杀出重围。


从那时起,赵云的青钮剑,便与关羽的青龙偃月刀、张飞的丈八蛇矛,成了蜀国的镇国之宝,赵、关、张三人仗此立功甚巨,不想今日赵云的青钮剑阴错阳差落在了阮咸手中。


阮咸急问:“此剑既然是青钮剑,那么那个老人又是谁?”


嵇康道:“此人乃是蜀中高人,人称‘岷山翁’。前不久,此翁飘然行至蜀国军营,劝说两国息兵。赵云自然不肯,那岷山翁一怒之下,便将赵云的随身佩剑拔去,不知所终。”


听到这儿,阮咸、寄姑与阮籍无不骇然,这岷山翁竟然能把赵云的随身佩剑拨走,其武学修为可想而知。


三人进一步推想,这岷山翁的眼睛应该就是在与赵云交手时被弄瞎的。而此老失明之后,依然能行走江湖,并自愿去保护一些被战争害得无家可归的难民,其品德何其高也。


阮籍与嵇康十分感叹,又见寄姑虽然是难民出身,但也是一副倔强不屈的样子,都很欢喜。晚上略具意思,大家坐在一起,为阮咸寄姑两个接风洗尘。这时柔桑公主也在阮籍府中,见又多了一个姐妹,心中好生欢喜。


第二天又去通知了阮武,阮武欣然携妻而至。在阮籍的主持下,阮咸寄姑两个完了婚。从此阮咸就住了下来。


阮咸的父亲阮平,已经在陈留老家去世好几年了。阮咸是个喜欢在江湖中游走的人。这次来洛阳,他本想小住一阵就走,没想到先是遇见了寄姑,复又与嵇康相识,正是人生得意时,怎肯就走?


于是乎洛阳尽人皆知,阮公之侄阿咸已经到了京城。这阿咸相貌英武,身上所佩的剑非同一般,乃是从蜀国大将赵云身上拔来的绝世名剑“青釭”。


一日,嵇康与阮咸二人从街上经过,忽然听见前面的酒店不知何事有人在大声喧哗,进去一看,原来是一个汉子在那儿喝酒。只见他面前的桌上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碗,那架势十分惊人。


此人貌甚丑,但眉宇之间别有一股天生的豪气。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大声欢笑,肆意酣畅,旁若无人,引得不少人在一旁闲看。


阮成心中大叫“痛快”,上前去一施礼:


“先生真善饮也!”


那人本来就已经得意之极,现在又被阮咸这么一赞,不由得狂态大发:


“中散大夫为当世第一高人,我是当今第一酒客!哈哈哈,干!干!”


阮咸陪他干了一碗,笑道:“你可认识中散大夫?”


那人猛一抬头:“你就是?”


“中散大夫在此!”阮咸将桌上的酒碗“咣啷”一推,向嵇康一指,随后又自指道:“我为当今第一剑客也!”


那人弃碗在旁,上前紧紧地握住了嵇康与阮咸的手。嵇康含笑视之。三人大笑。


旁边有人听说嵇康之名,纷纷上前施礼。嵇康连忙止住他们,问那人道:“君为何人?在此豪饮,真是痛快!”


“在下沛国刘伶……”


嵇康笑道:“沛国有酒乎?”


阮咸争答道:“沛国无酒,已被刘兄饮尽。”


刘伶却道:“沛国有酒。”


“何处?”


“在我腹中!”


三人欢笑。


阮咸叹道:“洛阳亦有酒,不知可够三腹之饮?”


刘伶大笑道:“尔为井底之蛙,安敢言饮!”


阮咸不平,催嵇康、刘伶二人共饮之,欲作“秋水时至”之势。


于是三人开饮。


一饮饮此酒。


二饮饮尽天下酒。五湖四海七大洋,尽入口中来!


三饮饮此人,新交朋友,平生美事。


四饮大道不孤,我与我友,可以放浪形骸,共渡此生!


三人的这番狂饮,惊倒了旁观的一大片人。有此三人在,谁敢称酒客?


远远听得这楼上是一片波浪翻滚之声,若海潮淹至。


远远望去这楼头有彩虹隐现,疑是酒气所凝。


三人倚楼畅谈,付账下楼,沿街散步。阮咸提议道:“我们去闹市转一圈,好消消酒。”


刘伶与嵇康会意,于是三人欣然携手,转街过巷,来到了邻近城中心的一段闹市。


可巧那儿正有人打架。阮咸一个箭步冲过去,原来是两个家将模样的人在抢一个屠夫的肉。那屠夫紧紧地把肉抱在怀中,杀猪般地嚎叫着。


阮咸看得是又笑又怒,走上前去先把那两个家将一人赏了一耳光。那屠夫获救,不再嚎叫,一溜烟跑了。


那两个家将正耍威风呢,忽觉脸上有异,半天才回过神来:“谁……谁谁……谁干的?站出来!”


“老爷干的!”阮咸就站在他们面前,笑骂着又是两脚。那两个家将忽见脚又到,心中暗叫不好,急忙一左一右地翻腾开了——却因刚才被打昏了头,动作极不利索,结果来了驴打滚,引得两旁的人一阵轰笑。


两个家将狼狈不堪地爬起来,互相使了个眼色,拔出佩刀双双砍向阮咸。人群一片惊呼。


嵇康问刘伶:“你玩不玩?”


刘伶笑着摇头:“这我倒不会。”正想说什么,酒意忽然上涌,模糊中见嵇康身形一晃,晃到了场中,接着衣袖扬起,只听得一阵金属的脆响,有什么东西给折断了。


那声音十分清脆,比酒坛子摔在地上的声音还清脆。


刘伶兴奋地睁大了眼睛看去,原来是那两个家将手中的刀不知怎地被嵇康弄碎了,瓦片似的撒得满街都是。


人们大声喝彩。


两个家将急忙逃走,阮咸还想打,嵇康见好就收,立于街心狂笑不已。见人越聚越多,三人排众而出,携手踏歌而去。


市人为之轰动,纷纷传扬此事,无不大为开心。


三人走得很快,来到城外一个山冈上坐下。刘伶告了罪,往后一仰就睡起觉来。阮咸见他睡着后仍笑容可掬,一时童心大起,随手在身旁采了些花花草草撒在了刘伶的脸上。


嵇康道:“刚才那两人是司马昭手下。”


阮咸这才感到事情有些严重,但嵇康道:“无妨,小心应付就是了。”


阮咸明白他的意思,也把青钮剑横放在膝上。两人都盘脚而坐,静视前方。


前方的宫殿民舍都在尘雾中淡去了,只剩下城中的一片片树丛还看得很真切,壁画似的。


来了,烟尘大起。静听蹄声,一共是五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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