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七十古稀,八十整寿

作者:王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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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生活·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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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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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712字

不管好事坏事,该来得总得来。这不,台湾那边终于批准了,但大陆又说还要研究研究。


我姥姥那个气呀……


赶这节骨眼上,我妈的病情又恶化了(姥姥就直怨冲喜冲得不够),没办法,只好住进了济南的一家大医院。临走的时候,我姥姥一直把她送到薛城:


“三妮来,怪就怪我跟你吴大爷的事老办不了……”


“俺娘,您那是迷信。”


“我和你吴大爷都八十多了,七十古稀,八十整寿,八十是老喜,只要办了,肯定行……”


我妈与其说安慰自己,不如说在安慰我姥姥:“俺娘,您别急,兴许这边也快了。”


一说这事姥姥就火:“什么狗屁事还要研究?不是说婚姻自主吗,俺俩都愿意,怎么还要研究。”说着说着,又给我妈打气:


“三妮,你挺住,济南的大医院治得好,等着娘给你冲喜……”


“俺娘,我没事,我等你和吴大爷的大喜。”我妈妈的泪水再次涌出。


俩人都没想到,这竟是母女俩的诀别。待我再次回枣庄时,捧回的已是我妈的骨灰盒了。


……


……


我妈一来济南住院,矿上的家就等于散板了,尽管二林小两口诚心挽留我姥姥,但姥姥还是坚持回了吴村。


我小舅说:“俺娘,那我给你腾出堂屋来你住。”


老人家非常坚决地说不住:“……俺要去你吴大爷家去住,反正俺快是吴家的媳妇了。反正俺要住他家,俺小时又不是没在他家住过。哼,要不是俺一双大脚,你吴大爷早娶俺了……”


那些天了,姥姥唠唠叨叨地没个完,她到底还是住进了吴家大院。原来,当地有关部门为了迎接吴玉臣的荣归,办了两件大事:一是重新修葺了他父亲吴四爷的墓,还立了块碑,上书:开明乡绅,抗日英雄;二是归还了吴家大院。原来设在这里的镇粮所,镇计生办,生猪办以及几家住户均已搬出。


现在,我该说说“吴家大院——不正”的歇后语了。还记得当街杀狗的刘拐子吧,早年间,他的后屋加后院(放狗的地方)正好凹进了吴家老宅子里一部分。民国11年,吴四爷托人带了厚礼找到刘拐子的父亲,称愿高出市价一倍的价格(约合450块大洋)买他的后屋以及后院。不料,刘拐子的父亲不愿卖,称,此处正临街口,好做生意。接着,吴家又将价码提高一倍。不料刘家仍是不卖,称,买卖事小,祖传家业为大,一草一瓦当为金不换!吴家的管家颇为生气,认为刘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便想带几个人吓唬吓唬刘家,但被吴四爷制止:休得无礼,买卖自由,交易平等,天下同理。以后任何人不得再提此事……这便是那句歇后语的来历。


姥姥一人住进了空空荡荡的吴家大院,却丝毫没有寂寞的样子,而是如同当年当陪读时那样勤快,把大院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但她住却没有住进那间大堂屋,而是仍然住当年丫环们住的耳房里。


“大脚啊,住堂屋呗,亮敞呀……”一些老人都这样劝她。


但姥姥说:“不慌,等俺拜了堂,俺让大少爷抱着俺进去……”


几个老人便一起跟着笑。


……


……


这等人的滋味最难受。


等了一些时间以后,还不见有研究结果,姥姥急了,坐上一面包车上了枣庄。那时个体运输已经兴起,从吴村有跑枣庄的小面包,五毛钱一张票,随叫随停,极为方便。


姥姥也知道了找关系。她找到了王强。王强正在医院里住院,老吴英雄浑身伤痛,硬是从床上站了起来:


“老嫂子,这事不同寻常,是你的大喜事,我一定帮忙,走,咱这就去统战部,这帮子龟孙忒拖拉作风。”


“谁说不是,俺都八十多了……”


王强马上要了车,直奔市委大院。王部长正好在,急忙热情接待,还要安排饭。


我姥姥说:“俺不是来吃饭的,俺是来催官僚主义的,俺那事你们什么时候研究完……”


王部长释然:“啊哈哈,老人家呀,这事不归咱枣庄管呀,枣庄管不了呀……”


“济南府能管啵?”姥姥很自豪地说到了我,说,可以通过俺那个在济南当大记者的外甥给问问。


“济南肯定比咱枣庄管事呀。”统战部的人异口同声地说。


“那好,俺马上办!”


阴差阳错,我毕业后没能区文联系统搞专业创作,而是进了新闻部门,干起了记者。在我姥姥准备委托我走“省统战部”的后门时,我已经升任省城一家大报的采编部主任了。


电话是小舅要通的,而后我姥姥又亲自给我交待一番。那时,电话还没有普及。小舅带着我姥姥去镇邮电所要的长途,排了半天队不说,还花了近10块钱。


我知道这事不好办,根本不是动用关系就能打听清的。于是,我通过关系打电话问了下,结果不出我所料,这事得中央统战部及对台办等部门研究决定。我立刻给小舅写了回信,将结果告之。并且说,我是动用了好多关系,请了两次客打听来的,我要说只是打了打电话,姥姥准得骂死我。


……


……


济南的消息使姥姥十分恼火,她站在院子里吼道:“那我去北京,去找罗政委……”


话说着,就要烙菜煎饼。


我小舅就说:“俺娘,你先别急,我看还是先打封信给罗政委家林婶子吧,把事情说清,这叫打招呼。毛主席就喜欢打招呼。”


姥姥一听也冷静下来,就说:“那好吧,你先替我打封信。”


于是,我小舅就替我姥姥写了一封信:


月琴妹妹:


你好,东进好吧,俺好想你们,俺是当年枣庄的大脚啊,一晃四十多年了,就像说书的说得那样,往事历历在目……


……


……


而后,将事情详细一说,信写了整整三张纸。小舅的字是没说的,不愧是当年拿过国民政府奖学金的优秀生。


这一期间,家里又出了件大事:我母亲终未能战胜病魔,在省城的那家大医院去世了。好在,我及我弟弟、弟媳都在其身边。在最后的日子里,我妈妈谈论最多的两个人就是我爸爸和我姥姥。


谈及我爸爸是爱恨交加,爱多于恨。


谈及我姥姥则是除了崇敬还是崇敬,并满含深情地说:“来世还给你姥姥当闺女……”活至此,我们三个晚辈不由地泪流满面。


妈妈的骨灰是我和弟弟一块送回枣庄的,此前尽管我小舅给姥姥下了毛毛雨,但一见到我妈妈的骨灰盒,老人还是呜呜大哭起来。


“我就知道……知道不好,这些天左眼皮老是跳,大……少爷老不能回来。三妮……妮就走了,呜呜呜,闺女来,都是为娘的不好,俺命硬啊,怎么……么都走到俺前边去了……呜呜……”


这么哭还不够,姥姥又跑到姥爷及大姨、二姨、二姨夫、国庆哥的坟前哭。姥姥直哭得天昏地暗,山河摇动,整个吴村都在跟着呜呜咽咽,泪水磅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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